阿夢就那樣任冷水衝着,過了好久好久,才說,“你娘是被老虎門的人害死的。”
少女忍不住心中的憤恨,大叫起來,“不,就是你這惡魔害死我孃的!如果你是阿夢,我娘就是被你害死的!”
阿夢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他按住自己的胸口,好久好久沒說話。
少女衝着他歇斯底里般的叫喊,“你出來呀!出來呀!我要爲娘報仇血恨!”
阿夢的心像刀割一般疼痛着,他關上水龍頭,打開門,靜靜地走了出去,站在房間中央。
少女手裡不知何時居然多了一把槍,雙手握緊,指着他的頭,流着淚說,“你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你說!你說到底是怎樣害了我孃的?”
阿夢沒有爲自己辯駁,平靜地說,“如果你真的想殺了我,那就開槍吧,你放心,在你開槍之後,哪怕我只有一口氣在,仍然能夠完成對現場的僞裝,警察只會知道是我自己失手打死自己的,不會懷疑到你的身上。”
少女全身顫抖着,手也抖得厲害,忙用力穩住,哭着說,“我要你說,娘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
阿夢低下自己溼漉漉的頭,“我不否認,你娘確實是間接因我而死。”
少女又嘶聲叫喊道,“不,就是你殺的!”
“我沒殺你娘!”阿夢突然激動起來,本來蒼白的臉也隨之變得鮮紅,傷心地說,“我沒有殺你娘!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她曾經是我一輩子唯一動過心的女人,我怎麼殺她?你說我怎麼可能殺她??”一邊說着,不爭氣的眼淚叭叭地掉了下來。
多少年了,他從來不流淚。
從呂英死了之後,他的淚已流乾,可現在他又止不住在流淚。
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他心裡的酸楚,他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只是想告訴少女,她是他的女兒,他沒有殺她孃親,沒有!
他用迷糊淚眼望着少女,哽咽着說,“如果你是英兒的女兒,那你也一定是我的女兒!因爲除了我之外,英兒從來沒有跟任何男人有過,她只是我的女人!”
少女尖叫道,“你放屁!我決不可能是你的女兒!我永遠都不是!你這個惡魔,當年害死我娘,又要來害我,我要殺了你爲娘報仇!”說着,她衝了過來,用槍頭緊緊地頂着阿夢的頭。
阿夢絕望地呆立着,什麼也進不了腦海,只在心裡反反覆覆地想,報應,報應,這一切都是做殺手的報應!他不該做殺手,不該殺人,更不該將英兒扯進來……
他想起了當年那些事,像一鍋沸騰的粥一般攪亂着他的心。
如果沒有英兒,他就不會鋌而走險,更不會加入老虎門!
甚至,如果沒有與英兒有過那層關係,他也不會那麼做!
他之所以那麼做的唯一原因,只是想讓英兒過得好些,但是沒有想到那是一條不歸路。
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他想到了英兒臨死之前的慘狀,更加傷心,甚至沒有活下去的念頭了,他對少女說,“你開槍吧!我是對不起你娘,是該死在你的槍下!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瘋狂殺戮中尋找刺激,藉以麻醉早已麻木不仁的神經,但無時無刻不在想着英兒,我不明白沒有了她我爲什麼還活了這麼長的時間,現在你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只想死,我想也是該去和英兒團聚的時候了,你開槍吧!”
少女滿臉都是淚,胸膛劇烈起伏着,她貌似想起了什麼,那眼中仇恨的火光越來越強烈,鐵青着臉,穩了穩槍把,猛一咬牙,閉上眼睛就用力扳動了扳機,槍身一震,嚓地一聲,少女忽然尖叫着將槍一扔就逃了出去,遠遠地還傳來她那撕心裂肺般的號哭。
但是阿夢沒有死。
慌亂之中,少女居然忘記了那把槍其實並沒有裝子彈,只是打了一槍空槍而已。
換了平時,他會忍不住笑出聲來,可是現在他只想哭。
心裡盡是痛,難受得不得了,是要哭卻哭不出聲的那種難受,他突然伏在地上大吐出來,吐得連黃膽水都出來了。
隔壁的門開了,出來兩個人,小心翼翼地向着這邊走來。
阿夢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關上門,從後窗翻出去,用力一分,將防盜窗撕破一個口子,縱身穿出,凌空打個翻,穩當當落在下面的地面。
然後,他飛快的來到圍牆邊,一躍一落就到了牆外。
不是他不想死,更不是他怕死,呂夢那一槍打空,不僅嚇了他一跳,也將他的神智喚醒了,他還不能死,至少現在不能死,在沒有弄清那兩個秘密之前不能死!
這第一個秘密:就是怪獸到底是怎麼來的?如果是人爲的,那背後的幕後黑手到底又是誰?
這第二個秘密:當年呂英並沒有告訴他還有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到底又是怎麼來的?
而且眼下急於解開的,還是第二個秘密,因爲這個秘密又一次將他與二十年前的英兒聯繫在了一起。
現在細想,當初他確確實實是跟英兒有過的,英兒的第一次就給了他,第二次第三次到N次都是,但從來沒聽說她懷過孕,更沒聽說還生下過一個女兒,如果真的有這件事的存在,英兒是無論如何都會告訴他的,不可能瞞得這麼苦。
可要說呂夢不是他的女兒,那也解釋不通。
第一、呂夢恍然當年那個呂英,兩個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如果不是母女關係,不可能這麼像。
第二、她的名字還叫呂夢,很明顯就是將呂英阿夢這兩個姓名合在了一起,爲的就是紀念他們之間的戀情,不是他女兒難以解釋。
第三、從與呂夢的對話中可以得知,她將呂英當作自己的孃親,並且還知道當年就是他害了她娘,若兩者之間沒有特殊關係,她又怎麼可能知道這一切,而且管呂英叫娘呢?
他要留着命去查清這前前後後的一切謎團。
他繞了一個圈就發現了少女的身影,隔着遠遠的距離跟蹤着她。
少女傷心地奔跑着,沒頭沒腦的,經過馬路的時候兩次差點被車撞倒,她跑進了那邊的一個公園裡。
這時已是傍晚時分。
阿夢跟着少女,發現少女奔進了一個公園裡一個偏僻的角落,然後那地方便傳出陣陣壓在喉內的嘶哭,她肯定絕望到了極點,否則不可能殺了人之後一點怕意都沒有,一路上只顧着傷心。
公園裡來來往往的人雖不多,離得不遠處有幾個人,聽到哭聲,都好奇地向那裡望着,卻沒有人上前。
一位中年漢子朝着那方向喊了一聲,“喂,哭什麼呢,是誰在那裡哭?”
草叢後立刻傳出歇斯底里般的尖叫,“滾,滾!都給我滾開!”
中年漢子嚇得一縮頭,楞在了那裡。
其他人說,“那女的是不是遭到什麼傷心事,想不開,要自殺呀,要不報警吧!”
少女又吼起來,“滾開——!你們這些畜生,都給我滾得遠遠的!”吼聲過後,幾塊石頭打了出來。
這些人嚇得紛紛躲避,喊的喊叫的叫。
有人說,“肯定遇上了瘋子,快走!”一邊說一邊跑,很快走得連影子都沒有了。
少女的哭聲更大了,一陣高一陣低的,不覺天已發黑,才漸漸低了下去。
藏在一邊的阿夢心裡跟着陣陣傷痛,無數次想走上前去,又無數次猶豫着沒有動,心想反正已經讓她傷心透了,索性就她發泄一陣子,哭出來總比沒有哭出來好。
又過了一會兒,哭聲變成了有氣無力的抽泣,漸至更低,最後連聲息都沒有了,阿夢又擔心又難受,悄悄走上前去,只見少女哭花的臉上亂七八糟地貼着幾根秀髮,居然已經倒在地上安靜地睡着了。
真是難爲她了,才這麼大的年紀,阿夢難過的垂下頭,站了會兒,一咬牙,過去一把將少女打橫抱了起來。
少女本能的微微掙扎了一下,仍然睡着,嘴角溢着一道細細的口水。
阿夢的心又習慣地疼痛着,他把少女抱出公園後門,抱到了一家賓館,開了一間房,將她放在牀上休息。
少女就像死人一樣,任他擺佈,一點反應都沒有,只有那一起一伏有規則律動的胸膛在證明着,她還是活着的。
阿夢就守在牀邊,像當年守着她娘一樣,百感交集。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來,當年,他的確是離開過英兒一段時間的。
不,不僅僅只是一段時間,而是一年零三個月,而且就在那一年零三個月中,他離開了廣州,隻身殺入金三角,加入了老虎門。
加入老虎門的目的,只是爲了獲取更多的信息,並藉助老虎門的人脈關係,來個黑白二道通吃,大魚小魚通殺,在短期內獲取更多的錢財。
每次在英兒體內暢快淋漓地衝殺一回,他對錢財的慾望也跟着增強增多,他發誓要讓英兒一輩子吃穿不愁,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雖然這個願望在神農架叢林的時候想都不敢想,但花花世界讓他開了眼界,以他的本領這一切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只需要一年,不,甚至半年的時間,就能累積到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別的地方不行,尤其在國內更不行,他也不想造成那麼巨大的影響,思之再三,他將目光瞄向了龍蛇混雜、誰本領強誰就能做龍頭老大的金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