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穆莊嚴的靈堂裡,是來往不斷前來弔唁的人。
那些前陣子纔跟林鴻遠相聚的老傢伙們,老淚縱橫,林漾和徐宵亦站在一旁,回禮。
她知道自己根本救不了林鴻遠,他去世了,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從林鴻遠被送入殯儀館開始,各路的消息就傳開了,曾經在譚市商界佔據一席之地的林家家主,轟然倒下。
這在譚市,成了最唏噓的話題。
陸依芸就是在打牌的時候,聽別家太太說的,她不相信,連麻將都不打了,回家問了馮廣至。
馮廣至剛從公司回來,聞言,點了點頭:“我也纔得到消息。”
“那我得過去。”
陸依芸幾乎就要拍手叫好了,天知道她有多麼希望林鴻遠消失,當然,不光他要消失,林家的人都要消失,那個徐曼更要粉身碎骨。
馮廣至在這個時候倒是很理智:“肯定會有媒體過去,啓堯也會過去,你如果去的話,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我就是要給他們造成不好的影響,我非要親眼看看林漾狼狽的樣子。”
“依芸,別去了,你只會給馮氏造成不好的影響。”
陸依芸蹙了下眉頭,心裡頓覺不痛快,這是多好的機會,可她卻不能親眼所見林漾的慘樣。
馮廣至沒讓她去,倒是讓馮逸恆和馮瀚之親自前去。
還將禮數做足,要給各位媒體留下一個好的形象。
將近中午,林漾被徐宵亦扶去休息,陳辭一直在這兒幫忙,這會兒帶來打包的食物。
很清淡的粥和小菜。
林漾根本吃不下,勉強吃了一口,就恨不得吐出來,乾嘔了下,捂着自己的胸口,搖了搖頭。
“那喝點熱牛奶,不能什麼都不吃,下午熬不過去。”
徐宵亦又遞過來一杯熱牛奶,林漾蒼白着臉色,無力的接過杯子,壓了壓胃裡的難受,捏着鼻子一口氣喝了。
喝完後,她站起來:“我出去站一會兒。”
“我陪你。”
“我就站門口,你們能看到我。”林漾只想自己待會兒,徐宵亦沒再說什麼,由着她了。
她走出去,黑色的裙子襯的她皮膚更加的白淨,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的冷,她就站在門口,過堂風吹過,裙襬浮動。
她裹着自己的胳膊。
這一切都像一個夢一樣,好像看到林鴻遠做完手術甦醒的日子就在昨天,好像她還是十八歲的少女,就在昨天。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
一切都變了。
“林漾,別難過了。”
她擡了擡眼瞼,是馮逸恆,林漾剛要開口說點什麼,餘光一掃,看到馮瀚之和林染走了過來。
他們都換了深色衣服。
可林漾知道,他們不見得會真的尊重林鴻遠。
“這裡不歡迎你們。”
“漾漾,爸爸出事你怎麼不告訴我,我應該早點來的啊。”
林染似乎哭過,眼眶是紅着,可她絕不真心。
“你真的在乎過爸爸的生死嗎,林染,都這個時候,就別假惺惺了。”
林漾轉身要進去,卻被林染叫住:“林漾你知道的吧,爸爸的死,都是因爲沈沐妍那個女人,如果非要追溯,一切都是因爲馮啓堯,他是我們共同的仇人,是時候……”
林漾深深吸了口氣,緩緩轉過身,目光冷冷與她對視。
“對,他是我的仇人,但我不會和你們同流合污,現在就滾,不滾我報警了。”
從殯儀館出去,林染情不自禁的握住了馮瀚之的手,眼裡閃過一絲痛楚,馮瀚之看着她,擡手捏了下她的臉蛋。
“怎麼了,還真傷心了?”
林染咬了咬下脣,淚水凝結,馮瀚之勾了勾脣角,伸手就將她快流下的淚水擦乾了。
“林鴻遠早就跟你斷了關係,你不用爲他傷心,再說了,你不是還有我嗎,我會娶你的。”
“真的嗎?”
林染緊緊的抓着他,急切的問:“你真的會娶我。”
馮瀚之笑着,在林染看來,馮瀚之的笑很乾淨,是帶着笑意的,但她不知道的是,馮瀚之跟誰都這樣,裝模作樣一直是他的拿手好戲。
他擁抱住林染,下巴擱在她的肩膀,目光漸漸變得無情,嘴裡卻又那樣的柔情似水。
“當然了,我最愛你了。”
下午還有一些人過來弔唁,門口也聚集了一些媒體,但都被陳辭打發走了,林漾沒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一直陪着林鴻遠。
下午三點多,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徐宵亦打算讓她回去休息一下,院裡傳來車的聲音,他打眼一瞧,是輛警車。
想到林漾還沒有去做筆錄,以爲是警察先找過來了,就過去迎,到了門口,卻是恍惚了一下。
車上下來一個憔悴的女人。
“大姐。”
徐宵亦立刻走了過去,徐曼面無表情的看過來,雙手被黑布蒙上,憔悴的臉上,那雙眼,卻是明亮的。
徐宵亦在她面前站定,看了眼警察,又看向她:“我去問過,他們說不允許,你……”
“大概是馮啓堯做了疏通。”
徐曼冷靜自持,偏頭對警察說:“手銬可以解開了嗎?”
“你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
徐曼點頭:“我清楚。”
解開手銬,她拉住徐宵亦的手:“帶我過去。”
徐宵亦感受到了握着他那隻手的力量,苦澀的嗯了一聲,林漾有過期待,但真的見到徐曼過來了,她第一個反應是不相信。
然後才踉蹌的站起來。
徐曼相比之下鎮定許多,還會不輕不重的提醒她:“慢點走,不是懷孕了。”
林漾愣了一下,沒想到徐曼都知道她懷孕了,她一定很不開心,但這個時候,沒有心思教訓她。
徐曼確實沒心思教訓她。
她是爲林鴻遠而來,這個爲了她付出了一切的男人,她必須要送他最後一程,她走過去,細細的端詳了林鴻遠的遺容。
溼潤的眼眸閃過溫柔。
“你還是不肯等我。”
她蒼老的手指撫摸他的臉龐,每一寸肌膚,都曾被她溫柔撫摸過,如今,冰涼,冰涼。
她隱忍着,這個家,撐得住的人,只剩下她一個了。
她絕對不能倒下。
扯了個苦澀的笑,徐曼像是跟自己點頭:“好,你先走了也好,這些爛攤子就留給我來處理,你放心,我會保護好我們的女兒,會守護好我們的一切,你就在天上保佑我們,讓你女兒健健康康。”
林漾低下頭,擦了擦淚水。
過了良久,徐曼接過徐宵亦遞過來的紙巾擦乾淨眼淚,走到她面前。
“擡起頭來。”
林漾緊抿了下雙脣,緩緩擡起頭。
徐曼看着她滿臉的淚痕,不悅的沉着臉色:“像話嗎,你做我和鴻遠的女兒,就是這樣脆弱麼,林漾,你爸沒了,我還在服刑,這個家只能靠你一個人,如果你打算這樣頹廢下去,趕緊走的遠遠的,不要等我出獄,看了你心煩。”
說完,徐曼看了眼時間,還有一分鐘。
她沉吟了下,擡起頭捋了捋林漾的頭髮:“頭髮長了該剪了,這個孩子,你想留就留下,但你只能做未婚媽媽,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漾的性格是最像徐曼的。
她怎麼能不明白徐曼的意思。
她點了點頭,儘量的去捕捉徐曼眼中的傷心和疼惜,然後讓自己看上去振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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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媽,您放心。”
徐曼嗯了聲,下一秒,抱住林漾,拍了拍她的後背,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出去了。
什麼東西進入了林漾的身體,只是一下子,就讓林漾緊緊抓住,那是她媽媽給她的力量啊。
她看着徐曼回到了警車上,警車開出去。
擁抱的溫度才殘留在她的身上,她縮了縮身體,轉過身站了好一會兒,再睜開眼,已經無限清明。
三天後,林鴻遠出殯,一切低調進行,林漾當天沒有哭,只是按部就班的做好了該做的一切。
墓地肅穆,下了小雨。
一切結束後,林漾朝姜棠要了一把雨傘。
撐着雨傘對他們說:“我想自己站會兒,你們留輛車給我就行。”
徐宵亦不放心:“讓陳辭在這兒陪你。”
林漾瞥了眼陳辭,這三天,馮啓堯沒有出現,但陳辭卻一直都在,而且承擔了大部分的事情。
送行車輛也都是馮氏出的。
應該都是馮啓堯的意思。
“行。”
其他人都走了,就剩陳辭撐着傘站在十米遠的位置等她。
林漾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幹什麼,但她總覺得不能就這麼走了,她爸爸會不高興的。
時間越來越長。
雨連綿不絕,一直下個不停,林漾感覺到身體潮溼,變得溼冷,可她還是一動不動的看着林鴻遠。
大約一個小時過去,林漾回了身,徑直走向陳辭。
林漾撐着傘柄往上,兩隻傘,沿邊觸碰,雨水滴滴落下,林漾清澈的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對面的男人。
“馮啓堯,謝謝你。”
是的,陳辭早就回了車裡,現在站在這裡等她,等了一個小時的,是馮啓堯啊。
他一直都在,只是隱藏在林漾找不到的地方,一直關注着她。
“不要謝我。”
“謝謝你沒有讓馮家的人來找茬,謝謝你阻止了阮尋要來找我的衝動,也謝謝你讓我媽來送我爸最後一程,更謝謝你最後纔出現。”
馮啓堯薄脣微張,卻又被林漾搶先。
“聽說沈沐妍被逮捕了,你也爲我作證。”
“我只想她受到該受的懲罰。”
林漾面色陰冷,聞言,卻冷冷笑了下,垂着眼眸,又很快擡起頭,陰沉深邃的諷刺:“那麼你呢,你該受什麼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