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桐莫名其妙地被抓又莫名其妙地被放這件事,令她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總之,這個百花鎮不是個吉利的地方,從大牢裡放出來後,蘇青桐只想着以最快的身手逃離這個地方,然而她的前腳纔剛剛邁出衙門,便被那個匪夷所思的西平王給攔下了。
西平王今日的神情倒不十分嚴肅,此時正和藹可親地望着蘇青桐:“蘇姑娘?”
蘇青桐訕訕地笑了一下,還在門內的另一隻腳也邁了出來,她一邊揮手一邊往外挪:“這麼巧啊,又見着大人了……”
“你似乎不是很想看見我?”西平王的臉上還掛着笑,眼中卻無半點笑意。
“啊,自然不是,怎麼會,報答您還來不及呢,大人多慮多慮……”蘇青桐腳底抹了油,一點一點向外蹭去。
“哦?”西平王饒有興趣地盯着她,彷彿盯着一隻唾手可得的獵物,“那你打算怎麼報答我呢?”
蘇青桐傻了,本來不過是句客套話,對方偏偏較起真來,她歪着頭想了想,從包袱裡艱難地扒出一枚金葉子,想了想,再扒出一枚金葉子,兩枚疊在一起,十分不捨地遞了過去。
西平王哈哈樂了起來:“你這姑娘倒是有趣。”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包金銖扔給了蘇青桐,“我不缺錢,你都拿着用吧,僱輛車往南一直走就到了仰北城,可以在那裡歇歇腳。至於怎樣報答我,等以後我想好了自然會來找你。”
西平王本來不是個愛笑的人,即便偶爾有些笑意也是陰惻惻的,此番的大笑反倒將蘇青桐笑得毛骨悚然,然而看在他慷慨解囊的份上,蘇青桐便覺得其實笑這個東西,不過是種表情,這個人不但救了自己還給了路費,她覺得至少不應該算是個壞人。
被折騰幾日後,蘇青桐乘着僱來的馬車終於離開了百花鎮,來到了京城附近的一座叫做仰北城的城池。
仰北城的面積不大,人口卻不少,城中有一條北江穿過,也算是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蘇青桐尋了家客棧住下,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客棧的斜對面有一個食肆,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蘇青桐知必是此地一家特色食府,便揣了銀錢打算去打個尖。
剛剛走到對面,便發現食肆門口被堵住了,一名女子倒在臺階上,身畔有一男子,生的極爲高大雄壯,此刻正揮舞着拳頭向那女子接連砸去。
只片刻的功夫那女子便被打得沒有抵抗之力,有圍觀的人小聲議論,大意是說那男子好賭,沒錢了便向家中娘子拿錢,女子平日裡做些縫縫補補的事情補貼家用,自然沒有多餘的錢可以拿出,那男子急紅了眼,道她藏了私房錢非要拿到不可。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幾個試圖打抱不平的見那男子膀大腰圓,又生的兇惡,俱都縮着沒動。眼見着女子被打得口鼻流血,就要鬧出人命來時,一個清亮的聲音突然喊了一句:“住手!”
秦青興奮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一隻手拉着雲兮,一隻手指着前方:“小白,你看,是你哎!傻呆呆的樣子……”
雲兮站着沒動,半晌應了一句:“不是我,是我的前世。”
衆人循聲望去,見一書生模樣長得極爲俊逸出塵的白衣男子站了出來,此刻他正結結巴巴地指着兇惡男子斥道:“你一個大男人,有手有腳,卻問女人要錢還當街動手,實是天理不容!”
惡漢聞聲楞了一下,大約是沒料到竟有人出聲阻止,待看清是白衣書生後,又是一愣,只見他徑直走上前來,將白衣書生的衣領往上一提:“剛纔是你說話?就憑你?”
書生漲紅了臉:“妻子是最應該珍惜之人,她做工掙錢養家,你非但不感激不尊重她,還當街打她,真乃天理不容!”
話音未落,書生便被扔了出去,並直直地向蘇青桐這邊飛來,可憐蘇青桐“啊”聲還沒有完全發出,就被砸了個正着。蘇青桐吃痛,正準備撥開砸在身上的書生從地面爬起來,那惡漢已一步躥到跟前作勢又要揮拳,書生本能地將蘇青桐擋在身後,自己倒是結結實實捱了一記拳頭。
蘇青桐發了愣。這一世裡她做的是個下等丫鬟,在她的印象中,從小就因爲各種原因被責罰和捱打,還從沒有發生過這種別人擋在自己面前的事情,她覺得意外的很。
因此當惡漢想要繼續行兇時,她忙不迭地腆了個臉甜甜叫了聲“大哥”。惡男頓了頓,這纔看見書生身後冒出一個抖抖索索的女子來,見蘇青桐生的美,那惡人竟瞬間換了副面孔:“小娘子,你叫我什麼事啊?”
“大哥,能不能……別打了……手多疼哪……”蘇青桐賠着笑臉。
“哦?”惡漢收起笑容,“那他是你什麼人?你要護着他?說的出來我便考慮考慮打不打的問題。”
“相……相公。”不知道腦袋裡哪根弦搭的有點問題,蘇青桐脫口而出。那白衣書生瞠目結舌地望着她,正要開言反駁,被蘇青桐一把捂住了嘴。蘇青桐迅速從懷裡摸出一個銀銖扔了過去:“大哥消消氣,買點酒喝。”
那惡漢見有錢物,眼睛便放了光,丟開了旁人攆着錢去了,蘇青桐趁勢將書生拉起,輕聲道:“還不快走?”不料書生竟一甩袖子:“姑娘怎可以隨意認相公?!”
蘇青桐目瞪口呆,扯住他問:“我方纔好像是救了你……”
書生依舊一臉正色,將袖子拽了拽:“大庭廣衆之下隨意認了相公恐怕有損姑娘你的清譽。”說完又“哼”了一聲昂首闊步地走了。
蘇青桐愕然地望着他飄飄欲仙的背影,嚥了口唾沫:“好吧,長的美就原諒你的不識好歹。”
秦青也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半晌轉頭對雲兮道:“你的前世是個書呆子?”
雲兮拿袖子遮着臉,顧左右而言他:“這兒太陽有點大,咱們換個地方呆呆……”
經過一番折騰,蘇青桐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見面前的食肆已經客滿爲患,只得在臨街隨便另尋了一家。酒足飯飽之後,蘇青桐正準備結賬離開,忽聽靠近門口的桌上傳來嘈雜之聲。
夥計敲着勺子喊:“這個人想吃白食啊,別讓他跑了。”
蘇青桐咬着筷子放眼望去,被堵在門口的正是方纔愣頭愣腦的書呆子。書呆子面色通紅,義正言辭地說:“我在你家店裡丟了錢袋,你家店就要負責任,怎的還問我要錢?”
“你說你在這裡丟了錢袋就是在這裡丟了錢袋了?誰看見了?啊?你倒是說說看呢?”夥計圍攏了過去,拍着書呆子的肩膀步步逼近。
書呆子倒也不怵,依然不厭其煩地與夥計們講道理,鄰桌站起一人探頭看了看,指了指不遠處的蘇青桐對夥計說:“他沒錢,他娘子有。”
蘇青桐嘴裡含着的一口茶“噗”地噴了出來。
“她不是我娘子!”書呆子倒十分正直,向夥計們矢口否認,對面的蘇青桐一雙手也擺的飛快。鄰桌又瞅了瞅,非常篤定地道:“沒錯,就是他娘子,剛纔在街上這女子自己說的。”
書呆子敏捷地從層層包圍裡躥出來,一直躥到蘇青桐面前將她護在身後:“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家,不要爲難人家。”夥計笑道:“這麼護着她,還說不是自己的娘子。小子,今天你別想矇混過關,你要是不給錢,就讓你娘子留下來給我們做飯洗盤子。”
書呆子聞言有些慌,急忙道:“我留下來!我留下來行不行?!”
“不行,我們不缺夥計,我們缺廚娘。”夥計嘻嘻笑着,就要過來拉扯蘇青桐。
蘇青桐一巴掌將夥計的手打落,恨恨地從懷裡摸出十幾個銀銖來,“啪”往桌上一放:“這麼多夠不夠!”
夥計愣了愣,將那些銀銖一攏,放在手裡掂了掂,笑眯眯道:“夠夠,小娘子果然大方。”又看向書呆子,沒好氣地說:“滾吧!”
蘇青桐翻了個白眼,覺得心裡十分窩火,一聲不吭地出了店門,那書呆子見她走了,也一聲不吭得跟了上來。蘇青桐慢慢走他也慢慢走,蘇青桐加快腳步他也加快腳步,蘇青桐停下他也停下。蘇青桐氣不打一處來,回頭吼道:“你個榆木腦袋書呆子,你跟着我是做什麼,我可沒法再替你給錢了,你不要想打什麼主意。”
榆木腦袋書呆子茫然道:“在下只是想感謝姑娘救人於水火,只不過在下現在身無分文,所以想問一下到哪裡能夠找到姑娘,在下一定登門雙倍奉還。”
蘇青桐不耐地擺擺手:“算了算了,就當我請你吃頓飯了。”說罷拔腳便走,不料書呆子竟不依不饒地又跟上來:“這怎麼行,受人恩惠豈有不報之理。”
蘇青桐快步走在北江的河堤上,一心想要甩掉這個跟屁蟲。
書呆子見蘇青桐不理他,又快走兩步,語重心長地開導她:“知恩圖報,此乃爲人之根本,姑娘你……”
蘇青桐猛地轉過身來,指着書呆子道:“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把你踢到江裡去!”
話音未落,近旁突然冒出一個人,旋風般地撞了蘇青桐一下,懷中的錢袋瞬間被摸走,更要命的是蘇青桐一個沒站穩,直直跌進北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