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堯是個西式料理廚師,醉漢的農莊內雞鴨魚鵝自然是看不上眼,思來想去,最後將目光投向了那一汪清泉之中。
一尾河蝦帶着長而扁的軀體,弓起七節腹身,奮力一躍,在河面之上激起水花無數,露出了長呈鋸齒狀的額劍。
蝦按出產來源不同,分爲海水蝦和淡水蝦兩種。
在中國清澈的江河、湖泊、水庫和池塘之中都可以覓見河蝦的影子。河蝦又稱青蝦,學名爲日本沼蝦,是優質的淡水蝦類。
河蝦肉質細嫩,味道鮮美,營養豐富,是高蛋白低脂肪的水產食品,頗得食客青睞。
醉漢見孟夕堯的目光如炬,便潑了一瓢冷水,道:“小子,你是要做蝦料理嗎?我先告訴你,我對料理的口味可是刁鑽的很。”
孟夕堯不置可否,笑道:“大師,借刀一用可否?”
醉漢應道:“廚房內有,你隨便用。”
孟夕堯藉機詢問道:“可有身長三尺,紫金所鑄的長刀?”
“沒有。”醉漢一語應罷,再度倒在地上打起瞌睡。
河蝦洗淨,刀鋒破背,除去腸線,剝去蝦皮,保留尾部。
這一刀極其鋒銳,入體之時那尾河蝦猛地弓起背部,雙眼凹出顯得驚恐,片刻即死。
醉漢咂咂嘴,似若有意地道:“這刀工真是快準狠啊。”
孟夕堯隨後又改以小刀從蝦的腹部輕輕劃開,展開後用刀背輕剁數刀,爲的是讓蝦肉本身更加柔韌。
精挑細選的十尾大蝦大小如一,猶如同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
蝦入瓷碗,伴依鹽、胡椒和檸檬汁少許醃製入味。
取一油炸鍋,待油溫升至170°時,將雞蛋打散成蛋液,把醃漬好的蝦放入蛋液中,然後把蝦取出後再裹上一層面包糠入鍋。
炸蝦如同鮮靈的活物一般。在油鍋之中打了個滾,微微沉入油麪之下,而後又浮上油麪。
此時炸蝦的表面已然披上一層脆酥的殼衣,金黃燦爛。香酥誘人。
炸蝦的要點在於油溫必須要高,防止麪包糠的脫離,方能炸出金黃色的色澤。
而橫剖開的蝦極易炸熟,對火候的控制要求極其苛刻,一個把握不當,顏色微微一變,滿盤皆輸。
香芹洗淨瀝乾,只取葉子部份,切成細末,橄欖油少許潤鍋。逼出芹菜末的香氣,勾兌少許胡椒成爲醬汁,恰到好處又足以調出河蝦本身的鮮味。
紅蘿蔔洗淨刨絲,切成三等分長條,頭尾用刀修尖。在清水中汆燙至熟,隨後在盤中擺成一圈。
秋葵洗淨加少許鹽汆兩分鐘,只取一片輕輕墊在紅蘿蔔之上,十尾炸蝦逐一擺上,最後淋上一勺芹菜汁,香氣逼人。
醉漢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跳了起來,大笑道:“好小子。這手藝勉強夠看。”
“黃金脆皮蝦,大師請慢用。”
醉漢一伸手就是三條炸蝦,混亂塞在嘴裡,這吃相實在難看。
炸蝦一經入口,皮酥香脆又不油膩,芹菜汁恰到好處地調出濃郁的蝦味。蝦肉本身料理過後泥腥盡去,唯有令人滿足的口感。
“好吃,好吃!”
醉漢撈起別在腰間的酒葫蘆,抿了一大口的青梅酒,心滿意足。又道:“這道菜嘛,雖然還不能算是無價珍寶,但好在還對我的口味,趁我沒返回,你們趕快下山吧,免得我回頭翻臉不認人。”
“大師覺得這菜不好吃嗎?”孟夕堯對自己的料理信心十足,免不了一番疑問。
“倒也不是不好吃,只是多了一份怨氣,影響了這道菜的口感。”
孟夕堯微微皺眉,問道:“大師何出此言?”
醉漢突然擡頭看向孟夕堯,散發出一股逼人的氣場,蓬亂的頭髮雖擋住了眼,但孟夕堯也能感受到他的視線之中有着駭人的精光,彷彿一切罪惡都無所遁形。
醉漢忽又笑道:“老頭子只是憑舌頭說話罷了。”
“憑舌頭說話,那你的舌頭是壞了嗎?”司空瑤憤憤地趕了過來,孟夕堯的手藝她再清楚不過了。
醉漢見司空瑤一臉慍怒,卻也不往心裡頭去,只道:“這蝦死得心有不甘,雖然入刀極快,但還是免不了肉質僵硬,失了三分口感。這種帶有怨氣的食物,吃了對人的腎臟有損,還會影響淨血功能,我這纔不得不喝了一大口的青梅酒。”
哪個動物會心甘情願地任人宰割?死了自然滿含怨氣,醉漢分明是無理取鬧。
司空瑤斥道:“老頭,你這擺明是存心刁難我們!”
醉漢笑道:“我只是實話實話,你要是不愛聽,那就趕快下山去,我喜歡清靜。”
司空瑤白了醉漢一眼,既然楊木玲都說了醉漢已經開始救治她的父母,那司空瑤也就沒有留下來的理由了。
“夕堯,我們走!”
孟夕堯心有不甘,但也不想多做強求,此次外出伏龍寨,爲的只是尋刀,救人也只不過是隨手之舉罷了。
而就在司空瑤踏出門時,驟然腦裡一陣天旋地轉,險些跌倒。楊木玲一把扶住了她,連施三針,逼出一縷紫色的毒氣。
司空瑤晃晃悠悠地站直起來,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醉漢幽幽道:“毒素未盡,氣血攻心,以後要改一改這暴躁的脾氣。”
孟夕堯迫切地道:“大師,還請出手相救。”
醉漢應道:“你們到後山上去給我找一斤青竹梅回來,我要入藥。”
自從聽了楊木玲所說,司空瑤就開始對這個騙吃的老頭心懷芥蒂,而後又見老頭無故找孟夕堯的茬,如今心裡頭氣便不打一處來,倔強地道:“你不是說你不是醫生嗎?怎麼現在又要給人治病了?”
醉漢自顧着抿了一口酒,又道:“小女娃懂什麼,藥膳師的功夫,哪裡是那些無祿庸醫能夠相比的?”
司空瑤不屑地瞄了醉漢一眼,眼神之中充滿了鄙夷。
醉漢緩緩道:“藥膳‘寓醫於食’,既將藥物作爲食物,又將食物賦以藥用,藥借食力,食助藥威,二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又可防病治病、保健強身、延年益壽。我雖然不是醫生,卻也可以行醫救命。”
司空瑤將信將疑,料理也能夠治病,實在是匪夷所思。
醉漢見司空瑤一臉狐疑,便又催促道:“你有這閒功夫在這裡質疑我,還不如趕快到後山去給我找一斤青竹梅回來,晚了延誤病情,華佗再世也救不你了。”
死馬當成活馬醫,眼下也只能仰仗這個瘋瘋癲癲的醉漢了。
孟夕堯應道:“大師切勿動怒,我這就去爲你找來。”
醉漢忽又喝令道:“等一等!”
孟夕堯想要救治司空瑤的心切,連忙問道:“大師還有什麼吩咐?”
醉漢笑道:“我說了一命換一命,要我出手救這個女娃,你還得再做一道真正的無價料理於我。”
“大師無須擔心。”孟夕堯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山尋梅。
“再等一等。”
孟夕堯臉色微怒,這老頭爲何不一次性講話說完?
醉漢道:“我吃不慣你的西式料理,你們這一次順路給我殺頭熊來,我想吃紅燒熊掌。”
孟夕堯點點頭便立刻出門,司空瑤則緊隨其後。
待兩人遠去,楊木玲問道:“師父,你爲何要這樣子爲難他們?以你的鍼灸的功夫,根本不用再下什麼藥了。”
醉漢忽站直了背,眺望兩人離去的身影,緩緩道:“木玲,你此次下山,特意爲你卜了一卦,算到你今日必遇一煞星,先前我見那少年印堂發黑,是爲大凶之兆。”
楊木玲遂又問道:“依師父所言,是他會給我們帶來劫難,所以你才把他們支走?”
醉漢笑道:“非也,那少年執念頗深,未曾傷人之時,便會自取滅亡。”
楊木玲對自己的師父深信不疑,便又點點頭,而後詢問道:“那可有解救之法?”
醉漢道:“這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此番我讓他們去找青竹梅,就是要送他一場造化。”
楊木玲不解地問道:“師父,你平日裡小氣吝嗇,從來不做沒有報酬的事情,這一次怎麼這麼古道心腸了?”
醉漢搖搖頭,看向了大廳之上那把廚刀,道:“木玲啊,話可不能這麼說,有的時候,人總是免不了一番感情上的糾葛。”
“師父,這把刀究竟什麼來歷?”楊木玲望着刀,陷入了臆想之中,自幼追隨師父學醫,至今已有十數年,從有意識以來,那把刀就一直放在那裡。
醉漢問道:“木玲,想聽故事嗎?”
楊木玲點頭示意想聽,不料醉漢反是笑道:“那就想着吧,快去把屋子打掃乾淨,你悄這裡臭的。”
楊木玲斥道:“還不是你自己搞的!”
醉漢不悅地道:“我這不也都是爲了給你爸媽治病嗎?”
楊木玲從屋外將抹布拾了回來,悻悻地道:“得了吧,我還不懂你嗎?喝那麼多酒,肯定是想念師母了吧?”
醉漢微微一愣,斥道:“小孩子懂什麼,趕快給我去打掃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