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7章 殺手的心願(三)

入鄉就得隨俗,原主很喜歡這充滿生機和人情味的鎮子,一開始她還不習慣這些人的熱情,因爲在她以前的世界裡,所有的付出都是爲了達到某些目的,而這鎮子上的人卻不是這樣的,他們對人好,更像是爲了自己好。

所以漸漸的顏元會幫着照顧一些孩子,他們餓了渴了她這裡備了點茶水點心,就是方便他們大人不在家的時候能有個能頂肚子的東西。

左鄰右舍請她去幫忙的,能幫她都幫,因爲這樣還有人興起念頭給她做媒呢,可原主是個認死理的人,那個帶給她溫暖的人走了,卻一活在她的心裡,不管他是愛人,還是哥哥。有着跟他在一起的記憶,足夠她走完這一生。

顏元很能體會原主的心境,她對古生亦是如此。當你遇到了一個合適的人,再也沒人可以替代。

手好得快,顏元讓小朋友幫忙往各家傳信,後天飯館就再次開張,她往菜市裡讓留了份量充足的菜肉,沒一會兒的整個小鎮都知道顏元說請客是真請客。

一個個表示說明天一定把最新鮮的菜跟肉送到她的飯館,小鎮上的人都認可顏元的手藝,一個個都對顏元的廚藝豎起大拇指,所以但凡家裡寬裕些的都願意到顏元的飯館吃一頓。

天剛亮,顏元剛起來就聽到了敲門聲,打開一看竟都是各家的婦人,“元娘,我們可是掐着點來幫忙,你這可得利落點。”

“各位大嫂都往裡去,還是老規矩。”顏元笑着招呼,原主也曾請過客,之前做什麼的現在做什麼,就這樣而已。

二十來個婦人把顏元這院子都快擠滿了,你一嘴我一舌的,又是一片笑聲,顏元在廚房裡炒菜,聽到動靜感受着他們的熱情,那因爲幾年的高高在上而產生的倨傲感瞬間消失了。

她本不過跟他們一樣平平凡凡的人,什麼時候她變得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了?就好像上輩子對待玉氏跟韓菲兒的態度,她其實很有問題,因爲當過女皇,習慣了發號施令,不把人命當回事,所以她只想完成任務,而沒有想過不讓她們受到傷害的同時悔過。

深吸了一口氣,差點她就進了偏區,失了自己的本性。幸好碰到這些人。

“元娘你看這菜該怎麼炒?”有婦人詢問顏元,顏元指點道:“先放油爆一下,然後放點蒜蔥下去燒香了再放菜,這樣做出來的味道更好。”

婦人點點頭,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似乎一下子顏元身上的疏離感消失了,她們看着她再沒有了高高在上的感覺。

“上菜嘍,上菜嘍!”孩童們歡喜的叫喚,原本在桌上坐着的人都趕緊起來幫忙,沒一會兒桌上都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色。

“元孃的手藝又進步了,這菜的味道聞着就香。”菜一上來了,可不是一羣人都歡喜地稱讚,顏元正端菜,一旁的婦人接話道:“那是自然,元娘靠的就是這門手藝吃飯的。”

頗是爲顏元自豪的模樣,旁邊一羣婦人皆是附和。“元娘哦,可是教我們幾招纔是,不然叫你養刁了他們那張嘴啊,回家可是嫌棄我們的手藝呢。”

又有婦人衝着顏元開玩笑地說,“大家想學就來,我都教。”

往日的原主亦是如此,想跟她學做菜的她從來不吝嗇,可同樣的食材,同樣的做法,那做出來的味道總是不一樣,說不好吃也不是,但就是比不上顏元做出來的更美味。

到後來啊,這左鄰右舍們都死心了,不是顏元不肯教,只是她們學不會,那能怪誰,怪她們自己。

“八菜一湯,菜都齊了,大家都開動吧。”顏元這主家一發話,一片叫好聲,幾個婦人拉着顏元在旁邊坐下,“你也忙了一天了,跟大家一起吃吧,有什麼事吃完了大家再幫着你收拾。”

“說的是,說的是!”熱情洋溢的樸實婦人,顏元也不拒絕,坐在一起聽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說着自家裡雞毛蒜皮的小事。

說着說着不知怎麼的就說到了顏元的身上,一個個勸着顏元道:“元娘,你還年輕,又那麼能幹,是該找個疼人的。”

“說的是,你看你沒個孩子,一個人孤伶伶的,晚上關了門冷冷清清地對着屋子,那多苦啊!”

“就是,就是。你的賢名大夥都是知道的,你要是動了心思啊,我們一準給你找個好的。”

“對,對,對!”

“大家一片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心裡有人,就算他不在了,一輩子念着他過,我也不覺得苦。你們看我白天忙成這樣,晚上回去洗漱了倒頭就睡,哪有時間想其他的。”顏元笑着安撫着衆人,“至於將來的事,你們看我這小飯館的生意不錯,我再做個十幾二十年,等我做不動了我就把門一關,有了銀子還怕養不了老。”

再是實在不過的問題了,幾個婦人一聽顏元耐得住寂寞,倒也不好說什麼了,趕緊地轉移話題,“哎,張田家的,你們家妮兒也該說婆家了吧,我這有個人,一會兒跟你說道說道。”

要做顏元的媒不成,做旁人的媒亦可啊,顏元看着一干婦人們孳孳不倦地問起哪家哪家的情況,不禁想她請這一回客,能讓多少人家成了好事。

可這一切都在看到一羣白衣的女人出現戛然而止,“除了她,全都滾!”

爲首的白衣女子指着顏元一聲令下,吃得正香的人們對於這擾場的人半響還沒反應過來。

“你們都是什麼人吶?”離得他們離些的人大聲地質問,“當”的一聲,劍離鞘而出。

“主人讓你們滾還不滾,是找死嗎?”數十名白衣女子齊齊拔劍,嚇得人羣往後一退,其中一人齊劍而刺,顏元將桌上的碟子往那劍上一扔,菜汁灑了女子一身。

“我在這裡,不必傷及無辜。”顏元站起來,衝着衆人道:“日子沒選好,怕是擾了大家的興致的,但有機會,我再回請大家。今天請大家先回去吧。”

“元娘!”在她一旁的婦人拉了拉她,顏元拍拍她的手,“諸位都回去吧。”

叫散衆人。瞧着那羣女人來勢洶洶,剛剛更是拔劍殺人,還是挺嚇人的,又聽到顏元再次催促他們離開,他們終是咬了咬牙,慢慢地散去。

原本熱熱鬧鬧的街道,很快就恢復了平靜,爲首的女人嗤笑地看着顏元,“看看你現在是什麼樣子?不喜歡我給你的臉?”

“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事於至此,不管衛娘爲何親至,她的身份定是被識破了。

目光落在洪穎穎熟悉的身影上,顏元坐下了。衛娘走過去,掐住顏元的臉,“沒有易容,難道是有人給你換了一張臉皮?連右使都險些瞞過了。要不是這女娃說曾看到你後背的紅色月牙胎記,真是又讓你騙過了。”

顏元眼孔一睜,是啊,她身上的胎記是騙不了人的,洪穎穎有一回在原主換衣服的時候衝進來過,看到她背上的胎記一報給右使,衛娘又如何會不來呢。

“只是些雕蟲小技罷了!”顏元挑開了衛孃的手,拿着一個帕子慢慢地擦過那張臉,很快露出了白晳的皮膚,屬於她的廬山真面目。

洪穎穎看清她的面容時,驚得捂住小嘴,這張臉與剛剛那平凡無奇的臉簡直判若兩人!

顏元丟開了手上的帕子,衛娘眼中含淚地撫過顏元的臉,“九娘,我的九娘。”

“你的九娘早就死了!”顏元再次揮開了她的手,衛娘捉住她的雙肩,“不,她還活着,她還活着,我找了十幾年啊九娘,我就知道你一定還好好地活着。”

“你應該知道,如果你還想讓我繼續活着,就不該找我,不該再出現在我的面前!”顏元發狠地推開了衛娘,冷聲地問道:“你找我做什麼?要親手殺了我,還是想看着我死在你的面前?”

“不,都不是,都不是,我要你跟我回去,回暗樓。”衛娘突然冷洌地開口說清了她的目的,顏元冷笑道:“你覺得那可能嗎?”

“如果我告訴你,宇文琪還活着呢?”

“不可能!”顏元本能反反地否定這個可能,宇文琪,正是當初的相國之子,那個死在原主懷裡,給原主一個活下去的理由的男人。

衛娘道:“可不可能,如今他是嬌妻美妾在懷,兒女成羣,共享天倫之樂,只有你像個傻子一樣地活着這個小鎮上,穿着粗布麻衣,連手都磨粗了。如果你不信,那就跟我走一趟。”

顏元心裡陣陣發涼,如果,如果衛娘說的是真的,她都不敢想像原主有多可憐,她曾經以爲唯一的溫暖,那死在她的懷裡的人都是假的,那還有什麼是真的?

“你又想騙我!你想做什麼局給我看。”顏元后退着幾步,根本不願意給衛娘這個機會。

“我騙你,我就是打你罵你,我何時騙過你?你卻爲了一個男人不要我這個當孃的。”衛娘說着揚掌就要打向顏元,顏元連避得不避,倔強地昂着頭對着她。衛孃的巴掌怎麼都落不下來。

“少主,主人所言絕非虛言,眼下宇文琪娶了太師家的女兒,又納了青樓美妾,日子過得不知有多快活逍遙。”右使從小就負責培養從外撿回來的孤兒,顏元也算是她一手帶大的,甚至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跟衛娘之間的關係。

每每顏元被衛娘打得遍體鱗傷時,都是右使給顏元上的藥,顏元的咬牙堅持,堅強不肯認輸,右使都一清二楚。

衛娘縱然騙她,可右使從來都不會騙人的。顏元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

“你是我娘嗎?我娘會讓我去接近我的親生哥哥,讓我喜歡上他,讓我這一輩子永遠都活着折磨裡?”顏元直問,哪怕原主以爲他死了,在念着他的同時,她也沒有一刻安寧過,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她甚至不敢讓別人知道,她愛上的人是她的哥哥,所以她只能用別人的名字活着,因爲只有這樣她才能不會時時刻刻地記着,他們是兄妹。

“我沒有想過你會喜歡上他,我要折磨的人是他。”衛娘想要解釋,顏元昂頭大笑,“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清楚嗎?宇文琪是什麼樣的男人,你又清楚嗎?”

那份悲涼從顏元的骨子裡透出來,那心可真痛啊!顏元就想到了一開始接收劇情時險些被一片血海而吞噬,此時的痛與悲涼都是原主的,顏元想要抗拒,卻突然軟跪在地。

“九娘,九娘你怎麼了?”衛娘沒想到顏元突然就跪下了,她碰到顏元的手,顏元的冰透了。衛娘焦急地捉住顏元追問。

“我跟你走!”同樣冰冷的聲音從顏元嘴裡吐出來,她看着衛娘,冷到了極點。

“你想再往我心上多插幾把刀,我就如你所願,我的母親!”這句話一說話,瞬間她就變了。那股恨意,失望,放棄,百般複雜的目光,衛娘突然不知道她這樣做究竟是對還是錯了。

而顏元能感覺到剛剛並不是她在說話,那是原主,原主竟然還殘留着意志,這是顏元從來沒有遇過的事,這一次是怎麼了?

然而既然原主想去看,那就去吧。總歸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這一點顏元也認可,她寧願痛苦而清醒地活着,也不願糊塗地快樂。或許就是她這種凡事非要鬧得明明白白的性格,所以她活得會比旁人更累,更苦。

顏元捂着胸口的位置,你放心,你的心願我都會幫你達成的,你想要弄清楚的事,她也定會幫她弄得一清二楚。

隨着她這一句句的默唸,那種痛與悲涼漸漸地消散了。或許因爲洪穎穎第一時間跟右使說了她背上的胎記,所以右使直接將消息傳到了衛孃的手上,而沒有讓消息泄露了出去,沒有人來暗殺顏元,她還活着,活着,她才能完成原主的願望,至於那殺害原主的人,可惜了原主沒有看清楚。

而眼下,沒到查找兇手的地步。

宇文琪,原主爲了他而傷心難過了十幾年,那是她生命的另一半,希望你沒有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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