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婚禮(二)

記得曾經在洛陽平叛時,東軍四將之一的陳綱便對費國的武藝報以幾分懷疑。

要知道在洛陽東城門那場混戰中,就連他陳綱亦受了不輕的傷,然而作爲那次作戰的誘餌,一個叫做費國的區區四品遊擊參將,在面對着洛陽叛軍與其援軍的雙面夾擊之下,身上卻沒有半點傷,這讓陳綱暗自記下了費國這個名字。

一個四品遊擊參將,武藝竟然遠超身爲東軍四將的他?

當時陳綱心中很不是滋味地想着。

事實上,正如陳綱所猜測的,費國的武藝,確實要超過東軍四將中任何一位,因爲他乃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從世間無數豪傑中精挑細選所挑出來的[六神將]之一,[天璣神將]。

與[天樞神將]耿南不服從太平軍高層的命令、殺死了傳訊的太平軍士卒、隱姓埋名逃到冀京另謀生路不同,費國是受了太平軍高層的指派,潛伏在大周的王都冀京,說費國是太平軍在冀京的代言人,這絲毫不爲過。

按照本來的計劃,費國應當慢慢地取得前太子[周哀王]李煒的信任,爭取能夠成爲後者所器重的親信,以便於太平軍的下一步計劃,但是由於謝安與長孫湘雨從中作梗,算計了費國一回,使得李煒一怒之下將費國趕出了東宮。

不過對此,費國並沒有感覺太多的失望,畢竟他手底下還有不少太平軍的細作,這些人有的潛伏在前太子李煒手下,有的則潛伏在三皇子李慎手下,直到金鈴兒的再次『露』面……

對於金鈴兒這個女人的再次『露』面,費國始終感到有些不安,尤其是在他得知金鈴兒與謝安的關係後,他心中這份不安逐步擴大,因爲當初在漢函谷關被金鈴兒所制住時,費國在無可奈何之下曾透『露』過他並非前太子李煒的人這個秘密。

平心而論,費國有想過是否要藉機會將金鈴兒剷除,以免惹禍上身,但是礙於他們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與謝安的關係,費國不敢有任何輕舉妄動,退一步說,就算費國有心要剷除金鈴兒,他也不是她的對手。

並不是指武藝的高低,而是指金鈴兒那神乎其神的用毒手段,儘管這個女人基本上只用麻『藥』制敵,但是費國卻依然不敢有任何輕視,畢竟那種四肢無力、任人宰割的無助,費國至今亦牢記心中。

因此,費國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禱金鈴兒這個女人忘卻了當初的事。

可惜的是,紙終究包不住火,令費國萬般擔憂的事,終於發生了……

冀京第一戰力,東軍上將軍[炎虎姬]樑丘舞,再加上大周頂尖刺客之一,危樓刺客行館當家[鬼姬]金鈴兒,望着這一左一右將自己拿下的兩位女中豪傑,費國心中暗暗叫苦。

平心而論,作爲太平軍[六神將]之一的[天璣神將],費國的武藝着實不弱,真正比較起來,恐怕連如今謝安手下最強的刺客,[蠻骨]狄布與[鐮蟲]漠飛都不是費國對手。

記得在跟着陳驀助謝安找尋金鈴兒下落的那一晚,費國曾在皇五子李承府上撞見了北軍四大供奉之一的[白虎宿將]許飛,被此人一拳打飛十餘丈,口吐鮮血。

可事實上,費國當真是打不過那許飛麼?

未見得!

費國無非是不想因此暴『露』自己真正實力,以免被謝安、長孫湘雨等人懷疑罷了,畢竟一個擁有着萬夫莫敵實力的猛將,甘願屈居四品參將之職,默默無聞,這如何能不叫人起疑?

只可惜費國不知,由於他們太平軍第三代主帥陳驀最初與謝安見面時一句失言,使得他的身份早已暴『露』,換而言之,早在半年前,謝安、李壽、長孫湘雨等人便已經得知費國乃太平軍安『插』在大周內部的細作這件事,只是不知費國非但是太平軍的細作,而且還是太平軍細作中的重量級人物,[六神將]。

可就算是六神將,也抵不住[炎虎姬]樑丘舞與[鬼姬]金鈴兒這兩位武藝驚世駭俗的女人聯手夾擊啊!

望着身旁那兩位尚披着紅裝的主母,費國打消了反抗的念頭,因爲他很清楚,單單一個樑丘舞他就打不過,更何況再加上一個精於暗殺的頂尖刺客。

就在費國暗道大勢已去時,卻見謝安微微一笑,揮了揮手,輕笑說道,“舞,金姐姐,先放開他……費國,我等坐下來好好談談,如何?”

活動了一下脫困的雙手,費國環首望了一眼四周,見樑丘舞與金鈴兒一前一後斷了自己的退路,也就打消了逃跑的念頭,硬着頭皮在謝安對過坐了下來。

“來,喝茶……”親自倒了一杯茶遞給費國,見他一臉緊張、凝重之『色』,謝安笑着說道,“費國,不必如此拘束,你是太平軍細作這件事,本府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了……”

“這……”費國聞言面『色』大驚,難以置信地望着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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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信?”謝安搖頭笑了笑,指着已揭開頭上紅布,正淡笑望着這邊的長孫湘雨,笑着說道,“你問問長孫軍師,本府可有半句虛言?——你的身份非但我等知曉,就連陛下亦知曉……”

“……”費國聞言心中更是大吃一驚,驚愕地望着長孫湘雨,卻見那位多智近妖的女人咯咯一笑,淡淡說道,“費將軍以爲瞞得過奴家?屋內之人,誰不知此事?”

“唔唔!”謝安附和般點着頭,忽然瞧見長孫湘雨身旁的伊伊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一副不明就裡之『色』。

配合點啊,伊伊姐……

就在謝安暗自埋怨伊伊不配合時,忽聽屋內響起一陣冷哼。

“哼,我就不知!”

“……”偷偷望了一眼面『色』有些難堪的樑丘舞,謝安稍稍有些心虛,畢竟,這件事他瞞了樑丘舞整整半年,直到方纔將衆女迎入府中時,他這才向樑丘舞透『露』。

爲此,樑丘舞很不滿意,與其說是不滿夫婿謝安的隱瞞,倒不如說是鬧彆扭,畢竟這件事長孫湘雨知道,而她卻不知。

姑『奶』『奶』,別鬧了好麼?

求饒般對坐在自己身旁的樑丘舞連連使着眼『色』,謝安偷偷伸出左手,從桌子底下悄悄拉住了這位正妻的手,輕輕擺動着,權當是安撫。

“……”察覺到了夫婿的小動作,樑丘舞面『色』微微一紅,似羞澀似沒好氣般望了一眼謝安,臉『色』好看了許多。

而費國顯然不知謝安正安撫着樑丘舞,待皺眉深思了一番後,擡頭望着謝安沉聲說道,“事已至此,費某也不欲再行狡辯!——但不知謝大人慾如何處置費某?”

在桌子下捏捏『揉』捏着樑丘舞的小手,謝安輕笑着搖了搖頭,望着費國誠懇說道,“費國啊,本府以爲你是個聰明人,不想亦是這般糊塗!——倘若本府當真要處置你,你覺得還會將你請到這裡談話麼?”

“……”費國聞言一愣,想來他也不是笨人,經謝安這麼一點撥,哪裡還不知謝安的心思,皺眉說道,“大人的意思……欲招攬費某?”

“說招攬就太見外了……本府只是覺得,費國,你是名將才,眼下位居冀州兵軍副將,假以時日,高居大將軍之位也不是沒有可能,捨棄這般得來不易的身份,甘願相助於太平軍叛黨,助紂爲虐,惹來無數罵名,費國,你覺得值得麼?”謝安將李賢前些日子勸他的話稍微改了改,用在了費國身上。

不出謝安所料,聽聞他這一番話,費國臉上神『色』連連變幻,不難猜測他此刻心中想必是在劇烈掙扎。

見此,謝安趁熱打鐵,進一步勸說道,“有些事,其實你我可以攤開了說,本府那位大舅子的身份,本府其實也知道,太平軍第三代主帥……”說到這裡,謝安猛然感覺到捏在手中的小手一繃,連忙轉頭望向樑丘舞,聊以安撫,畢竟自方纔聽說了自己那位堂兄的真正身份後,樑丘舞的心情便遠不如平日裡那樣平靜。

“大人連這個都知道?”費國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謝安。

見此,謝安咧嘴一笑,說謊不打草稿,撇嘴說道,“費國啊,你真以爲本府是在唬你麼?太平軍的事,本府可是相當清楚的!——公主、主帥、六神將……”

當聽到六神將三字,費國眼皮突然一跳,神『色』也變得有些不對勁,而這一切,皆被謝安看在眼裡。

好傢伙……

莫非這費國,竟然也是六神將之一?

想到這裡,謝安壓低聲音詐道,“而且據本府所知,費國你亦是六神將之一,對麼?”

“……”費國聞言一驚,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見費國這般神『色』,謝安心中更加篤定,擺出一副無所不知的模樣,挨個數道,“[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橫]?[搖光]?——哦,不對不對,[天樞]另有其人……”

費國聞言一愣,詫異問道,“大人何以這般篤定?”

只見謝安臉上『露』出幾分難以捉『摸』的笑容,似笑非笑說道,“費國啊,你以爲本府從何人口中得知這一切?——他可是什麼都坦白了哦……”

望着謝安那彷彿無所不知的模樣,費國心中震驚。

難道六神將之中,竟已有一人背叛?

見費國悶不吭聲,謝安正『色』說道,“費國,需知,良禽擇木而棲,本府亦敬重我舅兄,但終歸公是公,私是私,不可混淆一氣……本府早前便說過,你是個將才,本府不欲見你明珠暗投,因此此番特地來找你談談……”

費國聞言擡頭望着謝安,良久長長嘆了口氣,抱拳低聲說道,“罪將費國,乃太平軍[六神將]之[天璣神將]……”說到這裡,他深深吸了口氣,展示出原本的氣勢,驚地樑丘舞與金鈴兒目『露』戒備之『色』。

好傢伙,這小子給人的氣魄,雖不如舞,但是卻比狄布還要強啊!

[六神將]之[天璣神將]……

釣到大魚了!

強忍着心中的喜悅,謝安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說道,“很好!——坦言相告,總不枉費本府視你爲親信……”

“親信?”費國眼中『露』出幾分愧疚之『色』,苦澀一笑。

似乎是猜到了費國心中所想,謝安擺了擺手,笑着說道,“不錯,親信!——你的身份,本府早就知曉,今日找你談話,無非就是本府覺得,任由你這樣下去,一錯再錯,誠爲可惜!——這件事,只有陛下與本府,以及你諸位主母知曉,旁人本府不曾透『露』過半句,只要你肯『迷』途知返,這件事就讓他過去,你依然是冀州兵軍副將,以你的才能,日後位居將軍、大將軍之職,不在話下……費國,不可自誤啊!——總歸,你我乃大周兒郎,理當爲國家效力,豈能失足委身事賊?”

聽着謝安一番話肺腑之言,費國心中着實感動,但儘管如此,他亦顯得有些猶豫不決。

見此,謝安並沒有『逼』迫或者催促,因爲他很清楚,太過於『逼』迫,是無法叫費國真心實意投靠的,這種事,還得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如此足足了小半盞茶工夫,費國猛地站起了來,在嚇了樑丘舞與金鈴兒一跳之餘,單膝跪在謝安身前,沉聲說道,“承蒙大人器重,罪將若是再作推辭,那就太過於不識擡舉了……”

呼,你小子總算是鬆口了,雖說『揉』捏着舞的小手,調戲調戲這個笨女人蠻有意思的,可若是湘雨那丫頭一直在後面冷眼觀瞧,你家大人我也會感覺背後涼颼颼的呀……

心中嘀咕了一句,面『露』大喜之『色』的謝安親自扶起了費國。

見此,費國心中更是感動,猶豫一下,『舔』『舔』嘴脣說道,“大人,有關於太平軍的事,罪將其實知曉的也不是很多,絕不敢有任何隱瞞!”

“呵呵,這個不急,”拍了拍費國肩膀,謝安笑着說道,“好了,我們先出去吧……你在此也耽擱地夠久了,再等片刻,蘇信、李景那幫人多半就要懷疑了……”說到這裡,謝安轉過身去,對四位新婚嬌妻笑嘻嘻說道,“諸位夫人在此少歇,爲夫再去會會那些賓客,待會我們拜天地見……”

衆女聞言羞澀一笑,即便是年歲最長的金鈴兒臉上亦不由『露』出幾分羞紅之『色』,故作不耐煩地說道,“行了行了,快去吧!莫要怠慢了賓客……”

“嘿,走着!”一拍費國肩膀,謝安跨出了書房門檻。

望着走在面前的謝安,費國眼中閃過一陣複雜之『色』,古怪說道,“大人不怕罪將找個機會逃了?”

謝安聞言停下腳步,轉過頭來望着費國,輕笑說道,“你會麼?”

費國愣住了,呆呆望着謝安,猛然間重重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不,不會!”

“呵呵呵,既然如此,本府怕什麼?——走,去瞅瞅我大周新任皇帝陛下眼下究竟喝趴下沒……”

“是,大人!”

正如謝安所預料的,當謝安與費國再回到宴席中時,代替謝安去敬酒的李壽,早已喝得醉醺醺,也難怪,畢竟他乃大周新任皇帝,謝安府上哪位賓客不想趁此機會巴結巴結?

“總算來了,你若再不來,朕……”見謝安走到自己身前,直喝得搖搖晃晃的李壽一把捏住謝安的肩膀,險些摔倒在地,得虧謝安與費國扶住。

望了一眼費國,李壽轉頭望向謝安。

彷彿是猜到了李壽的心思,謝安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見此,李壽臉上『露』出幾分微笑,拍拍費國肩膀說道,“朕是吃不消了,你陪着謝大人向衆賓客敬酒……”

顯然費國也不是笨人,哪裡會不明白李壽方纔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麼意思,見李壽當真沒有要問罪的意思,心下愈發感動,接過了李壽的重擔,陪着謝安向衆賓客敬酒。

這頓酒席,一直從巳時喝到申時,王皇后與謝安的岳母常氏,以及其餘一些謝安親朋的家眷,這纔將身着紅妝的樑丘舞、長孫湘雨、金鈴兒以及伊伊四女請了出來,手託紅綢,與謝安行天地之禮。

本來,自知身份的伊伊打算以陪嫁丫頭的身份出席,不過被謝安拒絕了,畢竟,謝安可不承認伊伊僅僅只是陪嫁侍妾的身份,要知道在對待自己的女人這一點上,謝安一向是一視同仁的,不會存在什麼偏見。

行拜天地之禮,無可厚非是婚禮中最隆重的儀式,因此,到場的無數賓客都圍到了大殿,親眼目睹謝安同時迎娶四個媳『婦』的壯舉。

要知道,雖說他們不清楚金鈴兒與伊伊的身份,但是作爲[冀京雙璧]的樑丘舞與長孫湘雨,他們又豈會不認得?那可是冀京非常厲害的奇女子,才能比較男兒有過之而無不及。

同時迎娶樑丘舞與長孫湘雨這兩位平日裡強勢的女子,日後謝安家中的處境,不難猜測會是如何一副場景,至少李壽就在心中暗自偷笑。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到場的賓客眼下如何,至少對於謝安而言,他此刻的心情可以說是五味陳雜、感慨頗多。

在一年半前,憤然離開南公府的他,流落街頭,飢寒交迫,甚至於在十冬臘月,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大年三十,尚在爲明日的生計發愁,而如今,他即將升任大周朝廷刑部尚書,擁有一座比之王府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豪宅,家中蓄養美姬三、四十人,手底下有數十心腹之人,而更叫人眼中的是,他與新任大周皇帝李壽有着旁人無法理解的患難交情。

不過這一切,都不如此刻站在謝安跟前的那四位穿戴紅妝的嬌妻來得重要……

最最重要的是,謝安成婚了,他終於有了一個真正的家,一個讓他心甘情願爲其傾盡一切的家,在景治元年二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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