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機給國內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了好幾聲沒人接, 就在我準備掛斷的時候,那邊聲音傳來:“天嫵,怎麼了?”
怎麼了?話到了嘴邊, 我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好久, 我才緩緩地說:“湮明, 我可能會一直呆在突尼斯。”
那邊聽了, 沒有說話。
想想, 我又說:“他傷得很嚴重,我想留在他身邊。”
電話那頭一直沉默着。
忽然,電話斷了。
我開始以爲是電話信號出了問題, 又撥了幾次,那邊還是沒有人接。
最後一次撥號的時候, 電話終於接通了。
接起來, 那邊卻傳來鍾家亦急切地聲音:“大姐, 我好不容易把電話從老大那裡搶過來了。快說,快說, 你怎麼把我死黨惹了?”
我問道:“那邊怎麼了?”
鍾家亦說:“剛纔正在開會,湮明這個工作狂居然把公司高層全晾在一邊,跑出去接電話,我一想,就知道應該是你的。後來他回來, 半句話都沒有再說, 就把我們的會議結束了, 弄得幾個大股東很是不滿。這次湮明能氣成這樣, 看來你那邊應該也不是什麼小事。”
我聽了, 心裡忽然有些愧疚,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鍾家義見我沒有聲響, 又問:“天嫵,我猜,你是不是不準備回來了?”
這個人的確是洞察秋毫啊。我承認道:“剛纔我跟湮明說,我會一直呆在突尼斯這邊,照顧別人。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我也不知道。”
鍾家亦聽了,第一次很久沒有接話,然後,這個平時吊兒郎當的人,居然也嘆了一口氣,說:“天嫵,我想,湮明這輩子最大的剋星就是你了。凡是跟你有關的事情,他都完全的不理智不客觀。”
我問他:“你能不能幫我勸勸湮明?”
鍾家亦又嘆了一口氣:“天嫵,你覺得湮明那種個性是我勸得動的嗎?你說你們兩個,本來好端端的天各一方,也就是人生中不小心見了一兩面。結果,過了那麼久,居然在湮家碰了頭。連我這個不怎麼相信緣分命運的人,都要相信世界上有這麼一個虛無飄渺的東西了。更不要說湮明瞭。所以,”鍾家亦停了一下,又說:“所以,天嫵,我覺得吧,湮明那個死腦筋,肯定會等你。”
接着,沒等我說話,他再次嘆了一聲:“所以,天嫵,我要勸的人是你。即使你要在那邊長待,也記得時不時的回來看一看,就當放假吧。大家都想你,不僅僅是湮明,我想過不了幾天,湮家的那些人,都會陸續打電話給你了。”
我聽了,想到湮家的人,忽然覺得心中的不快少了一半。
之後,我就真的長期地呆在了突尼斯。
跟鍾家亦所說的一樣,我總是會時不時地接到湮迪,湮婷婷,湮琪兒,甚至是鍾家亦的電話。
湮迪給我打電話從來都是跟我撒嬌,時不時地戳一戳我母性的軟肋,然後好想盡一切辦法的讓我儘快回去。
婷婷給我的電話不多,但是隻要一聊起來就是好幾個小時。最近聽她說江天琪已經不顧經濟公司的強烈反對把他們的關係公佈於衆。現在她每次和那位天王在一起都會受到八卦媒體的連番轟炸。
琪兒的電話就更少了,她現在跟着子西在世界各地到處跑,生活也算十分愜意。
最後,給我電話最多的就要算是鍾家亦了。他那邊的各種類型的消息也最多:正經的消息有刑銳手中的股權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落入了湮明手中,據內部消息透露是由於關山的幫忙;還有那個曾經想爭奪上海地產的韓國財團也已經成爲湮明的盟友,等等。不正經地,包括這次的貴公子排行榜湮明路楓並列第一,鍾家亦抱怨着自己只屈居第三;還有湮明和路娜的訂婚典禮一拖再拖,天尚傳媒的路總臉色已經非常地不好看,鍾家亦自己也被傳成介入這段戀情的第三者;還有,最近湮明的助理連續被炒了三個,好像都是由於對湮明“圖謀不軌”。
然後鍾家亦還大笑說:“天嫵,你那個繼子真是魅力無限啊。你知不知道,其中一個助理還是個男的。”
聽着這話,我的心情也豁然開朗,笑了起來。
這些遠方的問候讓我覺得溫暖。可是,這麼長時間以來,我從來沒有再沒有接到湮明的電話。說實話,不明白爲什麼,我居然覺得有些失落和愧疚。
來自墨洛克的醫生和護理人員每隔一個月會過來突尼斯一次,爲穆塔穩定病情。由於這一段時間我爲穆塔調理,他恢復得也不錯,前不久醫生和護理人員沒有待多久便離開了。離開之後,我把醫生帶來的藥檢查了一遍,和以前幾次的對照,忽然有一絲疑惑涌上心頭。
送走了醫生和護理人員,這個月中旬,又有使者從墨洛克趕來。
這一次,他們帶來了墨洛克加冕大禮的邀請函。
我收下邀請函,把這個金光燦燦的邀請函給了穆塔,心裡不住地在冷哼:想不到他們居然還如此考慮周到,不僅在邀請函上寫上大家熟悉的各國語言,還刻上了盲文。
穆塔用手輕輕地拂過邀請函,卻異常平靜。
好久,他對來訪的使者說:“突尼斯去墨洛克路途太遠,我的病情還不穩定,就不方便遠行了。”
使者一聽,知道是拒絕,有些躊躇,好久才說:“殿下吩咐,這次一定要請到您。我們會準備最舒適的旅行設備,請您跟我們一起去吧。”
我聽了,剛想反駁,卻見穆塔把邀請函往使者方向一扔,說:“轉告你們的殿下,我已經不屬於墨洛克皇室,這種盛宴,不需要我出席。以後,我和你口中的殿下也沒有任何瓜葛。請回吧。”
使者還想說什麼,可是穆塔卻擺擺手,下了逐客令。使者也不再多說,轉身走了。
等使者離開,我推着穆塔回屋。
穆塔卻一直沒有說話,若有所思。
我輕輕地問:“我們不去真的可以?”那個二皇子的手段我們也不是隻見了一兩次。
穆塔也許是知道我的擔心,握了握我地手,說:“我們沒有必要去。他也沒有必要再做任何事情。”
我聽了,心頭釋然,點了點頭,又想到了前幾日墨洛克的醫生帶來的藥品,問道:“穆塔,那天墨洛克送來的藥品,包括了好幾種止疼藥,怎麼回事?”
穆塔淡淡一笑,握着我的手,緊了一緊,說:“剛從牢裡出來的時候,傷口疼得厲害,那時候用量特別大。現在基本好了,但是醫生還是習慣性的送來。”
我還想問什麼,穆塔卻一把把我拉到他面前,說:“艾瑪麗,我們每天去海邊逛逛吧。”
他的聲音很溫柔,臉龐帶笑。我受蠱惑地點了點頭,腦海中有些空白。
其實,在突尼斯呆了這麼久,我偶爾會覺得,自己漸漸不瞭解面前的這個人。
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也許也沒有多瞭解他。可是,那時候我們生死相隨,在非洲的旅途也驚險不斷,找得到片刻安寧已經算是幸運。
現在天天平靜安詳,穆塔卻不再願意提及以前的種種。每次我想問他我們分別之後的具體事情,他總是輕描淡寫,從不細談。儘管從阿伊莎口中知道了以前的不少過往,可是那些總不是全部。
我和他在一起纔不到兩年,分別卻是七年。在這漫長的七年時間中,他經歷了什麼,我總是無從知曉所有。
我看着他,腦中依然茫然。
忽然,穆塔拉過我,一把抱着我坐在他的腿上。我怕他疼,想站起來,卻被穆塔牢牢地鎖住。
這些日子,我們鮮少有親密舉動。這一次,可是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再被他這樣緊緊抱住。
穆塔的氣息落在我的耳邊,他說:“艾瑪麗,這一段時間就這樣和我在一起,什麼也不要想。”
我瞬間覺得興奮得暈眩,即使覺得他的話有些深意,也不願意再多想。
加冕大禮是在墨洛克的國慶日舉行。
這次的加冕大禮盛大無比,即使是遠在突尼斯,我和穆塔也可以從街坊鄰居那裡聽到不少關於典禮的消息。
據說,爲了這次盛典,整個墨洛克皇宮在之前的一個月就開始進行大型裝修,現在的奢華程度已經大大超過了以前;據說,這一次皇宮是貨真價實的金碧輝煌,原來還顯得純潔質樸的大理石壁,都已經被眩目的實打實的純金所覆蓋;據說,那顆曾經銷聲匿跡的世界上最大的藍鑽石其實一直在墨洛克皇室手中,這一次,也被頂級工匠鑲嵌到了墨洛克國王的皇冠上;據說,各國的政要及頂級富豪都被邀請在列,並送來了價值不菲的賀禮。
我和穆塔靜靜地聽着那些傳聞,置身事外,事不關己。
那日典禮舉行,我和穆塔悠閒地海邊沙灘上散步。陽光明媚,我們彷彿可以聽到禮炮的千里傳音,嗅到漸漸彌散的煙花的味道。
加冕典禮整整持續了一個星期,後面還會有近一個月的慶祝活動。身邊的許多鄰居友人知道了消息,都興高采烈地趕去墨洛克參加慶典,留在這個海邊小城的人已經不多。
那天,我和穆塔從海邊回來,發現家裡的大門沒有合上。這個小鎮,本來十分安全,平日大家出門都不用鎖門,可是卻還是會把門關上。
這一次,我們的房門卻是有些微微打開。我覺得奇怪,走過去,輕輕推開房門。
那時候還是下午,陽光隨着門的打開,灑進來,照亮了一室的昏暗。
我驚訝地看着那個熟悉的背影立在我的面前。
他背對着我,左手輕輕地敲着房間正中放着的桌子,彷彿在思考着什麼。
還沒等我開口,一旁坐着的人卻先一步開口說話,語氣十分興奮:“天嫵,我們剛從墨洛克加冕典禮趕過來,總算等到你了。看來那個新國王還真沒騙我們。”
一句話,讓原本背對着我的人轉過身來。
他看了看坐在輪椅上的穆塔,又靜靜地看着我。
那一眼,居然讓我覺得有滄桑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