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她想起在德國的種種。
羨君可上學早,高中畢業的時候才17歲,爸媽心疼女兒,儘管並不十分富裕,仍然出國前給她在賬戶裡存了很多現金,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虧待自己。羨君可興致勃勃,第一次出國,就是長途飛行。買了打折機票,在莫斯科轉一次機,在亞琛機場落地的時候,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已讓她水腫,整個人昏昏沉沉。黎昕來接她,看她推着行李車大小箱子塞得滿滿的,問:“你帶了多少行李啊?我不來接你,你都沒辦法去學校。”
“其中一個箱子全都是你媽讓我給你帶的零食和衣服好嗎?”
黎昕笑起來:“你也太賢惠了,還沒過門兒呢,就這麼聽婆婆的話。”
羨君可飛他一眼,紅了臉。
初到德國,羨君可覺得一切都那麼美好而新鮮,天空那麼澄澈,雲朵那麼潔白,大街小巷都是乾乾淨淨的,哪怕是深更半夜空無一人,司機也會在紅燈面前停車,星期天商鋪都關門,該去教堂的去教堂,該陪家人會朋友的自然窩在小酒館高談闊論。用德語說:Alles in Ordnung。(一切井然有序)
羨君可喜歡上了德國,因爲黎昕在這兒。
所有留學生的愛情故事的開頭都是相似的,少年男女度過了最初相看兩不厭的階段,逐漸面對錙銖必較的日常生活,考慮交通費用,計較吃飯的成本,討論去哪家超市買東西比較便宜,哪家中餐館的自助餐可以吃得又好又飽。
本質上黎昕是一個有不錯的教養和智商的男孩子,他身上有種謹言慎行的氣質,但性格不夠奔放,不願接受生活中的刺激和風波。每次因爲學業和生活上的磕磕盼盼而焦頭爛額時,他就焦慮地抓頭髮,整個人跟吃了炸藥一樣,一碰就冒火。羨君可有時候想,他的抗壓能力太差了,如果不是因
爲亞琛這邊有個父親的朋友關照他,他恐怕絕對不會到德國留學的。
和黎昕的保守相反,羨君可是個敢於冒險、熱愛東奔西跑的人,到了德國沒多久,德語還說得不太利索,就興致勃勃去考駕照,千方百計在緊張的課業之餘擠出時間去練車。黎昕一直皺眉頭,覺得幾十歐一學時的錢實在是太奢侈。
留學的時候羨君可的舅舅非常慷慨,每年都藉着過年給紅包的理由,塞給羨君可五六萬人民幣的現金,實際上是贊助她留學的費用。黎昕的生活費沒有羨君可寬裕,因此她承擔了大部分兩個人外出遊玩的開銷。等羨君可終於把駕照考到手,立刻選了個陽光燦爛的夏日,租了一輛路虎,和他一起去K?nig See(國王湖)和Salzburg(薩爾茲堡)玩。
無論如何,度假總是令人愉悅的,黎昕的心情不錯,在車上他們放了一張自己刻錄的英文歌CD,跟着一起唱了一路。
“君可,你真的挺能幹的,精力十足,我其實也有很多想做的事情,總覺得時間不夠。”
“只要你想,沒什麼做不到的。”
“你是膽子太大了,租這麼大的車,還開高速。”
“怕什麼,我上高中的時候,我爸已經偷偷帶我在研究所大院兒裡面開車遛彎了。不管什麼車,機械原理都是類似的,一通百通。黎昕,你好歹也是工科男,膽子怎麼比我還小!”
“我是惜命好不好?我倆要是撞車死了,那就上報紙了,大標題寫——年輕留學生情侶魂斷德意志,雙雙命喪高速公路。”
他倆一路互相調侃,幾小時的車程倒也不覺得枯燥。
聽了同學的推薦,羨君可預訂了一個叫做Malerwinkel(畫家的角度)的家庭式旅館,非常便宜,25歐一個人,訂得早,幸運地搶到了一個湖景房。
到了地方,果然是如詩如畫般的所在,在碼頭附近伸入湖泊的半島上面聳立着一個小山坡,那旅館就在山坡頂上。羨君可本想把車子一直開到山頂,黎昕卻十分擔心那狹窄的道路,尤其路虎的車型又那麼大,他覺得危險性太高,羨君可只得依他,停在了付費的停車場裡面。她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有點鬱悶,租路虎不就是爲了對付這種山路嗎?還不讓開,那何苦多付錢呢,租一輛便宜的不就行了?
拎着箱子步行爬山實在是個苦差事,羨君可心裡抱怨,可是不敢形於色,黎昕是個暴脾氣,她不敢惹。真走了這條路才發現,路面足夠寬闊,路虎開上山也不是太難,這Hotel外面有免費的停車位,已經有3輛車在那兒。黎昕不吭聲,羨君可也就不多嘴。
老闆娘帶他們到樓上客房,這棟建築比他們想象得更加古老,是幾百年的老房子改建的,保留了許多油畫和瓷器擺設,還有風景絕美的陽臺。
興奮勁兒一過,打開門,黎昕一眼就看見那玩具般的玻璃沐浴房,臉立刻就綠了,它離牀鋪就1米的距離,這房間根本沒有衛生間。
“老闆,這……上廁所怎麼辦?”黎昕問道。
老闆娘十分淡定:“抱歉,我們的網頁上已經說明了,客房都沒有獨立的廁所,您可以使用走廊裡面的公共廁所。另外提醒您一下,這個沐浴房是後來改建的,所以請您洗澡的時候務必把排水泵打開,以免房間淹水。”
黎昕的臉色更難看了,羨君可忙打圓場:“謝謝您的提醒,我們會注意的。”
羨君可跟着老闆娘出去,詢問廁所的位置,果然不近,要轉彎然後走到盡頭。走廊昏暗,幾盞壁燈照着掛在牆上的油畫,木製樓梯和地板踩上去吱吱呀呀地響,牆上還有壁龕,放着聖母像或者花瓶裝飾,壁紙都有些發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