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了一圈,白斂領着蘇卿回了趙塵的家。蘇卿的臉色有些蒼白,放下東西后去了浴室。
“過來。”折進嚴少琛的房間,白斂單手撫上他僵硬的肩膀,暗勁一使,嚴少琛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你瞞了什麼?”
難得沒有立刻回話,嚴少琛幽幽舒了口氣,良久,才順着涼涼的寒氣開口:“嗯,她不光忘記了你。”
“還遺忘了不少關於過去的回憶。”
“……”
“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他並非偶然察覺,而是經過了反覆的求證。
這到底是怎樣的念力,才能忘卻掉最深愛的以及最悲傷的人和物。
“斂,對她放手吧。”他也已經,受夠了無休止的讓步。
“我不想再看到漫漫的深夜裡,她睡着睡着,身體發顫,眼淚落得悄無聲息。多少次了,你給她的,是身體心靈上都揮之不去的傷——”
“害——”字還沒出口,白斂疾風一拳打上嚴少琛的俊臉,重心一個不穩,嚴少琛連帶着椅子狼狽地跌在地上,“惱羞成怒?”
“還是說,白斂,你在害怕?”
痞痞地擦去嘴角滲出的血漬,脣瓣的星星血色襯得膚色愈發地白皙,嚴少琛單手支起身軀站了起來,撣了撣衣服,直直地望向眼前氤氳着黑霧的白斂:“我希望,你能繼續遵守一年前的約定。”
“……”
“初心,白斂呢?”擦拭着溼漉漉的長髮,蘇卿穿着一件到膝的淺粉色吊帶睡衣慢悠悠地走下樓梯,小初心正一蹦一蹦地玩着臺階,“大哥哥嗎?喏,他去了漂亮叔叔的房間。”
小食指稚氣地指着嚴少琛的房間,蘇卿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有去。
“姐姐,你怎麼不去找大哥哥呢?”夏初心嘟起粉脣扯了扯蘇卿的裙子,圓圓的大眼睛泛起困惑,“你難道不喜歡大哥哥嗎?”
“哈——”她哪裡表現地連一個孩子都覺得她喜歡白斂那個面癱,“我、我爲什麼要喜歡那個男人?”除了肉體上的關係,她實在是想不通他們之間還有什麼關係?
“哎——”初心小大人似的皺起眉頭,似自言自語,卻一字不差地落到蘇卿的耳裡,“可大哥哥看你的眼神,就像初之姐姐看叔叔的啊。”
她的姐姐,可是很喜歡很喜歡叔叔。就像初心喜歡塵哥哥一樣。
“姐姐,塵哥哥會死嗎?”蘇卿一個恍惚,初心眼眸泛着一層霧氣紅着眼圈地搖着她的手,“初心都聽到了,塵哥哥不願意手術。”
“可是,爲什麼啊?”
“能活下去,不是很好嗎?”
她一點兒都不想塵哥哥死啊。
安慰的話哽在喉嚨裡說不出,蘇卿摸了摸初心的頭,蹲了下來:“初心,別、別哭。”
“初心不想要塵哥哥死,不想。不想見不到他。”
“……哎,與其在這裡哭哭啼啼,還不如勸說他改變主意。”斂下眼臉,長密的睫毛遮住蘇卿眼底深處掀起的洶涌灰暗,薄脣吐着沁人寒意的話卻成功地止住了初心的眼淚,“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會有改變。”
呆萌地眨
了眨眼睛,初心深深舒了一口氣,鼓起勇氣:“是的,我要讓塵哥哥活下去。”略帶肉感的小手鄭重其事地拍了拍臉頰,氣昂昂地踏着步子沒三步,就撒歡似的奔到趙塵的房間,“啪啪啪——”地敲着門。
折身回臥室,蘇卿懶懶地躺在沙發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響起稀稀疏疏的聲音,勉強撐起眼皮看了眼:“少琛。”
“頭髮還沒幹呢,當心頭疼。”找來吹風機,嚴少琛插好電源,蘇卿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他呢?”
嚴少琛握着吹風機的手頓了頓,嘴角的笑容不自然地上揚:“走了。”
“哦。”很快緩過神來,蘇卿低低應了聲,習慣性地將頭枕在嚴少琛的大腿間,好由着他吹頭。心裡的惘然若失,她不明白,也不清楚,只是覺得,空氣一下子被剝削了很多,突然無法呼吸。
“蘇卿。”
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嗓音從頭頂清淺傳來,晦暗難懂。
“嗯?”
半響聽不到下面的話,蘇卿爬起來,略帶困惑地望着他:“怎麼了?”
“如果你恢復記憶了,會回到他的身邊嗎?”艱澀地一字一語道出,喉嚨就像是吃了澀澀的檸檬片,一直苦到心坎裡去了。問完,嚴少琛啞然失笑,他還真是蠢吶。
她和白斂本就是一類人,而這類人最大的區別就是——上了心,難離心!
“可他已經有了孩子啊。”
面對那個男人,她怎麼能察覺不到自己加速的心跳?可是……
“就算以前有過些什麼,都已經過去了。他追着我不放,大概是惱了我忘了他吧。”
“我知道的,所以少琛,我即便真的還愛着他,也絕對不會和他在一起的啊。”
“……”
安撫下蘇卿睡下,嚴少琛彎着的嘴角在出門後垂了下來,滿是疲憊地倚在門上,眼底躍動着的光火晦暗不明。
啪——
白影一閃而逝,着地後,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紅色花朵——
身子狠狠抽搐了一下,嚴少琛頹廢地滑倒在冰涼的大理石上。
姐姐,我該怎麼辦——
不知道白斂離開的原因,他總是這樣的行色匆匆。白芷被留了下來,這小傢伙看似溫良無畜,實則一雙撲閃烏黑的眼眸時不時劃過狡黠。嚴少琛每每接近蘇卿時,各種針狀頻發。
被人要從蘇卿懷裡抱走他,哪怕是片刻,嗓子扯眼淚冒,小腳拳頭亂揮,害的嚴少琛連連在心裡喊晦氣。以至於他隔着蘇卿好遠瞪着她手裡的小傢伙時,怎麼看那雙眼睛都沒那麼純良!
他一旦來硬的了,白芷乖了,癟癟嘴不敢鬧出聲來,蘇卿這廂發話了:“哎,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和一個小家子慪氣?”
小孩子!!?
“他除了身體小,哪裡小啦?”
“……”蘇卿看白癡似的瞪了他一眼,繼續哄着懷裡的咯咯笑的傢伙。
初心更加膩歪地纏着趙塵,屁顛屁顛地跟在他的後面,扯着他的衣角要和他出去玩。
自寫作之後,趙塵極爲喜靜。被初心這麼一哭二鬧三嘟嘴的,也捨不得她哭,任命地陪着
他到處玩到處走。不少認識趙塵的,知道他現狀的,都不甚驚訝,樂呵呵地上前打着招呼。
相比較這邊的其樂融融,白斂這一邊可謂是凝結成冰了。
“白、白少——”一地中海眼鏡男哆嗦着身子板牙齒打顫,從喉嚨裡斷斷續續擠出字來,“那心臟,真、真的是無法用了。”
即便隔着厚厚的玻璃,那不斷鑽出來的冷氣似乎還是鑽進了自己的身體,隨着血液循環,冰到心臟處。
葛教授乾巴巴地摘下眼鏡用衣袖使勁地擦了擦,微微顫顫地重新戴好。
“有誰來過?”
白斂臉色陰沉得不像話,隱約的脣線繃得死死的,分明的輪廓泛着冷意。
一開口,葛教授驚了驚:“沒、沒有。”
“哦,您那天走了之後,藍少來過……”葛教授的聲音在白斂陡然射來的視線下越來越弱,低不可聞。
藍譽軒——
眼底犯過一絲猩紅。
倒不是爲了這顆心臟,只是一想起他的女人會因爲這顆心臟到時出現的表情,白斂的眼神冷冽了幾分。
“哥——”電話那端,杜若斂起平日裡的痞裡痞氣,神情肅穆起來,騰出一隻手摸了摸枕在自己腿上的顧小漫,眼神柔和了些,“你有沒有想過,蘇卿知道了,會是什麼樣的表現?哦,我忘了,她失憶了。”沒有起伏地哦了聲,故作恍然大悟。
“你對藍家的容忍,已經夠了。”
掐完電話,杜若的三魂才瞬間歸爲,看着手機簡直想看個燙手山芋,神喲,他剛纔說了什麼?他什麼都沒說,是吧?
顧小漫?
懷裡的人兒自然感受不到杜若過山車般起伏跌宕的心情,依舊清淺懵懂地闔着眼,安安靜靜地睡着。
嘴角上揚的弧度愈大,杜若不由泄氣,啊啊,連睡個覺都萌到骨子裡去了,他又怎麼捨得她有一絲煩惱呢?
可蘇卿,卻是她這些年來,眼底撫不去的淺淺哀愁。
“回來了。”
拖着黑色超大行李箱,一身正裝的藍譽沁優雅從容地從大門處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哥哥好。”嫺靜地彎腰,藍譽沁將手裡的行李箱遞給走上前來的管家,“麻煩了。”
“能爲您效勞是我的榮幸,小姐。”
“我還以爲,你躲在瑞士不回來呢。”挑了下眉,藍譽軒說的陰陽怪氣,拿起桌上的方糖一連放了三顆,攪拌抿了之後,眉頭皺了皺。
藍譽沁依舊笑得淑女得體:“我怎麼能不回來?”
“他有了心上人。”
“嗯。”笑容裂出了一道縫。
“結了婚。”
“嗯。”笑容四分五裂。
“他,愛她。”中間的字,藍譽軒說的意味深長,看向他的親妹妹的眼神也幽深起來。
藍譽沁眼神暗了下來,嘴角的弧度卻倔強地硬撐着:“嗯。”
“即便這樣,你還要繼續留在這裡?”
“……”
“是。”藍譽沁緩緩扯出一抹清雅的笑來,眼底透着一股堅定。
“因爲,我是她的第一個女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