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十九年, 廢姚後、賜毒酒,一夕之間姚氏在帝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姚後被廢之後不到一個月,重華宮又頒下旨意, 廢去了公主婧儲君的封號。由於公主姬婧年齡尚幼的緣故, 姬尚便屬意後宮中的一個妃子來撫養。
當初姚鈺在宮中跋扈, 妃子們多有不滿。此時也沒有人願意撫養這個年僅三歲的孩子。姬尚也不好勉強什麼, 只好安排了幾個可靠的保姆同公主姬婧一道住在華濃苑。姬尚是喜歡公主姬婧的, 不因爲姚鈺的事情而改變。所以他十分關心她,只要在有空的時候就會去看她。
有姬尚的關心,宮中那些對姚鈺有怨恨的人自然也就不敢虧待了姬婧, 於是這一切便相安無事。但姚鈺的事情終究是在姬婧幼小的心靈上投下了陰影,原本活潑的性子也變得沉悶, 可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受到了怎樣的影響。
廢去姬婧儲君的封號, 姬尚卻並沒有像人們猜測的那樣重新冊立姬賢爲太子。東宮的位置也就懸置起來。
到了夏天, 姬尚又一次去北地避暑。姜翩留在帝都主持朝中大事。姬尚走後,姜翩便去了上陽宮見姬賢。在姜後去世之後這幾年, 姬賢成熟了許多。相比幾年前還帶着些孩子氣,現在的他沉穩多了。
見姜翩到來,姬賢並不太驚訝,請了他坐下,又叫人上了涼茶, 然後笑着開口:“舅舅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姜翩微微一笑, 道:“很久沒過來看望殿下了, 今日得閒, 就過來了。殿下的氣色比之前好多了呢!”
姬賢哈哈一笑, 很是肆意:“心情舒暢了,氣色自然就好起來了。”一邊說着, 他端起手邊的涼茶向姜翩笑道:“舅舅嚐嚐這茶,是冰鎮了蓮芯泡製的,爽口解暑。”
姜翩依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果然清爽宜人十分好喝。“的確是好茶。”姜翩放下茶杯讚歎道,然後又道:“今日來,其實還有些事情的。”
“不忙。”姬賢道,“我想知道這次姚氏的事情到底是誰讓父皇下定決心。”
姜翩一笑,道:“這件事□□實上很直白,只不過是聖上又看中了虞氏的小女兒,所以就有了廢后的事情。”
“虞氏和姜氏的關係還是很好不是嗎?”姬賢又道,“我想知道這其中的事情。舅舅能講給我聽嗎?”
“兩家爲世交,如此而已。”姜翩避重就輕。
聽他這樣說,姬賢也不好再問什麼,只道:“舅舅剛纔是想說什麼?”
姜翩微微笑着,道:“如今東宮空虛,殿下若能重回東宮,是再好不過的。所以……”
“不必說了。”姬賢打斷了他的話,頗有些玩味地笑着,“父皇有他的思量,東宮閒置有閒置的道理。或許父皇在等待着那姚氏的女兒再爲他生個兒子然後再立爲太子呢!舅舅,你說是不是?”
姜翩尷尬地笑了笑,道:“殿下想得太多了。陛下是看中您的,這個機會您應該好好把握纔是。”
“這件事情就不必再說了。”姬賢起了身,逗弄起窗下的鳥兒來。、籠子裡是一隻青色的鳥兒,烏黑的眼睛,嫩黃的喙,很是漂亮。姬賢過去逗弄一番,那鳥兒便啾啾地叫起來。
姜翩看向那鳥兒,輕嘆了一聲,也不好就剛纔的話再說下去。
“到今年,我的孝期就滿了。”姬賢突然道,“時間過得真快,母親已經去世那麼久了。舅舅,你怎麼看待我的母親?”
姜翩沉默了一下,然後看向姬賢:“殿下的母親……若認真說起來,剛愎自用了些。最後的結局,並不完全是陛下的錯。我想殿下是能理解的。”
姬賢輕笑了兩聲,又道:“有時我會好奇我的母親到底爲什麼走到那樣的地步。不過僅僅只是好奇,沒想過去深究。有時我也會想起那姚氏,或許這其中,父皇纔是最重要的原因。”
姜翩聽着這話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
“我倦了,舅舅你退下吧!”姬賢沒有再看他依言,徑直向後殿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姜翩又嘆了一聲,便退出了上陽宮。
夏日午後陽光明媚,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直教人覺得煩躁不安。姬賢躺在藤椅上看着窗外綠樹,緩緩閉上了眼睛,覺得累。這短短的幾年對他而言,就好像一生那樣漫長,爲止的前途,他感覺好像站在迷霧之中,不知道該向那個方向走纔好。
回到姜府以後,姜翩便去盧氏房中看看。認真說起來他與盧氏的關係並不算太好,雖沒有太多矛盾,但着實冷淡了些。見姜翩過來,盧氏有些受寵若驚,慌慌張張站起來有些羞怯地開口:“九郎,你怎麼有空過來?”
“閒下來就過來看看。”姜翩笑着說,進到房間中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了,又道:“坐下吧!在家中就不要這麼拘謹了,若讓不知情的人看去了,還以爲我姜翩虐待了你。”
盧氏聞言忙坐下,卻是低着頭不敢看他,更不用提主動說些什麼了。
姜翩扶額,有些無奈:“剛纔在繡花嗎?給我看看可好?”
盧氏飛快地看了他依言,把繡品藏到了身後,怯怯地開口:“繡得不好,還是不要看了。”
見此情形,姜翩突然覺得很受傷:“娘子,你很討厭爲夫我嗎?”
盧氏見狀飛快地搖頭,連話也說不出。
姜翩嘆了口氣,起了身:“我就知道,你真的很討厭我。”一邊說着,他一邊向外走去,唉聲嘆氣沒回頭看她。一路去了姜府花園,姜翩在常坐的地方站着,看着園子裡精製的景色,又嘆了口氣。老管家姜歸無聲無息地端着茶到他身側老神在在地開口:“老爺要喝茶嗎?”
“什麼茶?”姜翩接過茶杯。
“茉莉花茶,您喜歡的。”姜歸十分開心地笑着。
姜翩揭開茶蓋喝了一口,然後把茶杯放回到姜歸手上:“今兒看你怎麼這麼開心?府裡有什麼喜事嗎?”
“剛纔見老爺和夫人相處甚好,老奴心中很是寬慰。”姜歸笑着說,“老爺覺得今天的茶如何?”
姜翩咬咬牙,平淡道:“太甜了些,還是喝老君眉吧!”
姜歸看了他依言,道:“老奴這就去換一杯。”
“慢。”姜翩又道,“廣寧有信來麼?”
姜歸忙道:“虞大公子派人送了信來,現在正放在您的書房裡。送信的人說不急。您現在要看麼?”
“一會兒再去吧!”姜翩道,“以後上陽宮再來人,都給我找理由推了去。聖上不在的時候我要處理些國事,可能不能回府來,你照顧好夫人。”
“知道了老爺。”姜歸答道。
“抽空回馮翊一趟,看看上次讓他們準備的事兒如何了。”姜翩又從他手裡拿過茶杯喝了口茶,“就讓三郎去吧!”
“三公子還在南邊沒回來呢!”姜歸道,“老爺看讓五公子去如何?”
“五郎不是還在北邊呢?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去把他叫到府裡來,我有些事兒要問他。”姜翩把茶杯放回到姜歸手上,“去換老君眉來。”
姜歸“哦”了一聲,忙帶着茶杯匆匆離去。
姜五公子姜珞是姜翩堂叔的長子。姜家支系龐大,僅姜翩這一輩就有堂兄弟十九人。而姜翩本人在族內排行僅排第九。如今在姜家中,因人太多的緣故,爲了低調行事,已經有許多人搬回了馮翊郡,留在帝都的僅有姜翩、姜珞還有三公子姜荔三家了。
當初姜後被廢的事情狠狠地敲醒了姜翩,明白自家已經安逸太久,族裡的人在他的安排下大部分回馮翊爲姜氏囤積實力。留在帝都的三家也再不像從前那樣鬆懈。
姜珞到姜翩書房的時候已經快近傍晚。官職掛在禮部的姜珞平日裡總是嬉皮笑臉,可有什麼事情給他做總是細緻入微。一見姜翩,姜珞哈哈笑了兩聲,大大咧咧地坐下了:“九郎啊,怎麼眼看着你就瘦了呢?誰虐待你了?”
姜翩擡眼看向他,擡手給他倒茶:“怎麼從北邊回來也不知主動過來?”
“這可冤枉了,我今天早上纔回來的呢!定是你家姜歸在你那兒亂說來着。”姜珞接過茶杯輕嗅了一下,“喲,老君眉呢,好茶!”一邊說着,他一邊輕呷了一口,又道:“怎麼沒見你娘子呢?不是我說呢,你也太護着她了,讓她與妯娌們多往來啊,整天悶在家裡算個什麼事兒?”
姜翩白了他一眼,沒接那話:“北邊情況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依舊是虞氏坐大罷了。”說起正事,姜珞收起了之前的嬉笑神色,“不過說起這虞氏來,我倒覺得虞雋他們兄妹倆了不得,他們纔多大點?虞氏那羣狐狸被他們製得服服帖帖,若以後虞斕果真進宮的話,這朝廷怕是要改姓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看向姜翩:“太子最近如何?我可聽說上陽宮動作頻繁。”
“他?”姜翩冷笑了一聲,“等他碰壁了,就知道姜氏的好了。”
姜珞哈哈大笑起來,道:“他還是個孩子呢,又正是聽不進話自以爲是的時候。有些事情啊,你也別太着急了。太子孝期滿了,該是納妃的時候了,這事兒你可有什麼打算沒有?”
“找你來本是爲的這件事。”姜翩道,“你這兩日回馮翊看看家中有適齡的女孩子沒,帶回帝都來準備送進宮去。”
“這事兒簡單,就交給我吧!”姜翩道,“可近年來聖上的態度一直不明,這次太子選妃選中姜家人的機會只怕是小得很。”
“總是要試一試的。”姜翩道,“等虞斕進宮了,事情也就好辦了。我們現在先做準備吧!”
“九郎,這次果真要與虞氏聯手?”姜珞擔憂道,“兩家雖是世交可在有些時候也是相互制衡,只怕以後會有什麼變故吧!”
姜翩輕嘆了一聲,只道:“與虞氏聯手是迫不得已,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今後會是如何,只能看今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