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蘺好久沒摸過弓箭,本來就心裡沒底子,剛纔看蘇德小露那一手,讓她更有些不好意思。她邊上站的這些,個個都是從小跟弓箭打交道的射箭好手,要是這一箭連靶子都碰不着,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虞子蘺拿着康熙帝御賜的弓箭,來到距靶子約百步之地,舒了口氣,心想,自己正是不會纔要來學,若是都會了還到這來做甚麼,況且他們看來也不會嘲笑我,射上一箭又如何。虞子蘺抱着豁出去的心態,拈箭拉弓,瞄向靶心,手一放,箭頭朝箭靶飛去。
幾人都把頭伸過去看,阿茹娜最先叫起來,“中了!中了!”其其格和她跑過去一看,箭果然是插在靶心位置。虞子蘺亦高興萬分,揹着箭筒提着弓就往箭靶處跑去,看着那枝插在靶心上的箭,虞子蘺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開弓就射中了靶心!蘇德與兩名侍衛也吃了一驚,看來他是小覷了這個漢族姑娘,她有射箭的底子。
蘇德爲人粗獷不羈,只對射箭一件事情細心。他每日很早就帶着虞子蘺到射箭場去練箭,四個蒙古侍女兩個一班,一日一換跟去練習。射箭這項活動學起來很簡單,拈弓搭箭,放手出箭,只是這幾個動作而已。但是爲何又有人射得準有的人射得不準?這裡頭又有嫺熟程度和感悟程度的區別。虞子蘺原來就跟着家裡的武教習學過一段時間射箭,那時射得十分精準,只是因爲後來跟着鬆鳴鶴學天文,便少碰弓箭,生疏了些。但因她原來有個好底子,經過幾天的練習,加上蘇德的指點,慢慢地又熟悉了回來。百步內的靶子,兩百步內的靶子,她都能一箭命中靶心。
蘇德看着這位進步飛快的徒弟,她翻身上馬的動作,拈弓搭箭的動作,乾脆而沉穩,有意無意地透露出一股英氣。烏力罕手傷纔剛好些便也要陪着她練箭,她在箭靶一邊看靶,顯然是十分信得過虞子蘺的箭術。賽罕的箭術是四個侍女中最好的,那晚遇襲,她用箭射死了兩個兇徒。虞子蘺有時邀請她一同射箭,賽罕並不因虞子蘺是主人而謙讓,兩人偶爾比箭,蘇德便坐在一旁的草地上暢快地喝酒。又一次蘇德喝得微醉,竟然衝着虞子蘺叩頭叫公主,惹得其其格阿茹娜笑他沒有酒量,只喝了一點就醉得連人都認不出來,虞子蘺也不放在心上,反正旁邊只有這幾個人,大家也知道他喝醉了酒。
第七天的時候,蘇德開始教她在馬背上放箭。虞子蘺騎着匹黑色駿馬,馬毛油光發亮,通體烏亮。蘇德剛將這馬帶過來給她騎的時候,這馬有脾氣,愣是不讓虞子蘺騎上去。蘇德笑着上前拍拍馬面說道:“大黑馬,你脾氣別這麼倔,這可是聖汗的公主,咱們草原上的一切,都受聖汗的恩澤,你不能摔聖汗的公主。”
虞子蘺其其格三人只看見蘇德的嘴巴動動,沒聽見他在說甚麼,反正是沒用,虞子蘺一靠近那馬,馬還是不讓她騎。一連試了好幾次,大黑馬還是趾高氣昂。蘇德見這馬始終不合作,沒了耐心,拿着馬鞭就過去抽那馬,邊抽邊罵:“你個畜生!你奶奶的畜生!讓格格騎着你是你天大的福分,竟敢耍脾氣,畜生!真是不通人的畜生!”幾個人都看見,無論蘇德怎麼鞭打,那馬還是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最後反而前蹄一揚要踢蘇德,幸好他閃得快纔沒中這一馬掌。
虞子蘺聽鬆鳴鶴說過他到塞外給一位蒙古姑娘治病的事,他在帳篷外遇上一隻兇悍的牧羊犬,情急之下騎上了一匹烈馬,騎烈馬難下,他只有馴服了這匹馬才能下來,否則就得被它摔死。鬆鳴鶴還告訴她,當他給那位滿人女孩治好病要離開時,那匹馬齧着他的衣衫,但他最終還是沒有帶着那匹馬離開,不知道那匹馬後來又跟了哪個主人。鬆鳴鶴兩三年前給她講的這件事,那時候鬆鳴鶴不知那匹馬後來如何,等到他進了蕙香館見了婉妃,才知道那匹馬最後不食而死。虞子蘺只知道這故事,卻不知鬆鳴鶴給治病的那位姑娘,是她的生母。
“先生!”虞子蘺將手上的弓箭交給其其格,向那馬走過去。“先生,這是匹好馬,它要選主人,我願意一試。”蘇德知她御馬嫺熟,但要讓她馴服這匹高頭大馬,蘇德卻不放心。他應承哈森來教他騎射時,哈森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一定要注意這姑娘的安全,又說這是皇上的交代。眼前這匹馬,比三四個虞子蘺加起來還大得多,剛纔就是自己也差點給它踢了一腳,這麼烈性的馬,可不敢讓虞子蘺試,只稍被從馬背上甩下來,也得摔斷幾根骨頭。
蘇德爲難說道:“這馬太不知好歹,萬一傷了格格,蘇德可真是擔待不起。”“幾位都在這裡做個證,是我虞子蘺自己要騎這匹馬,教習勸我我不聽,一切後果,概與他人無關。”虞子蘺話音剛落,一手搶過蘇德的馬鞭,忽然翻身上馬。那馬登時亂跳,要把虞子蘺甩下背來。其其格阿茹娜連忙跑過去,準備一有不測便要拼死救援。那馬的力氣着實大得嚇人,虞子蘺騎在馬背上,便像一隻薄薄的蝴蝶貼在一片花瓣上遇到一陣狂風,隨時要離開花瓣一般,蘇德急得隨時準備衝過去抱住馬頭。一旦他去抱住馬頭,後果便是給馬踢死或踩死。“抱住脖子!抱住脖子!”其其格阿茹娜兩人在一邊大喊,兩名蒙古侍衛也已上馬在旁邊做好應對準備。
虞子蘺的馬鞭全無用處,因爲她根本抽不出手來。這馬跳得厲害,只稍一鬆手,便會給甩下來。此時正巧哈森過來,看見虞子蘺正抱着匹馬,旁邊兩個侍女在大聲叫喊不要鬆手。哈森大驚,連忙馳馬過去。蘇德見哈森過來,好似看到救星一般,哈森眼見這是匹難得好馬,也是匹難得烈馬,再看虞子蘺馬上要給摔下來,他顧不上許多,滾身下馬,抽出馬刀,他要殺馬。哈森一心只想着千萬別讓這馬傷了馬背上的姑娘,其他的便也顧不上,快步向黑馬跑去。
“不要!”虞子蘺抱着馬衝哈森大叫,這是匹好馬,忠誠主人,不能因爲自己馴服不了就要殺了它。哈森聽到虞子蘺叫喊,怔了一下,但眼看虞子蘺就要摔下來,他還是決定砍掉這匹馬的腳。
“不要砍!”虞子蘺再叫一聲,哈森被這聲音中透出來的堅定震驚,事到危急,她的聲音還能這般臨危不亂。虞子蘺並非一味對此馬濫發同情心,是因爲她感覺到,這馬有順服之勢,漸漸穩了下來。那馬或者是受了虞子蘺的感動,亦或是妥協了,慢慢地穩了下來。虞子蘺滿身大汗,筋疲力盡。哈森親眼看見她憑着堅強毅力,硬是死死抱住馬頭,直到這馬安靜下來。她是個勇敢的姑娘,令人心動的姑娘。但是隻要一想到她或許是皇上的新妃,哈森心頭便隱隱生痛,不敢太過靠近。
其其格阿茹娜連忙上去將她扶下馬來,虞子蘺渾身沾滿馬身上的味道,頭髮凌亂不堪。她喘着大氣,用手抱着馬脖,以臉貼馬面,忽然大笑起來。衆人見狀,無一不爲她高興。“這是我的馬了!這是我的馬了!”她高興地叫起來,天真爛漫。在她看來,只有經過自己馴服的馬,才能算是自己的馬,自己纔是她獨一無二的主人。
回去的路上,兩護衛走在前面,虞子蘺與兩名侍女走在中間,哈森蘇德最後。哈森想起剛纔那幕,不禁有些後怕,問蘇德道:“蘇德安答,倘若不是格格馴服此馬,剛纔要出大事了。這匹馬你是哪要來的?”蘇德亦頗爲後悔,面帶愧色道:“我在馬市上看見這匹馬,覺得這是匹好馬,當時騎着它跑了兩圈,只覺得腳下生風,並沒甚麼不對勁,便想着用它來給格格練騎射,這馬跑得穩,好射箭。沒想到馬一到射箭場變了性情,像是一匹還沒馴服的野馬,格格說她要試試,我沒攔住。”
哈森略一思索,說道:“或許是這馬將你認作主人,除了你就不要別人騎,幸好沒出事,否則真是難以向皇上交代。”“安答放心,蘇德下次一定仔細。”蘇德擡頭,正看見虞子蘺的身影,他忍不住小聲問哈森道:“這格格,該不會是公主吧?”哈森一驚:“安答哪裡聽來這話?”蘇德:“我自己猜的。安答瞧她這通身貴氣,聖汗又這般在意,可不是公主是甚麼?”
哈森倒也希望她是個公主,可是這怎麼想也是不可能。“她是個漢人,怎麼會是公主?要是公主的話,皇上爲何要隱瞞呢?”蘇德覺得哈森這話有道理,她若是皇上的公主,那爲甚麼要隱瞞呢?“那是聖汗看上這格格了?要納她爲妃?”蘇德脫口而出,哈森忙讓他小聲。這話正說中哈森的痛處,皇上不會平白無故對一個姑娘這麼上心,不是女兒,那只有是妃子了。“安答,這話不該咱們亂說。皇上怎麼吩咐咱們,咱們便怎麼做。”蘇德看出哈森喜歡虞子蘺,知道剛纔那話令他傷心,便也不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早八點、晚八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