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江一大早剛剛準備拿着帽子出門,剛一打開就看到了一身黑西裝的廖宇鋒站在自己的辦公室門口,正掛着一臉燦爛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李耀江只是稍微一愣,隨即笑出了聲來,趕緊讓他進門。
“宇鋒今天來找我,是有事嗎?”李耀江端了杯水遞給他,廖宇鋒笑了,“您肯定知道我今天找您是爲了什麼的,真的。”廖宇鋒並沒有喝水,只是伸手有意無意地摩挲了一下杯子。
李耀江摸了摸下巴坐在了他一邊的沙發上,一臉茫然地看他,“是嗎?難道在你廖大警長的心目中,李科長已經算是個會未卜先知的人物了?”李耀江一臉調侃地問他,廖宇鋒無奈地搖搖頭,“真說不過您,真懷疑您當年,就是政委出身來着,鬥嘴的功夫,可是一等一的好啊。”說着從隨身的包中取出了一份文件遞了過去,“這是我今天來的目的,您看看,上面的有些東西,我還是不理解的,麻煩您具體地告訴我一下。”
李耀江笑了笑,接了過去翻了翻,心裡頓時明白他今天來的目的了,擡頭看他,“怎麼?認爲現在上峰的做法不對嗎?你的意思,應該現在就一舉殲滅嗎?”
“最起碼我不認爲應該繼續拖着,放虎歸山總不是一件好事。”廖宇鋒挑挑眉,看他依舊沒什麼表情變化的臉,繼續說着,“那您告訴我,這樣的做法,如何對?哪裡對?”廖宇鋒說着向身後的靠背靠了靠,一臉嚴肅地看他。
李耀江輕輕嘆口氣,站起身走到了窗邊,廖宇鋒動了動,跟着起身,看着他的背影輕聲開口,“這樣的做法,難道讓您很爲難嗎?爲什麼不一舉端掉呢?我們明明就是有這個能力的,不是嗎?”
“宇鋒,如果你現在端掉,有些真相,這輩子都不可能知道的。”李耀江說着轉過身看他,眼神裡充滿了認真,廖宇鋒皺皺眉,“請您直接說出來,我有些事情,聽不懂您在說什麼,我們現在完全有能力做成這件事的,不是嗎?相反,你們現在呈現給我的,是要我去合作,要我去和一個半個月前還是敵人的人合作,讓我怎麼能放心呢,所以,我要一個確定的理由,一個可以說服我自己的理由。 ”廖宇鋒依舊堅持着,他覺得這本身就不是一件可能發生的事情。
李耀江笑了,嘴角揚着很大的弧度,伸手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的,不如,去看看,親自去看看,你會有不一樣的發現,我只見過他一次,可我相信,我不會看走眼的,而且,老爺子也見了,還答應了他提出的條件,他說得很對,每個人都會贖罪的,他也不例外,條件就是我們保證他的妻子孩子平安後,他就會去贖罪的。”
廖宇鋒聽到這裡,無奈地搖頭,“既然連老爺子都答應了,我還能再說些什麼呢,那就去見見吧,或許,我會有新的發現的,那我先走了。”說着起身,稍稍頷首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李耀江看着離開的人,無聲地笑了出來,李耀江可以想象他會做出如何的決定。
李耀江明白的,他一直都清楚廖宇鋒在想什麼,那幾個好兄弟,在這件事上難得地統一,可他們或許都弄錯了,這次,他願意賭一把,賭一把張紹華是真心地悔過了,他願意下一切賭注,前提是,所有的人,都必須平平安安的。
廖宇鋒有些擔憂,確切地說,他這種擔憂,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裡了,或許李耀江說得對,他有必要去見一見這位的,畢竟,他的身上,還有自己太多好奇的地方的。
張紹華站在家門口,看着可視電話上的人,笑着搖了搖頭,伸手按下了開門鍵,看着一身黑衣的男人進了門,笑着開口,“歡迎廖警長的到來。”
廖宇鋒看着一身米色純棉質地家居服的年輕男人臉上的一臉輕鬆,他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把這個男人和心目中的那個壞人聯繫起來的,既然已經被識破了身份,就沒必要再遮遮掩掩地了,索性輕鬆開口,“張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
“您想錯了。”張紹華搖搖頭,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他進門,看着一身黑衣一臉嚴肅的男人,直接笑出了聲,“您沒必要這麼樣盯着我的,真的,既然您能找到我這裡來,想必,我的一切,您都應該差不多瞭解了吧。 ”張紹華說得很釋然,他清楚這個男人的到來意味着什麼。
“不,我什麼都不瞭解,我希望你來親自告訴我,怎麼樣?”廖宇鋒打斷了他想要說下去的話,張紹華聽着點點頭,“好啊,那我們進去談。”說着讓他進了客廳裡。
廖宇鋒看着客廳裡空蕩蕩的,跟着他坐了過去。
張紹華不緊不慢地沏了茶遞給他,廖宇鋒接過,放在了桌面,擡頭看他,“這麼說吧,張先生,給我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你的理由,我這個人很直,還請您能原諒我的不禮貌,我或許實在是有些着急了,畢竟,國家利益,要比個人利益,重要太多了。”廖宇鋒很誠實地說着。
張紹華看他的樣子,點了點頭,“好,我很欣賞這樣的人,直接,沒有花花腸子,您這樣的人,我很敬佩。那我很誠實地告訴您,您得到的消息,都是真的,我不是金盆洗手,金盆洗手那是幫派做法,我是徹底來這邊了,因爲有個人告訴我,信仰的力量,已經超過了生命的重量,我這麼說,您能明白嗎?”
廖宇鋒輕輕皺了眉,他當然明白他口中的這邊到底是指什麼,“您的意思是,決定和我們合作,完全是因爲另一個人的影響嗎?”見他點頭,廖宇鋒更是疑惑了,“不知道別人如何想,可我這麼想的,如果您輕而易舉地做出決定,那麼當年,又是怎樣的呢?您能不能告訴我?”
“紹華有客人啊?”宗政洋子下樓的時候看到了坐在那裡的廖宇鋒笑着點了點頭,湊到張紹華耳邊輕聲道,“我要出去逛街,和張媽一起,馬上回來,在家等我。”張紹華點點頭,宗政洋子笑着離開。
廖宇鋒其實有些意外這個女人到底是誰的,難道,是溫語倩嗎?這個女人,怎麼長得和趙宸寰她媳婦兒,簡直是一模一樣的,張紹華看着廖宇鋒一臉沉思的樣子,清了清嗓子,“您覺得好奇?”
廖宇鋒不由地點點腦袋,“太過好奇了,她的長相,突然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您應該知道的。”
“她不是的。 ”張紹華只說了四個字否定了他的猜測,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張紙遞了過去,“她不是你想的那個人,她是我太太,宗政集團的大小姐,這個是你們想要的,應該對你們很有幫助,至於您剛剛說得,我覺得,其實沒什麼的,我的人生,本就被別人都設計好了,可是我現在,想要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我不希望有人打擾,也不希望我的家人不快樂,我可以實話告訴你,我就是爲了我的太太,還有她肚子裡的孩子,我希望她們平安快樂,不受任何的打擾,所以,您不要再問了,我也不會再說什麼的。”
廖宇鋒伸手接過看了看上面的內容,擡頭有些疑惑了,“你爲什麼給我這個?軍火交易,你的意思是?”廖宇鋒有些不確定地問着。
“不錯,就是你所想的那個一次。”張紹華點點頭,“我的命運,當年就在這些人的手上,我從沒告訴過任何的人,他們一直拿捏着我的生命,可我現在,想過我自己的生活了,那些非人的東西,我想要交給政府去解決,這個東西,是我在美國苦心積慮這麼多年積攢而來的,已經兌換成了人民幣,具體的支票,我希望有個人來親自取,而這個人,是你,廖警長。”
“是我?”廖宇鋒有些不敢相信地問出口,張紹華點頭笑笑,“我知道,真正這些年困擾你們的,並不是軍火,而是毒品,你們要找的三爺,就是這批軍火的主人。”說着打開了身邊的電腦,手指快速地打了幾個字。
廖宇鋒盯着屏幕上的字,輕輕皺了眉看他,“難道,這就是三爺的全部資料嗎?怎麼會這麼簡單呢?一個黑社會的大佬,竟然有如此簡單不過的身份嗎?”廖宇鋒有些不相信地問着。
張紹華點點頭,“不錯,這就是我所掌握的全部資料,我只見過三爺一次,目測身高一米八五左右,和你應該差不多高,身材魁梧高大,可聲音,卻很反常的纖細,因爲我知道,他身上帶了變聲器,周圍沒有一個人見過三爺的真面目,我也千方百計地設計人將他那個銀製面具打開,可惜,都是徒勞而返,所以,他是個神秘的人,有這些資料,也很平常。”張紹華稀鬆平常地解釋着。
“有正面照嗎?”廖宇鋒盯着電腦上的人的側臉,他總是有種說不出口的熟悉,可他不敢肯定,他真得是有些疑惑了。
“沒有的,這是唯一的一張,當然,是我唯一見過的一張,或許別處還可以找到的。”張紹華很誠實地說着,一臉認真地看着電腦邊的人,“這是個人物,讓我一直很佩服的人物,一個人三年之內做到鼎立於意大利的黑道,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不得不承認的是,他曾經是我一直想要攀上的夢想,可現在,我一點兒都不希望這個夢想實現了,他殺了太多人,讓人會不由地心生恐懼的,我決定逃開,逃得遠遠地,遠離一切的喧囂,這就是我現在的夢想。”
廖宇鋒點點頭,“按你這麼說的話,他倒也不得不讓人心生佩服了。”說着擡頭看他,“你主動告訴我這個,是有什麼理由嗎?”
張紹華笑着搖頭,“您多想了,沒有什麼理由,只是單純地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地降生,希望的我的洋子能夠幸福快樂,就都好了,廖警長有些想太多了,其實這個世界,不需要做任何事都一板一眼要理由的,我喜歡我老師的一句話,無論做什麼,對得起自己的心,跟着心走。我之前的那麼多年,對不起自己的心,現在,明白地有些晚了,可我仍舊想要跟着心走,哪怕就只有這麼唯一的一次也好。”
廖宇鋒笑了笑,伸手取過那張紙裝在包裡站起身,眼神定定地看他,“科長告訴我,他讓我自己來親眼看看,這到底得有多大勇氣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樣的,我看到了,不得不承認,我之前想的,是錯了。”
張紹華跟着起身,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笑出了聲,“我得謝謝您這麼說,您今天來,讓我更多了一份勇氣,我還得謝謝呢。”
廖宇鋒搖了搖頭,拿着包往出走,看着跟上來的張紹華停下了步子,“張先生留步吧,我自己可以。”
張紹華眨了眨眼,“我曾經也是特種部隊出身,卻沒有好好地走上正道,替我向廖叔叔問好,我知道,他還記得我的,謝謝你今天來,這裡隨時歡迎。”
廖宇鋒聽了他的話,沒再說什麼,推開門走了出去,張紹華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覺周身都輕鬆了許多。
廖宇鋒又陷入了一個謎團中,他喊自己的父親廖叔叔,難道,他們是舊識嗎?廖宇鋒不明白了,他明明是華僑的身份,總是是特種部隊的通信部門的尖子,又是怎樣認識父親的呢?他實在不明白了,看來,他是得回趟家去見見父親了。
溫暖其實很喜歡現在的樣子,懷裡抱着軒軒,兩人一人一杯地啜着口中的奶茶,聽着街邊的音樂,等着那個女孩兒的到來,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她了。
“嬸嬸,真得是一模一樣的嗎?那怎麼分得清啊?”軒軒探着腦袋問她,溫暖點點頭,“嗯,嬸嬸覺得就是一模一樣的啊,軒軒啊,一模一樣不好嗎?嬸嬸覺得很好呢。”
軒軒貌似動了動腦筋,轉着大眼睛滴溜溜地,好一會兒搖了搖頭,“不好,都會分不出來的啊,嬸嬸,軒軒困了,可不可以睡覺啊?”軒軒攀着她的脖子問着,溫暖笑着摸摸他的腦袋,“那軒軒去車裡好不好?嬸嬸讓叔叔抱你過去好不好啊?嗯?”溫暖說着指了指身後穿着西服的警衛給他看,軒軒撅撅嘴,“好吧,那把你電話給我好不好,我想玩兒遊戲。”軒軒說着在溫暖臉上親了親,溫暖無奈地笑了笑,“好。”說着從包裡取出來遞給他,軒軒任由警衛抱在懷裡,離開了咖啡廳。
宗政洋子進來的時候,正看到溫暖支着下巴發着呆,笑着走了過去,輕輕地喚了一聲,“溫暖姐。”
溫暖擡頭,看着和自己簡直一模一樣的宗政洋子笑了,趕緊拉她在一邊坐下,“快坐下,還懷着孩子呢。”
宗政洋子笑了笑,看着她身邊的兩杯奶茶,挑眉問着,“剛剛有朋友?”
溫暖笑着搖搖頭,指了指窗外,“小孩子一個,非要鬧騰着跟着出來,結果又嫌困了,就睡着了,對了,你今天找我出來,是有事嗎?”
宗政洋子笑了一聲,從包裡取了移動盤遞給她,“這是我之前弄的,如果紹華這次是真的悔過了,我拿這個,也是沒用的,我覺得交給你,要放心一些的。”
溫暖皺着眉接過,輕聲問她,“能不能告訴我,這裡面有什麼?”
宗政洋子笑着搖頭,“我不想說,你回去看,你會明白的,有些東西,我之前也懷疑,可他現在,是真心對我好,那我就沒什麼東西再奢求了,溫暖姐,我真得謝謝你的,真得,如果不是你的那通電話,紹華他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的,他是做了很多錯事,可我愛他,一定沒錯。”她說得很肯定的樣子。
溫暖笑了一下,將移動盤裝進了風衣口袋裡,伸手握住她的,“難得你這麼愛他,他上次把一切告訴我的時候,說實話洋子,我並不怪他,相反地,如果是我,我到現在,也不可能做出如此的決定的,他讓我明白了,一個人,發自內心的幸福,到底是怎樣的,他的交換條件,我知道的,洋子,他的條件就是保證你們的安全,保證你和孩子的安全,答應我,要真得很幸福纔可以。”
宗政洋子笑了,咧嘴笑得很甜,她從不知道張紹華會用這個作爲交換條件的,她從不知道的,這個事實,讓她覺得有些意外,可這個意外,讓她很開心,從未有過的開心。
溫暖看着她的樣子,只是笑,沒再說什麼,她的那個師兄,她真得是錯怪他了。
軒軒抱着手機,看着電話簿裡的人,一個一個地翻着,不時地還問着身邊的警衛,他有些字,實在是不認識的,弄得身邊的警衛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趕忙問他,“軒軒啊,告訴叔叔,你到底在找什麼呢?”
軒軒瞪大眼睛看他,有些不高興地撅撅嘴,一臉的委屈,“叔叔,我找不到趙叔叔的電話了,我認得趙,可我不知道他叫趙什麼啊,你能不能幫我找找啊。”軒軒說着將手機遞給他,警衛笑了笑,伸手撥出了自己的電話,“給,這是你趙叔叔的電話,用叔叔的打吧。”說着將電話遞了過去,軒軒似懂非懂地接過,聽着裡面的聲音,開口喊着,“趙叔叔,是我,軒軒。”
趙宸寰皺了眉,扔下了手上的菸頭輕聲問着,“軒軒怎麼了?嗯?找趙叔叔有事嗎?”
軒軒轉了轉眼睛,“叔叔,你可不可回北京來啊,軒軒想你了,可不可以啊?我不想回家,我們家有個討厭的女人,我不想回去,可是嬸嬸好像病了,沒什麼力氣陪我玩兒,你可不可以回來啊?”
趙宸寰愣了一下,急急地問着,“你嬸嬸怎麼了?啊?軒軒,你嬸嬸怎麼了?”
軒軒頓了頓,繼續閃着大眼睛,“嬸嬸說,她肚子裡有小寶寶,不能抱我,不能跑,我不管,叔叔,你打電話給我爸爸,我討厭家裡的那個壞女人,給我爸爸打電話好不好?”
趙宸寰笑了笑,放鬆下心情,這個傻孩子,可真是個傻孩子,還就賴着那個傻丫頭了,自己還真沒辦法,“把電話遞給叔叔,叔叔和警衛叔叔說好不好,叔叔一會兒就給你爸爸打電話,乖乖的啊,不要折騰你嬸嬸,聽話。”
軒軒嘟嘟嘴,把電話遞給了警衛,“叔叔要和你說話。”說完自己撅着嘴趴在了座位上,警衛接過去,看向了咖啡廳里正說笑的溫暖,輕輕皺眉,“姑爺,我跟您說,我剛剛看到一個和小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我打聽過了,叫宗政洋子,是張紹華的老婆,您看,要不要注意起來?”
趙宸寰看了看窗外,嘆口氣,“不用了,我已經知道了,我得謝謝你的,不要告訴心心,這件事,我不希望她知道。”
“我相信小姐如果知道了,肯定會擔心的,您還是告訴她吧,相信我,小姐前些日子還和葉明遠鬧了不愉快,這幾天,葉明遠都沒有來過,可小姐說,她也是迫不得已的,不好意思姑爺,我什麼都沒問出來,只是知道,她肯定會很擔心的。”警衛有些疑惑地問着。
“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會讓她知道的,放心吧,就這樣吧,謝謝了。”趙宸寰說着掛斷了電話,看着面前電腦上的郵件,心裡一下沉重到了極點。
難道,溫語倩,真得回來了嗎?他們這場混亂,要結束了嗎?
可是明明顯示,這個女孩子,和丫頭的年齡,明顯不一樣啊,趙宸寰又陷入了無休止的混亂。
溫暖上車的時候,軒軒已經蓋着大衣在後座上睡着了,溫暖只能輕輕撫了撫他的臉,抱着他睡好。
警衛看了看後座上的人,沒說什麼,只是眉頭,輕輕蹙在了一起。
這種日子,他真得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是個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