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槐宇微皺眉頭喝完了湯藥, 把空碗遞到刑晏手裡:“你今天去哪了?”
刑晏的痞子氣出來了。“你不是說,不問的嗎?”聳着肩抖着一條腿,刑晏就差再叼上一根菸了。
殷槐宇面色凌厲地盯着刑晏看了好一會兒, 眼神黯下:“你出去吧。”說罷自行躺了下來, 背過身。
刑晏又彆扭了一會兒, 才蹭過去戳戳他的背:“喂, 你的傷……還好吧?”
殷槐宇調勻了呼吸, 沒理睬他。
刑晏無趣。本來看在他緊張自己的份上,也就不計較前些日子的雞毛蒜皮了,結果他倒好, 擺出了冷屁股等着自己的熱臉。這委屈小爺我可不願意受!
運氣膻中,猛地伴着一聲“哼”盡數吐出, 摔門而出。
屋中的殷槐宇, 面對着牆睜開了眼睛。眼底全是冰冷。
刑晏一人回了房間, 把桌子凳子的四個腳都踢了個遍。末了還不解氣,對着牀柱就是《蘭花寶典》第四招“冰雪蘭霜”。
“轟”的一聲, 牀散架了。
刑晏還處在給響聲嚇到的狀態。等到小豐一身藥味地進來問出什麼事,他才緩過神:“哈哈,小爺我的第四招終於煉成啦!哇卡卡卡!”回聲在長樂幫內足足飄蕩了一宿,已至次日多人議論昨夜遊蕩的亡靈。
小豐給他一個“莫名其妙”的白眼,轉身就走。
刑晏皺皺鼻子, 發現屋子裡還留下了點藥味。“瘋子, 你身上怎麼這麼臭啊!”
走開已經十來步遠的小豐又七八步邁回來, 食指直指刑晏的鼻子:“刑晏你立刻給我恢復正常!我還要給幫主熬藥, 沒空跟你瘋!”
“就你?熬藥?”刑晏抱起手臂眼神嫌棄地在小豐身上上下看了兩個來回, “別把腰拗斷了!”
小豐懶得跟他貧嘴,顧自往藥房走。
藥房就在刑晏臥房的隔壁, 所以剛剛小豐也是最先聽到那聲巨響跑到刑晏屋裡的。
刑晏看左右沒事,心情又憋得不痛快,就想把小豐惹毛了尋開心,遂跟了去。
這進了藥房,才發現它整個一小豐的寶藏庫。之前他那棋盤大的花圃裡種的見過的沒見過的花花草草,這裡都能找到曬乾了、熟了、切碎了的花果枝葉。再看小豐頗老練的抓藥手勢,刑晏突然覺得這娃娃說不定不簡單。
“喂,殷……你家幫主的藥,是你給開的方子?”
小豐手上忙個不停,漫不經心“嗯”了一聲。
“喂……你這麼小小年紀……別告訴我你是什麼神醫世家啊?”刑晏奔到他身後,滿臉期待。
哪知忙得要命的小豐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過來雙手一叉腰:“不然你覺得爲什麼幫主出遠門時都帶着我?”
刑晏抑制住激動到暈倒的衝動,含淚道:“我中毒了,你幫我看看?”
小豐沒鳥他,繼續擺弄着手上各色藥材和一個精緻的小金稱。
刑晏含淚了半天,眼看沒戲,睏意犯上來,就悄悄溜回自己屋了。
哪知第二天睡到太陽照屁股,正眼瞧見的第一人竟然是殷槐宇。
他臉色依舊泛白,一手支這頭倚在桌上假寐。聽到刑晏的動靜,立刻睜開眼睛:“小豐說你中毒了,怎麼回事?”
“不就是那個霍胥崴嘛!”刑晏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一下子從牀上坐起來,“哈哈那個……我說的是‘活須外’,傳說從活物鬍鬚外頭提煉出來的一種毒……”刑晏邊說邊自己狂汗:千萬不能讓他知道自己還是達蓋幫的人,否則性命堪憂啊!
殷槐宇聽着他瞎扯,眉頭緊緊鎖住:“什麼時候的事?”
“啊……那個……就是昨天我不是出去了嘛……我到了一客棧裡,眼見桌上一杯茶沒人喝,我正好口渴就去把給喝了……”
“不是這個!”殷槐宇厲聲打斷,“本幫主問的是,你什麼時候跟霍胥崴勾搭上了?”
刑晏欲哭無淚。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想知道呀!
殷槐宇見刑晏不說話,只當他刻意隱瞞:“你還回來做什麼?”話語一頓,“你來長樂做什麼?長樂似乎沒邀請達蓋的什麼人吧!”
刑晏張大了嘴,手指前後上下戳了一陣,發現自己還是百口莫辯,又閉上了。
“小豐,送客!”殷槐宇朗聲道。刑晏這下知道自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悲壯地抱住了枕頭。
小豐的藥房離得進,沒一會兒就出現了。他上前二話不說抓住刑晏的手臂就要往外拽,哪知一下給他內力反彈倒在地上。
殷槐宇本已站起身轉過去背對他,又轉回來:“《蘭花寶典》練成了,的確威風!”
小豐還坐在地上,歪着頭“咦”了半天,才道:“幫主,這個不像是剛練成的內力啊……如果說是別人傳給刑晏的,也不會這麼快就能跟他的身體融合……說起來,倒像是之前被壓制了現在釋放出來的內力……”
見小豐還皺着眉頭坐地上苦思,刑晏一拍大腿:“我知道了!我昨天才吃下維持三個月的解藥,應該這兩天現在效果最好是吧?”說着,看看小豐,期盼着他嘴裡說出什麼話能讓自己繼續賴着。
殷槐宇的臉色更白了。他問小豐:“真的中毒了?”
小豐搖頭:“我不曾涉獵毒術,查不出。”
“你先出去。”殷槐宇吩咐小豐。待房門關上,他纔來回踱了幾步,走到他跟前:“你是因爲被下了毒才被迫跟他們聯繫的?”
刑晏頭點得像上了發條。
“毒我給你治好。不許讓我再發現跟達蓋幫還有什麼牽扯。”指腹似有若無在他眼瞼下摩挲而過。
刑晏繼續上足發條搗蒜。
治毒這事就沒了後話。五六日後,刑晏躺在躺椅上,感慨靠他人不如靠自己之時,院子裡給請進了一位儒雅的男子。
遠遠看見他的身形,刑晏就眼睛一亮。等這人走到眼前,看到他的臉,腦海中不禁對比他家美人,刑晏頓時失去了興趣。
來人正是名遍江湖的“樂師神醫”薛子壎。他居無定所,長樂能在這麼幾天之內將他請來,應是出動了不少人力。
然而這些刑晏都不知道,只曉得這人氣質還挺對自己胃口,但殷槐宇更對自己胃口。可是,爲什麼現在要討論胃口的問題?
殷槐宇把他帶到了刑晏面前,就自己坐到旁邊的石凳上去了。
薛子壎見了,說:“殷幫主內力還沒全好,石凳性涼。”
阿茸趕緊拿來一塊墊子,給墊在了石凳上。殷槐宇纔再次坐下:“多謝神醫提醒。”
薛子壎溫和一笑,右手伸出三指搭上刑晏的手腕。
聽了左手的脈又聽右手,聽完右手刑晏還想再把左手換上去,薛子壎不睬他了。
“我需要一支靈芝。”
小豐跑到他小花圃裡扒拉出來一個蘑菇狀的東西遞給薛子壎。
“還有番紅花。”
小豐又蹲下身扒拉,站起身遞了一把花。
薛子壎眼中露出驚異之色:“還有……海蛇蛇毒。”
小豐這回不扒拉了,直接回他的藥房,片刻拿了一小瓷瓶出來。
薛子壎說的這幾樣,一樣比一樣稀少,一樣比一樣名貴。本來想要找齊再配製出解藥,至少得數月。現下竟然已經全部到手。
“拜託神醫了。”殷槐宇站起身,便示意小豐把薛子壎帶去了他的藥房。自己則又坐回石凳上,看着刑晏。
刑晏聽說過靈芝,知道這東西挺貴。再想到那個神醫每說一樣就更緩的語速,也猜到了後頭那兩樣肯定價值不菲。小豐跟自己就沒好好說過話,一下子這麼些寶貴東西拿出來……刑晏偷瞄了眼邊上坐了許久的殷槐宇。
兩人視線一對上,刑晏的心就“撲通撲通”。想想因爲賭氣,已經好久沒用“我家美人”這個詞在心裡指代他了,怎麼剛剛拿他和這神醫比較的時候,怎麼這個詞就那麼自然蹦到腦子裡了……
“你……看……看什麼看?沒見過中毒的人啊?”刑晏嘴上逞強。
“對不起。”殷槐宇說得極爲僵硬。
刑晏眨巴眨巴眼睛,瞬間明白了他是爲自己中毒這事心裡梗着。可真要說起來,這根本是刑晏到何詣身邊之前的事啊!
刑晏心裡彆扭得慌。到底要不要把這些亂七八糟都跟他交代清楚呢?交代了自己的存活機率是個未知數。不交代,會不會太不厚道啊?
很快刑晏就拿到了最初一個月吃的解藥。他當下撥開瓶口,扔了一顆放嘴裡嚼巴嚼巴,衝小豐背影吼了一句:“瘋子,下次的藥多加點甘草啊!”
此時他心裡已經打好了主意:等他的毒一解,人就開溜。
既然坦白也不是不坦白也不是,他乾脆從這兩個幫的爭鬥中消失。反正他現在功夫也不錯,毒又能解掉。憑着他的智慧一人闖江湖,不怕混不到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