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y辦得很成功，羨君可週一去上班的時候，心情分外愉悅，空氣是清爽的，混着花和綠葉的香氣、太陽暖暖的味道、河流奔騰的味道、泥土大口呼吸的味道。她的心情就像還在盛放的玫瑰，即將踏入秋天，可是顏色還是夏日的豔麗，有一種熟透了的嫵媚，搖搖擺擺的，儀態萬方的。
她的容光煥發照亮辦公室的灰色，她動作熟練地將筆記本電腦掏出來開啓，順手把自己的手袋扔在辦公桌下面，她習慣了這樣，不論再貴的包都是往地上放，一來是因爲室內都挺乾淨，二來，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她喜歡清清爽爽的桌面，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雜物，這樣更容易專注於工作。
Inma把轉椅後退了半米，偷偷瞄一眼，羨君可今天換用Lapo送她的那個淡藍色Loewe皮包，Inma是識貨的，心想，好樣的羨君可！真豪邁，買這樣一個名牌包，一個月工資就見底，就隨便扔地上？
Inma一大早就吃蒼蠅，哪裡熬得住，沒幹一會兒正經事，趁羨君可下車間，就溜去茶水間和同組的男同事嚼舌根，這些恰好都是週六去過羨君可家參加暖房趴的人。
“你們週六有沒有被震一下，羨君可家真夠奢侈的，兩層樓上下打通，一樓那樣寬敞在裡面騎自行車都足夠。”Inma酸溜溜地說。
一個男同事笑了：“人家君可也沒有炫耀的意思，不是一開始就說了嗎，是她男朋友早年買的房子，剛好她過來工作就住在那兒。法蘭克福房租這麼貴，一起住多好啊，租金省下來足夠兩個人買好吃好玩的，腦子進水了才另租呢。”
Inma冷笑一聲：“我從前以爲中國女孩子都很矜持，沒想到未婚同居隨便得很嘛。”
另外一個男同事深深看她一眼：“Inma，你是不是吃醋了？因爲羨君可那個男朋友對她那樣好，真是濃情蜜意得空氣裡都是甜的。”
“那是，有錢有閒，你們沒看他們家裡都用是最高級的傢俱，最考究的餐具酒杯？羨君可自己也是渾身上下的名牌兒。要我說啊，她傍上這麼個又帥又寵她的大富豪，還工作幹嘛，每天在家打扮得漂漂亮亮數錢就行了。”
另一個同事說：“人家自立自強不是挺好嗎？男朋友有錢跟她有什麼關係，自己該上班還是上班，下班的私生活是另一回事兒。Inma，你太敏感了些，羨君可挺能幹的，連車間裡的技術工人都對她服氣，她幹活兒比男人都麻利，而且特別謹慎，滴水不漏，她說OK就是100%沒問題，是個有真本事的工程師。”
Inma撇撇嘴，轉身去倒第二杯咖啡：“能幹有什麼用，人品有問題就是白搭，你看她有了男朋友還勾搭Michael，Party；兩個人上那媚眼飛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幾個男人突然都不吭聲，Inma轉頭一看，好死不死Michael就在這個當口走進來，他的目光從眼鏡片後面直直射在Inma身上，刀鋒般犀利，她瞬間凍住，一杯咖啡全潑在腳背上。
大家都想溜，但誰也
不敢動。Michael雖然還年輕，但一向雷厲風行，他本身能力超羣，又會降服人心，是高層重點培養的骨幹，平常下屬在他面前都是繃緊了皮，此時說閒話落在他耳朵裡，一個個都嚇得半死。
Michael不動聲色地走去咖啡機前面，投幣，選擇，倒一杯咖啡，舒舒服服地坐下來，埋頭喝一口。Inma使個眼色，幾個人就想趁機逃走。
“坐下來聊聊吧，把門鎖上。”Michael的聲音不高卻不怒而威，最靠近門的同事乖乖地去鎖上門。
Michael看向Inma，叫她坐，她不敢坐，靠在矮櫃上訕訕地站着。Michael心裡都是風暴，話也就不客氣，單刀直入。
“Inma，最近我一直在想，是什麼人這麼無聊，編造我和羨君可的緋聞在公司裡傳播，原來是你！你最近是不是太清閒了？君可下車間你怎麼不跟着去？嫌熱？嫌累？吃不了苦頭怎麼可能有成績呢？所以你進公司比她還早些，她都升職了，你還是一級，你很清楚，雖然名片上看不出來，都頂着經理的頭銜，可是A公司裡面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二級和一級之間差別豈止兩三成的薪水，更多的是前途，是地位，是受人尊重。”
頓一頓，Michael示意讓幾個同事都坐下來，要長談的意思。幾個同事除了Inma，都坐下。
“Inma，你工作上還可以，怎麼待人接物上這樣小心眼呢，我不知道羨君可怎麼得罪你的，就因爲她是女人嗎？還是你對中國人有歧視？”
Inma嚇了一跳，種族歧視這個帽子可就太大，她忙撇清，不是不是。
“那爲了什麼？你覺得我偏心她？”
Inma不吭聲，Michael摘下眼鏡，慢吞吞地用手絹擦拭，淡淡地說：“我還真就是偏心，實話告訴你，如果我消息能靈通些，早點發現羨君可這棵好苗子，我不會招你進我的組，肯定會選她。她的學歷、能力、品性，可以說都勝你一籌。你別不服氣，只看這兩三年你們各自的硬成績。直屬上司年年都要做評估報告的，據我所知，羨君可在科隆那邊從來都是A+的評級，每年都加薪8%以上。如果你覺得我有私心，難道科隆分部的人也徇私不成？她的升職一點水分都沒有，而調她過來主持新項目，是我老早就在打算的。”
這話越說越嚴重，一個男同事忙打圓場：“Michael，我們挺喜歡羨君可的，人很活潑友善，工作上合作也很愉快，你別往心裡去，Inma就是隨口說說。”
“隨口說說？流言這種東西比病毒傳播得還快。我是單身男人，傳點花邊新聞無傷大雅，羨君可是知識分子家庭出來的端莊女孩子，有正經男朋友，你這樣無中生有，有沒有想過她的立場？她日後怎麼和同事相處？他男朋友看她難受都心疼死了，費盡心思辦Party，熱情招待同事，你們好吃好喝的享受，轉頭就把別人的付出忘得一乾二淨？做人不該是這樣的，人家給你面子，你就該回敬三分。”
Inma點頭
如搗蒜，深感羞愧。
Inma，心胸要寬廣些，如果你還是繼續這樣說的比做的多，你今年的評估報告也許我要下調一個等級，至於理由，我不在乎正當光明地寫——品行不端，惡意散播不實謠言，製造同事不和，缺乏團隊精神。我想今天這麼多人在場，不至於找不到人證吧？你可服氣？”
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嚴重，Inma嚇傻了，手一直抖。
Michael繼續下狠藥：“你們幾個都還年輕，也許不知道A公司的潛規則，初入職5年內，還不能從一級升到二級的工程師，就會被遣散，自謀出路。這種變相的末位淘汰是很殘酷的，如果從A公司正大光明跳槽出去，那是獵頭搶着要的人才，如果是灰溜溜被解僱的，那前途就難保，只能往更差的小公司裡去謀差事。Inma，你背地裡這樣說我，我不是聖人，可以完全不在乎，即使你離職，很可能我不會願意給你寫推薦信的，假如真的不幸有那麼一天，我也救不了你。白養着光說八卦不幹活的員工，A公司怎麼做世界百強？現實就是這麼冰冷無情。早點長大吧，小姑娘，做人做事上，你還真得學學羨君可。”
Michael喝完咖啡，整理一下西服便離開，一室尷尬，男同事們面面相覷，也跟着溜走，只剩Inma一個偷偷在角落啜泣。
羨君可從車間回來，看同事一個個都乖乖地坐在座位上，Inma呆呆地看着電腦屏幕。她走過去，拍拍Inma的肩膀問：“怎麼了？看你們臉色都很差。”
有個男同事乾咳一聲說：“頭頭訓話，讓我們要加把勁，不要偷懶，我們大氣都不敢出。”
她笑說：“Michael平常不是很友善嗎？怎麼今天這樣嚴肅，我去瞧瞧。”
她心裡坦蕩，把頭髮用手指梳兩下，衣服整理一下，便去敲門。Michael見她進來，一波未平，不願同事又起疑心，把玻璃隔牆的百葉窗打開，這樣外面可以大概看見裡面的情形。
羨君可正大光明，和Michael又熟識，並不覺得和上司單獨談話有何不妥，坐下就大大方方地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同事說你發火來着。”
Michael心裡苦笑不迭——我這副黑臉是爲了誰啊！還不是爲了你？他只得轉移話題：“工廠那邊怎麼樣？”
“嗯，還差一個小設備沒有運到，如果能按期安裝完成的話，下週就可以安排線上實驗。”
“好，線上實驗要24小時三班倒，你不要搶着值夜班，女孩子不方便，安排男同事做。”
羨君可笑說：“從前熬夜無所謂，現在有了Sebastian那個黏人鬼，我是真的不能上夜班了，我和同事們商量，大不了我日間加班彌補一下。”
Michael瞟一眼時間，到午休了，便說：“好，邊吃邊說吧，叫上同事們一起去餐廳。”
他率先走出去，臉色平和，招呼大家用餐，好似上午的事根本沒發生過。Inma灰溜溜地跟在最後面，根本不敢擡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