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上班,袁長文坐在電腦前,隨意撥弄着,心思卻根本不在工作上。
自己究竟爲什麼要坐在這裡工作?
爲什麼明明不想坐在這裡浪費時間,卻還是坐在這裡?
有人強迫我麼?
沒有!
我爲什麼工作?因爲要掙錢。
我爲什麼要掙錢?因爲用錢才能買到食物,才能保證肉體生存。
那麼,既然這樣,我應該高興開心纔對。
因爲我有自己的目標,肉體生存。我還朝着目標前進,工作賺錢。
爲什麼我還是那麼難受呢?
雖然昨晚纔開始仔細思考什麼是真實,但寶珠的幻覺給袁長文的衝擊,實在是太強烈了。
站在大陸巔峰的第一人,整個過程的恐懼和無聊,還有最後一個人在月亮上等死。
袁長文越發敏銳的撲捉任何情緒,因爲每一個情緒背後,都有一個自我編織的定義。
爲什麼我會難受?
因爲賺的錢不多,自己沒有成功。
爲什麼我要成功,我要賺那麼多錢?
因爲社會在鼓吹成功,因爲害怕沒錢會被人鄙視,因爲害怕父母被人嘲笑他們兒子垃圾,因爲想買東西而不需要糾結,因爲金錢能帶來安全感……
靠!
袁長文看着腦海中的這些定義,它們就像沙漠上的建築,美輪美奐。在一片荒蕪的沙漠中,編織出各種定義,形成各式各樣的建築。
有些高大,有些矮小,還有些可以隨意移動互相連接。
誰把這些放在我腦子裡的?!
袁長文生出一股一股怒氣,憎惡自己沒用,讓別人操縱自己的腦袋。
社會爲什麼要鼓吹成功?
只有這樣,社會才能發展,每個人都不甘,都充滿向上的拼搏精神。人類社會的進步,就是建立在不滿上面。
所以,我就應該被不滿夾雜着前進?
滾!
袁長文走到某個小房子前,一腳踹出,那棟房子轟然倒塌。
爲什麼我會害怕別人的鄙視?
從小就被灌輸,什麼槍打出頭鳥,什麼悶聲發大財,什麼中庸之道不要太跳。
他人的關注,能帶來虛榮,“自我”最需要的就是被關注。
一旦“自我”失去了關注,那麼它會想方設法來尋求關注。
通過正面的方式,展示自己高人一等來獲得關注。
通過負面的方式,表現自己柔軟可憐來獲取關注。
或者一些暴力行爲,來引起別人的關注。
袁長文看着眼前碩大無比的通天建築,那就是“自我”需要的關注!
每一層都是不一樣的方式,但每一層都在加固這棟建築。
“自我”又一次,在不經過同意的情況下,編織定義,還將這棟建築修得如此高大。
袁長文使勁一腳,卻僅僅抖下些許灰塵。
太堅固太龐大,根本不是袁長文一腳就能摧毀的定義。
不僅如此,還有些莫名的光影,在建築羣之間穿梭。
那是情緒!
自我編織的定義與現實互動產生情緒,而情緒反過來又在這些定義之間穿梭。
袁長文看見,些許光影彙集在那棟倒塌的建築旁,那棟名爲“跟隨社會潮流”的建築,竟然慢慢開始恢復。
靠!
袁長文感受到,那些光影,那些情緒在說“算了吧,何必呢,跟整個社會作對有什麼意思呢?”
“不要特立獨行,跟隨社會一起前進,你好我好大家好!”
滾!
袁長文跳起來,一腳踩在恢復的建築上。
瞬間,那些光影和殘餘的建築,全部化成灰灰,成了沙漠的一部分。
失去一棟建築之後,袁長文發現,自己內心似乎空了一個東西出來,而且並沒有其他東西來填補。
這種感覺就像滿身泥漿,突然有一小塊肌膚被清洗乾淨。
但並沒有帶來輕鬆愉悅之類的感受,反而讓袁長文更加憤怒,因爲那片沙漠密密麻麻全是建築。
這就是我嗎?
不,這不是我。
這不過是“自我”擅自編織的定義,在背景上添加的虛假事物而已。
想買東西不用糾結?爲什麼想買?
還不是因爲看着別人在用,所以自己也想用。那些有錢人在吃這個在用這個,彷彿自己買了也能跟那些有錢人一樣。
或者,別人一看,“喲你用這麼貴的”,潛臺詞就是,“哇你好厲害,好羨慕你”。
一切都是“自我”,它需要關注,這是它生存的根本。
金錢能帶來安全感?
放屁!
那些頂尖的心理諮詢師,爲誰服務?
那些站在巔峰的有錢人,真的就像生活在天堂一樣幸福快樂?
我不信。
袁長文曾經也是大陸的巔峰,超人體質,甚至一個人在月亮上玩耍。
那又怎樣?
無聊、煩躁這些情緒統統都有,情緒纔不分有錢沒錢,大家都一樣。
“怎麼了,小袁,看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琳琳姐好心問。
也許她真的是好心,也許她只是履行“作爲公司老人,要表現出關心其他人”,也許她的“自我”想要得到“快謝謝我的關心”等等。
袁長文沒有細想,對方的內心,自己怎麼可能知道。
此時,他猶豫的,是要不要說實話?
靠!
袁長文:“我在思考,究竟什麼是真實的?”
她會怎麼回答?尷尬?嘲笑?敷衍?
琳琳姐:“呵呵,是不是最近發生什麼事情了?別在意,人到三十歲,都會出現迷茫和憂鬱。這在心理學上叫做,中年壓力抑鬱綜合症。”
袁長文一愣:“還有這說法?”
琳琳姐:“當然,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遇到這種情況。如今,現實生活壓力越來越大,這些心理亞健康大家都會遇到。沒事,過段時間自然就看開了。”
真的嗎?自己想這些問題,是很正常的嗎?
也就是說,自己並沒有瘋,而是大家都經歷過。所以,只要放寬心,不去理會,自然就可以恢復到以前那樣。
狗屁!
我就是不願意再被情緒拉扯,我受夠了虛假!
回到以前那樣?麻木麼?
呵呵,又是惡魔,真是手段無窮啊!
那些掙扎的人們,那些自問何爲真實的人們,就這樣重新被欺騙。
一切自我編織的定義,都是虛假的。我被安撫,告知這是正常經歷,然後繼續沉睡在“自我”構建的建築中。
大家都一樣,大家都經歷過,所以我也要跟大家一樣,漸漸放下這個問題。
這種感覺就像,大家都在吃屎你一個人不吃,多不好啊!
荒謬!虛假!
袁長文:“但是,這些東西明明就是虛假的,明明就是我們自己編織的定義。”
琳琳姐笑道:“傻孩子,想這麼多幹嘛。真實虛假,弄清楚了有什麼用?想想你父母,他們年老了需要人照顧,不多賺點錢怎麼行?還有你的寶寶,要讀書要吃飯,你不攢點錢?”
父母?孩子?
袁長文看見沙漠上的有一棟佔地面積極其巨大的城堡,那就是親人。“自我”編織的關於親人的定義,在那片荒蕪沙漠上,閃閃發光。
城堡堅實而巨大,袁長文站在它面前,猶如渺小的螞蟻。
百善孝爲先、孝敬父母是中華傳統美德、父母一把屎一把尿將你拉扯大、父愛如山母愛如海、家人才是最重要的、什麼都比不上家庭的圓滿、當父母就是要爲兒女撐起一片天、你難道想自己的兒女跟你吃苦、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寶寶要吃好的穿好的……
無數定義,編織在一起,構建了這座巨大的城堡。
那牆面泛着光,還有更多的定義加入,推動城堡的發展。
袁長文看着這棟城堡,無力感再次生出。
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