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一個字擲地有聲的說出來,林漾心中的憤恨卻依舊無法排解,她擡步往外走。
馮啓堯凜着神色:“你去哪裡!”
“餓了!”
她推開門,身後那個聲音又開口:“我做了番茄牛腩,你不是說過好吃。”
林漾身形一頓,好吃,確實好吃,馮啓堯手藝真不錯,但是那是曾經!
“你喂狗吧,狗可能願意吃。”
迎面是一股冷風,林漾裹緊了外套洋洋灑灑的出去。
馮啓堯眼底染上幽寒,仍記得林漾吃他做的飯菜時滿心歡喜的模樣,就跟在徐宵亦面前撒嬌的時候一模一樣。
小姑娘,白白淨淨,笑成眯眯眼,又討好又可愛。
可如今,已經長成了一身刺,滿是棱角的女人,不可愛,還氣人。
他踢開地上那堆東西,去餐廳,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起,陸依芸的聲音從聽筒傳來。
“啓堯,你外婆生病了,在南沂那掛點滴呢,你有時間就去看看她。”
馮啓堯揭開燉鍋蓋子,問:“沒什麼大事吧。”
“那倒是沒有,這不入冬了,趕上這茬感冒,不太嚴重,你表哥緊着呢。”
他又嗯了一聲:“知道了,有時間就過去。”
陸依芸瞭解自己的兒子,知道這是要掛電話了,連忙又問了句:“林漾呢,帶林漾一起過來。”
剛忘記還有那個女人的存在,這會兒又被提起,馮啓堯臉色奇差無比,一時沒有講話。
“虧的老太太那麼喜歡她,她都不說過來看看她,裝什麼孝順。”
“林漾要是知道外婆生病肯定會去看的。”馮啓堯這是說了句實話,陸依芸卻不悅的冷笑:“她裝模作樣的功夫比誰都厲害,當然會去看了,她有那個討人歡心的能力,怎麼不能討你我的歡心,看來還是你和我骨子裡就厭惡這種人,啓堯,你可千萬別被她騙了。”
馮啓堯啪的撂下勺子,沒來由的煩躁:“媽,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情我先吃飯了。”
“你怎麼還沒吃飯,都幾點了,林漾也不說給你做飯,你娶這個老婆到底有什麼用。”
陸依芸就是哪哪都不滿意林漾,說什麼都能扯到林漾的身上,馮啓堯沉了口氣:“她會給馮家傳宗接代。”
陸依芸更是冷笑:“她生出來的孩子,是你會疼還是我會疼。”
“我當爸爸自然是我來疼。”馮啓堯實在不想再繼續說下去:“媽,我還有事。”
“行了,知道你忙。”陸依芸沉吟了下,終於問到了正題上:“林漾是不是調查了林鴻遠車禍的事情。”
馮啓堯清冷如月的眼眸眯了眯:“沐妍跟您說的。”
“沐妍那孩子也是擔心你,怕林漾壞你。”
“那件事已經翻篇了,不用在意。”
馮啓堯還記得他和林漾用林鴻遠的自由做了交易,她也刪除了所有的資料,現在他們在這件事上是兩清的狀態。
可他這麼想,陸依芸卻不這樣想。
在電話裡憤憤不平:“林鴻遠就算是死了,也無法消解我心中的痛苦。”
那些痛苦,已經深埋在她的心頭,成爲久久不能消散的印記,而那印記,也同樣長在馮啓堯的身體裡。
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牽扯心臟。
兩人默契的沉默了,沒一會兒,陸依芸緩和了語氣:“啓堯,你知道的媽真的非常不喜歡林漾,你到底爲什麼跟林漾結婚。”
在這樣的家庭,子女的婚姻大多有父母決定,他們聯姻最好,自由戀愛也應該找一個門當戶對,家世清白,乾乾淨淨的人。
但林漾哪一樣都不佔了。
她什麼都不是。
馮啓堯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有些時候,他自己都分不清當初要娶林漾的初衷是什麼了。
靜默片刻,他聲音冷硬:“等她媽媽出獄,看到自己的女兒已經嫁給了我,應該會很受打擊,媽,那樣的場面,您不也正期待着。”
果然,電話那頭的陸依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放心的開口:“就知道你不是因爲喜歡林漾。”
掛斷電話,馮啓堯看着一鍋燉的色香味俱全的番茄牛腩,卻全然沒了胃口。
不是喜歡麼?
那麼,他看向那一地的狼藉,爲什麼要攬下伴手禮的事兒來試探林漾,爲什麼要說那種話來刺激她。
他頭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沒想到這一沉思,就沉思到了晚上十點。
而十點鐘了,林漾竟然還沒有回來,她又去哪鬼混!
馮啓堯手中的書翻到第六頁,第六頁停留了近兩個小時,愣是沒看見去一個字兒。
打林漾的手機?
他憑什麼打她手機,不回來就不回來,不回來說明林漾真的沒有一個當妻子的覺悟,要好好的調教!
這樣他就有理由教訓她了。
這樣一想,馮啓堯就更加的煩躁了。
林漾吃飽喝足從姜棠家回來,遙遙一看,客廳燈竟然還亮着,以往這個時候,馮啓堯應該回房了,看會兒應該睡了。
作息十分的穩定。
門推開的瞬間,馮啓堯臉上的煩躁消失,操起他慣常的寡淡,眸光淡淡一撇:“你還知道回來。”
林漾沒搭話。
他扣上書起身:“回房睡覺。”
林漾莫名其妙。
但讓人慶幸的是雖然馮啓堯特別反常,但他沒有詢問林漾去哪裡,跟誰去,都幹什麼了,林漾好歹睡個好覺。
因爲睡得太好,第二天沒有在生物鐘時間醒來,過了半個小時,刺耳的警笛聲傳入她的耳朵。
她皺着眉頭翻了個身,正好壓到了馮啓堯的胳膊,她覺得硌,伸手去拿,抓住他的手臂,才恍然睜開眼睛。
偏頭一看,馮啓堯竟然還在睡。
當然此刻也是不耐煩的模樣睜開眼:“要不要拿個繩子給你綁上,睡覺這麼不老實。”
林漾鬆了手:“誰知道你還沒起牀。”她掀開被子,扒了扒頭髮,實在的困的不行。
走到窗邊拉開窗簾,赫然發現別墅大門口排着兩輛警車,正有警察從車內下來,站在門口。
林漾心頭不禁一緊,嘀咕着:“怎麼會有警察過來。”
回過頭,馮啓堯還再睡着,根本沒有被影響,可是……林漾清醒了,穿着拖鞋就往門口走。
剛到門口,門鈴就響了。
“誰這麼早就來了,去看看。”
馮啓堯煩悶不已的開口。
林漾抿了下脣角,嚴肅的嗯了一聲下了樓。
大門口,兩名警察正在等待,林漾收起心中不詳的預感,笑着過去:“兩位有事嗎?”
“你好,我們是公安局的,請問馮啓堯先生住在這裡嗎?”
林漾打量了下其中一個警察手裡拿着的東西:“是住這裡,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麻煩讓我們進去,有些情況需要跟馮先生親自了解。”
林漾推開門:“請進。”
到了屋內,林漾爲他們倒了水,又指了指樓上:“不好意思,他還在休息,我去叫他,你們稍等。”
她轉身往樓上去,走了半路,馮啓堯穿着灰色棉質睡衣走下來,戴着金屬框眼鏡,清瘦寡淡。
“是誰來了?”
“是公安局的,來向你瞭解情況。”
馮啓堯眼瞼一擡:“公安局?”
他瞥向客廳,兩名警察也正看着他,順便打了聲招呼,馮啓堯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林漾走下去。
“兩位要向我瞭解什麼情況。”
他還是那副神色,一點沒有變化,坐在他們的對面,給自己倒了杯水,鎮定自若的喝了半杯。
“昨天我們接到舉報,說您跟數月之前的一次車禍有關係,希望您能回警局配合我們的調查。”
聲音同時傳入林漾和馮啓堯的耳朵,兩個不約而同的看向對方,林漾一片澄澈的眼眸染上了一絲疑惑。
而馮啓堯卻滿是腥風血雨,濃濃烈火。
“這就是你要給我的驚喜?”
林漾無法反駁,因爲她昨天確實是要去警察局,將那份根本就沒有被完全銷燬的資料交給警察,希望徹查父親被撞一事。
只是昨天她去的路上不是被他叫回來了嗎?
林漾滾了滾喉嚨:“這件事我……”
馮啓堯譏誚的笑了下,站起身來冷漠的對警察說:“我需要洗個澡,換件衣服,稍等。”
林漾看着他越過自己,目光陰冷,像刀子一個颳着她的心臟。
但她並不覺得疼,被人誤會沒什麼的,因爲她得到的結果是一樣的,不管是誰舉報,都做了她還沒做的事情。
是對她來說應該是件好事纔對。
絕對是件好事。
“警察同志,我能不能問一下,昨天是誰舉報了我的丈夫。”
“不好意思,這個我們不方便透露。”
林漾也不好再問下去,但也一直沒有上樓,不知是不想面對,還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過了半個小時,馮啓堯穿戴整齊的下樓,一絲不苟乾淨利落,還如往常一樣,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慌亂。
也許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就這樣的男人,就算是舉報了他,又能如何。
看向林漾的眼神,都是那麼的坦然,走到她的身邊,還親暱的擁抱她,只是說出口的話,卻無疑是在刺痛着林漾。
“沒關係的林漾,你會越來越知道,不管你做什麼,我馮啓堯都不會有半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