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每年都會在各個子女的家中住上一段日子，今年就在譚市過年，陸南沂和馮啓堯是她最喜歡的孫子。
不過老太太還是更喜歡陸南沂一些，因爲他比較粘人。
他們一進去，就聽見老太太在笑。
像個小姑娘一樣靠在陸南沂的身上笑着，陸南沂摟着外婆，餘光一掃，看到他們。
“哎喲喂，這都是誰來了呀。”
他拍拍老太太：“外婆，您剛纔說什麼來着，您哪個孫子最帥呀。”
老太太笑着搖頭，朝林漾招了招手：“一大把年紀還這麼吊兒郎當的，林漾快過來，到外婆這裡坐着。”
林漾笑眯眯走過去，禮貌的叫人：“四哥好久不見。”
陸南沂啊了一聲，又起身走到馮啓堯身邊，擡了擡下巴說：“快來給我介紹一下，你身邊這位姑娘是誰啊。”
馮啓堯與陸南沂就是冰與火的碰撞，水火不能相容，很少碰在一起，論起無賴功夫，沒人比得過陸南沂。
“這是沈沐妍，鋼琴家，我的朋友。”
“嗷……”陸南沂故意拉長音調，耐人尋味，馮啓堯不悅的瞥他一眼，他又轉過身走向老太太：“外婆，有姑娘來看您了。”
老太太待誰都親和，一樣的招待。
陸依芸這會兒從廚房出來，端着一盤洗乾淨的水果，看到沈沐妍，也十分驚喜，親切的張羅她坐下，還提醒陸南沂：“這是啓堯的朋友，你不準瞎胡鬧。”
“多大的人了，一點正行都沒有。”
陸南沂嘿了一聲：“我才34，我還很年輕。”
“聽說和你一幫的那些人娃娃都三四歲了，你還年輕，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陸依芸準確無誤的戳到了陸南沂的痛處，他揮了揮手：“得了得了，我說不過您。”
他彎身按了按老太太的肩膀，笑着說：“今晚都留在這兒吃飯，我去張羅一下，你們聊着。”
“啓堯都結婚了，南沂卻還單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老太太頗有些上火，這些孫子輩的，數陸南沂還沒有成家。
“您着什麼急，女朋友還是要好好挑一挑的，不能隨隨便便就結了婚，這樣將來都會離婚的。”
陸依芸的話彷彿意有所指，林漾裝作沒有聽到，低聲詢問老太太身體怎麼樣了。
“沒有什麼事，是你媽媽小題大做，非要你們過來看我。”
“我這故意叫他們過來，他們也拖了一天才過來，也不知道一天都在忙什麼。”
林漾抿了下脣，不經意的看向馮啓堯，馮啓堯和沈沐妍坐在另外一張沙發上，挨的極近。
他還是面無表情，神色寡淡，只是陸依芸說話的時候，才稍稍有些動作。
“今天……”
“阿姨，要是沒有今天那事兒，啓堯肯定早上就來看外婆了。”沈沐妍忽然搶先開口，那些話就像在她心裡頭反覆的推敲過好幾遍了。
那樣順利的說出口，甚至都沒有緊張。
林漾僞裝的面容瞬間變成灰色，聽着陸依芸問：“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事。”馮啓堯警告性的看了眼沈沐妍，他並不希望陸依芸知道這件事，更不想外婆爲他擔心。
但顯然沈沐妍已經預料好了一切。
今天就是要送林漾去死的。
“啓堯，這也沒有好隱瞞的，不是沒事了嗎，我們完全可以當做笑談說給阿姨和外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別磨磨蹭蹭，沐妍，你快說。”陸依芸嚴肅起來，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沈沐妍也沒再停頓：“今天早上警察把啓堯帶走了，說他跟林漾父親那次車禍有關，說他是策劃車禍的人，是讓林漾父親變成植物人的罪魁禍首。”
林漾此刻的心情還是無波瀾的，她甚至在想，沈沐妍在面對這種場面的時候，不卑不亢，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的樣子，真的是棒棒的。
但這話可是定時炸彈，說完的瞬間，就立刻爆炸了。
陸依芸當即站了起來：“這是誰胡說的，這怎麼可能！”
沈沐妍看向林漾，眼中滿是怒意，那是直接的，可以被所有人看到的怒意：“就是林漾，是她舉報的啓堯。”
“夠了！”馮啓堯厲聲道：“不要再說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林漾真他孃的想給他們兩個人拍手鼓掌了，一唱一和的不錯嘛，都他媽說完了，才說不要再說了，有病嗎！！！
“漾漾，沈小姐說的可是真的？”老太太不敢相信的看着林漾，林漾不會欺騙老人家，輕輕搖了搖頭。
但她無論解釋還是不解釋，都是無濟於事的。
對於陸依芸來說，林漾的出現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她現在不過是錯上加錯，更加重自己對她的嫌惡罷了。
“林漾，你這個白眼狼！”陸依芸上前薅起她的衣袖，林漾被帶着站起來，她一甩，林漾往後仰了一下。
“你瘋了是不是，你吃着馮家的，用着馮家的，花着馮家的，你還敢舉報我兒子，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陸依芸纔不管這是在哪裡，還是這樣尖酸刻薄的訓斥。
林漾真的也很想破口大罵，不就是看誰更像潑婦嗎，不就是比誰嗓門更大嗎，她這麼年輕肯定贏了啊。
可她纔不會在陸公館做這些事情。
她纔不會在外人面前像這個樣子的大吵大鬧，她纔不會丟這個臉，所以哪怕呼吸濃重，她纔是忍着。
“媽媽。”她端起一杯水：“您喝口水，消消氣。”
陸依芸奪過水杯就往她潑過來，林漾早有預感，迅速一躲，所有的水都灑在了老太太的身上。
這下陸依芸傻了眼。
馮啓堯也快速起身走過去，林漾更是抽出紙巾擦拭老太太的衣裳。
“您沒事兒吧，趕緊回房間換一下衣服。”林漾和馮啓堯將老太太扶起來，陸依芸恍惚了下，說：“一定是林漾故意的，她這是故意的！”
林漾靜默着神色，馮啓堯冷了臉：“媽，這是陸家。”
陸南沂樓上下來，瞧着場面，動了動眉梢，倚靠在扶手旁，姿態隨意輕鬆，卻平白多了一絲氣場。
“姨媽還跟以前一樣，大小姐脾氣，不過一貫疼惜您的哥哥已經去世了，現在的陸公館是您的外甥在當家。”
陸依芸確實有些氣過了頭，臉上掛不住了，卻又不肯在下輩面前失了顏面，陸南沂話已經傳達到了，也不糾纏，讓林漾退開自己扶着老太太。
老太太按住他的手：“行了，也沒什麼大事。”
“是是是，您說什麼是什麼，那您老人家先上樓換件衣服？”
老太太嗯了一聲，被他扶着上樓，他一邊走一邊吩咐：“啓堯，今兒這飯就不留你們吃了，都開車了吧，就不送了。”
馮啓堯應了聲，兩個人雖然性格完全水火不容，但卻又極爲默契。
回過身，馮啓堯不悅的板着臉：“媽，您回吧。”
“啓堯，我還是去看看你外婆。”
馮啓堯並沒攔着，陸南沂雖然生氣，但也不會真的怪罪自己的姨媽，陸依芸很快上樓。
林漾也沒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先行一步離開。
但到了車旁，又被馮啓堯叫住了：“林漾，你等一下。”說着話，將車鑰匙放到沈沐妍的手上。
“你開車回去吧，我直接坐林漾的車回去。”
“啓堯，你不會怪我吧，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外婆會不會怪我？”
“外婆怎麼會怪你，又不是你弄的，我也不會怪你。”馮啓堯勾着脣角，淡淡開口：“我知道你在爲我抱不平，心意我已經收到了，到家了發個微信給我。”
他揉了揉沈沐妍的頭髮，沈沐妍又猶猶豫豫的說：“我感覺剛纔那下，是林漾……”
“好了，我看着你開走。”
他打斷了她，她也知道了他的意思，不再說了。
很快，沈沐妍也開車走了，林漾靠着車門，歪着頭：“看不夠就送她回去啊。”
馮啓堯劍眉一豎，霸氣陰冷的盯着林漾：“少說兩句，我還能給你個痛快，上車！”
車子一路疾馳，如同迅猛的獵豹，但方向卻不是回家。
林漾也懶得問，一直看着窗外閃退的風景。
大概過了四十分鐘，車子在一個巷口停下，她跟着馮啓堯步行走進去，進了一傢俬房菜館。
傳說中老闆是曾經宮裡御廚的後人，做一手宮廷御膳。
林漾看着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嘖嘖兩聲：“這是先給頓飽飯，免得做了餓死鬼？”
馮啓堯盛湯的手一頓，接着長臂伸過去，將湯碗撂她面前：“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吃飯的時候給我閉嘴。”
林漾聳聳肩，拿起筷子就是大快朵頤。
後廚還在陸續上菜，林漾一天沒好好吃東西，這會兒正好餓了，吃的正歡，服務員忽然端上來一道燉鍋。
她看到，就有些沉默，接着夾起一筷子放到嘴裡，眼眶便是一緊，啪的將筷子放下了。
“怎麼，不合胃口？”馮啓堯慢條斯理的問着，林漾苦澀的笑了下：“這道菜我媽媽做的最好吃。”
“我吃過。”馮啓堯也放下了碗，靠着椅背，凝視着她。
林漾垂眸，輕輕的說：“我媽媽以前總說馮伯伯有一個好兒子，又高又帥，生的那麼好，將來肯定會很有出息，我媽媽沒有看走眼。”
馮啓堯不說話，目光越發深沉。
她擡起頭，雙眸晶瑩，卻又十分的倔強，一字一句道：“但她唯一看走眼的就是，這個很有出息的男人，最後很有出息的將她送進了監獄，還娶了她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