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bastian和羨君可這一日過得渾渾噩噩,她發一會兒呆,哭一會兒,在屋裡四處走動,甚至嘗試撥打Lapo的手機,彷彿他還會語氣輕鬆地接起來,和她調笑。
Sebastian試圖做一些有建設性的事,他打電話聯繫電影公司的製片人朋友。老友卻誤解他的意思,忙告訴他,電影的銷售沒有因爲Lapo之前的不雅照醜聞以及自殺的消息而受到影響,甚至還有上升的趨勢。畢竟是在柏林電影節獲得大獎的熱門影片,如今新科影帝突然死亡,在眼球經濟時代,反而是個大噱頭,賣得更好。
Sebastian苦笑,他沒法解釋他現在根本不在乎投資的回報,他只想知道電影公司這邊會不會出面操辦Lapo的後事。看來真的是人情如紙薄,他們應該是不會出頭的。
左思右想,他輾轉打了好幾個電話,終於聯繫上Lapo的家人。他用意大利語和他們溝通,Lapo的父母已經得知兒子自殺身亡的消息,他在電話裡聽見嚎啕大哭的母親,掩飾不住難過心情的父親強打起精神和Sebastian談話。
“請問你們是否會到德國來?Lapo的……遺體,二位打算如何處理?”
“警察已經聯繫過我們,現在我們心亂如麻,還沒個主意。”
聊了一會兒,Sebastian強調,如果他們在德國需要幫助,隨時可以打電話找他,他是Lapo生前“很好很好的朋友”。
這個週末過得簡直度日如年,他們一直守在電腦和電視前看新聞,茶飯不思。到週日,羨君可不得不回去上班,兩個人誰也沒精神開車,坐火車返回法蘭克福。Sebastian雖然很想去柏林看Lapo最後一面,但是他更不放心讓羨君可一個人待着。傷心的程度,她不比Sebastian差分毫。
夜裡,兩個人都睡不着,羨君可一直在哭泣。
“Sebastian,是不是我的錯?那天,Lapo跪在地上求我不要走,可是我還是扔下他一個人。如果我多陪他幾天,他也許心情會好些,也許就不會……”
Sebastian捂住她的嘴:“別,千萬不要這樣想,跟你無關。Lapo的死……其實,是個必然,以他脆弱敏感的性格,遲早是會走到這一步的。”
“你怎麼能這樣無情呢!Sebastian!Lapo他可以活得很好!我們原本可以幫助他的!”羨君可生氣,Sebastian真的和Lapo撇清關係了嗎?他死了也無所謂嗎?
“君可,我不是無情,我只是試圖冷靜下來。Lapo有自殺傾向,你不是沒經歷過。他在我面前吞藥,已經像吞糖果一樣自如!可以說,我對於這一天,冥冥中已有預感。這也許是個意外,但絕非偶然,你明白嗎?面對現實吧,心理陰影是從他童年就埋下的,生無可戀。”
羨君可再次哭倒在牀上,胡思亂想,她隱隱覺得Lapo的死和她有某種微
妙的聯繫。她不該給他看《霸王別姬》,不該告訴Lapo張國榮是跳樓自殺的,同樣是24樓,多麼可怕的巧合。她甚至不該在那個夜晚拒絕他的求歡,也許豁出去,當自己是具死屍,任他發泄一番,他會好過些。可是她選擇了拒絕和逃離。
她沉浸在內疚和悲傷中無法自拔,Sebastian不得不強行哄着她吃下兩粒安眠藥,保證她能睡着,否則這樣哭下去,眼睛都要壞掉。
週一,羨君可回到法蘭克福,直到午飯後纔去上班,先跟Michael道歉。他看見她就像被霜打過的葉子,嚇了一大跳,忙問她是不是生病了。
她強忍傷心,說有個朋友去世了。Michael並未追問,拍拍她的肩膀:“實在沒法專心工作,你就休假。”
她搖搖頭:“不,我必須讓自己忙碌起來,才能暫時忘卻傷痛,一靜下來,我就會掉眼淚。”
羨君可返回大格子間,打開電腦開始一天的事務。Inma走過來,和她握着手,沉默中兩個人的眼睛都是紅紅的,心照不宣。Inma的悲傷是一個粉絲的淺薄的遺憾,她不知道羨君可的痛苦多麼深沉而慘烈,冰山只浮出一角,海面下藏着她看不見的隱秘。
這一週,新聞仍然持續不斷地報道Lapo的後事,他的母親和哥哥飛往柏林,他們決定火化遺體。主持人的解說是——因爲遺體已經“無法辨認面目”,不適宜舉行傳統葬禮。羨君可聽到這句話,抱住Sebastian,哭得肝腸寸斷。Lapo生前是多麼美麗並且愛美的人啊!他居然選擇這樣慘烈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毀滅他的美貌。
柏林作爲Lapo最後生活和成爲名演員的居住地,斯圖加特作爲Lapo的出生和青少年時代成長的城市,在這兩地都有公墓表示願意接收Lapo的骨灰安葬。但是Lapo的親人選擇帶回骨灰,葬在托斯卡納鄉下老家,儘管Lapo幾乎沒在家鄉真正生活過。
Sebastian撐着下巴,眉頭深鎖,若是葬在德國,他們還可以經常去拜祭,骨灰運回意大利,要見一次就不容易了。他慎重考慮要不要和羨君可一起去一趟柏林,和羨君可見一見Lapo的家人,送他最後一程。這樣當然很冒險,狗仔是不講道德底線的,他們不放過任何一個和Lapo有關的人,試圖從中挖掘出一些爆點和內幕來。
週四,羨君可還在上班,一個陌生來電打來:“請問是羨君可小姐嗎?這裡是柏林XX律師事務所。”
“我是,有何貴幹?”
電話那邊是專業而冷靜的聲音:“首先我想確認一下您的姓名拼寫、國籍、出生年月和居住地址。”
羨君可雖然很疑惑,但是對方報出的信息完全準確,她一一給予肯定。
律師確定找對了人,這才報出來意:“我們事務所受已故Lapo Pasino先生的委託,執行他的遺囑,您是受益人之一。我們懇請您來柏林一趟,接受遺產。”
她愣了,Lapo有遺囑,還提到她?
羨君可回到家,Sebastian得知這件事,也是萬分驚訝,忙問:“有提到我嗎?”
羨君可搖頭,她特地追問過,遺囑裡有沒有Sebastian Baier先生,答曰沒有,除了羨君可之外就是親人。她告假一天,Sebastian陪同她一起去,不單單是不放心,更是不甘心。他不相信Lapo和他曾經有過那樣深刻的糾葛,卻不留下隻言片語給他。
在律師事務所,他們本以爲可以見到Lapo的家人,律師卻告知說,遺囑說明針對羨君可小姐的部分必須秘密執行,不能告知任何第三者。他們甚至要求Sebastian也不得在場,羨君可拉着Sebastian的手說:“這是我的未婚夫,也是Lapo Pasino先生的摯友,我希望在在場。”
Sebastian不願律師爲難,主動留在外面等待。
羨君可和律師單獨見面,她得到一份文件和一個小手提箱,箱子她認得,是Lapo用過的一個LV皮箱,Sebastian有一個同款的,她猜測不是一起買的,就是互送的禮物。
箱子不重,不知有些什麼。但是文件已經讓她吃驚不小,Lapo將遺產中的100萬歐元現金贈予她!立遺囑的日期就在他死前數日,在他侵犯她之後!這是某種補償嗎?
她忙不迭地推拒:“這筆鉅款我不能要!”
律師扶一扶眼鏡,波瀾不驚地說:“羨小姐,我們只負責傳達和執行遺囑,Pasino先生已經故去,遺囑內容無法更改。”
“可以轉贈給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嗎?”
“遺囑中有指定贈予他們的財產,他們已經接收,請您放心。”律師口風很緊,羨君可根本問不出Lapo留給家人多少財產,這100萬,她怎麼敢要,萬一這是Lapo 全部的錢呢?
律師看她面露難色,心裡也打鼓。遺囑裡除了親人,只單獨贈予大筆款項給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中國女人,可見她和死者的關係非同小可。100萬歐無論對任何人而言,都不是小數目,是普通人一輩子都難以累積的財富,可是她居然不肯收錢。這在他們經手的遺囑案例中真是罕見。
律師柔聲勸到:“這筆錢請您務必接收,就當配合我們事務所的工作吧。之後您可以自由處置,捐給慈善機構也可,或者再次轉贈Pasino的家人也可。”
羨君可嘆息,她不願給律師找麻煩,要求和未婚夫討論片刻。她出門和Sebastian低聲交談幾句,他按住她的肩膀,點點頭。
“這是他的意願,你若不肯要,他在天上不會開心。”
Sebastian這樣說,她一下子就心軟,果斷簽字。她拎上那個箱子,裡面有好幾樣東西在晃動,不知是什麼。對她而言,100萬算什麼,這纔是最珍貴的東西,是Lapo留給她的寶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