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碗湯(五)
“你要帶我去哪兒?”鯨落的聲音溫柔而甜蜜,落在沈少耳邊簡直就像是耳語,那是來自地獄的甜美的惡魔,每一個字,每一個眼神都在誘惑着他。
沈少也不過是凡夫俗子,如何抵得過女色誘惑,這嬌滴滴的小姑娘在他耳邊說幾句話,他整個人從靈魂到骨子裡都酥了。”你想去哪兒,我就帶你去哪兒。”
“要去個乾淨的地方,別的女人待過的地兒,我可不去。”鯨落挑着眉說,她的眼睛明亮而狡黠,明明美麗的像個天使,卻無時無刻不引誘着人墮落。
“那是當然。”沈少呵呵笑了兩聲,問鯨落,“還是雛兒麼?”
鯨落笑嘻嘻的:“你覺得呢?”
“敢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要我,這樣的膽量,不像是雛兒能有的。”
鯨落了然地點了下頭。”那你親自來試試看不就好了,我這不是給你機會了麼?”她眼睛一眯,笑得像是隻狐狸。”除非你不夠膽量,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當然也不會怪你。”她非常有自信地揚起修長的眉,真真可以稱得上是意氣風發,那是沈少從未見過的風采,迄今爲止他的人生中都沒有出現鯨落這樣的女人——不,女孩。
她只是個女孩而已,卻可以料到日後會長得如何風華絕代。
於是沈少冷笑一聲:“還有我不夠膽量的事?”
他似乎在嘲笑鯨落的異想天開,覺得這小姑娘再漂亮,以後也不過是個花瓶,說的不好聽點,到底還是要靠男人生活的。因爲她的美貌,他願意養着這麼個漂亮的玩意兒,但也就只是玩意兒而已了。
這樣的男人鯨落見過不知多少,他們總覺得自己能夠征服她,事實上最後被征服的都是他們。毫無還手之力的成爲她的裙下之臣,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這就是鯨落,她沒有人性,唯一能讓她收斂的傻子,如今早已死在二十年前了。
興許骨肉都化作了泥土,遍尋不着。
“往右拐吧。”鯨落說。”右邊不遠處有家很好的蛋糕店,我想吃。”
沈少看了她一眼說:“小孩子。”
小孩子纔不喜歡被說像小孩子,鯨落這樣的老妖怪可喜歡得很,這證明她很年輕不是嗎?披着十五歲時的皮囊,擁有着千年厲鬼的記憶,這樣的她,不是魔鬼又是什麼呢?
她回到這個世界上,爲的就是引誘人類犯錯。
“紅燈誒,要闖嗎?”
“又沒有人。”沈少眼皮子一翻,方向盤一轉。
鯨落露出志得意滿的詭異笑容,與此同時有三個身影剛好順着綠色的人行道過來,被沈少的悍馬堵死在路上,幾乎是沒有任何瞬間的掙扎,就消失不見了。
沈少雖然平日裡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但頂多也就是揍那些自己看不順眼的人,可從來沒殺過,那活生生的三個人就這麼消失不見了,他的手都在顫抖,這時候鯨落柔聲問他:“你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倒車趕緊離開?”
他像是傻了,整個人都沒了主心骨,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此刻身邊有個能出主意的人實在是他急需的,所以他根本什麼也沒想,按照鯨落說的,往後倒車,完全忘記自己倒車是對受害者的二次碾壓,如果說第一次沒死,第二次基本上也別想活了。
一路開到他位於最近地點的一棟公寓,沈少整個人都沒了神,是鯨落下來打開車門將他帶出來,然後去保全處問了門牌號,拿了房卡。
進客廳後沈少還處於失神狀態中,鯨落輕輕握住他的手,柔聲跟他說:“這不是你的錯,不要怪罪自己,好嗎?”
“真的……不是我的錯嗎?”沈少呆呆地問,鯨落笑了。”那當然,今天晚上我們一直在酒店裡,根本沒有去過什麼十字路口,也沒有去過那家蛋糕店,你說是不是?”
沈少似乎有點明白,但又不是很明白:“……什麼、什麼意思?”
“你想去坐牢麼?那可是三條人命,你又喝了酒,就算不判死刑,估計有期也逃不掉吧,你這麼年輕,就想葬送自己的一輩子?”
沈少聽得迷迷糊糊的,隱約明白鯨落是在提點自己什麼,可是又不是很清楚。剛纔出的事已經讓他無法思考,此刻全部心神都在鯨落身上,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她的語氣充滿蠱惑,讓人覺得只要按照她說的做那就是對的,其他什麼都不需要考慮。
所以他想都沒想就搖頭:“我不願意。”
“那就對了,那你就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呀。”鯨落聲音更柔了。”聽我的,不要害怕,我一直陪着你,好嗎?”
“一直……陪着我?”沈少像是雛鳥般擡頭凝視鯨落,鯨落笑得更溫柔了,溫柔的像是沈少多年前因爲丈夫出軌自殺的母親,她甚至走到他面前,彎下腰來,以長者的姿態擁他入懷,沈少被抱入少女單薄卻無比溫暖的懷抱,就像是流浪的鳥兒找到了棲息的巢穴,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他按照鯨落說的打電話給父親說明了自己在某某路口酒駕肇事的事情,父親在那邊大發雷霆,然而爲了這唯一的一個兒子,他什麼都願意做。
車子被沈父命人開走,並且嚴令沈少這幾天待在家裡不要外出,說這件事他來解決。沈少得知後卻並沒有輕鬆多少,他坐在牀上,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這個時候鯨落走了進來。
經過昨天晚上的事情後,現在的鯨落對沈少有着不可言喻的意義。鯨落坐到他身邊,輕聲跟他說:“我希望你能過得越來越好,你再這樣消沉下去的話,我就要離開你了。”
沈少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要走。”
鯨落用母親般的聲音要求他:“那你必須振作起來才行,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昨天晚上我們一直在一起你忘記了嗎?我就是你的目擊證人。”
沈少茫然地、依賴地看着她——她似乎是他的愛人,也似乎是他的母親,更有甚者,是他的人生導師,是引誘他徹底墮落的魔鬼。
但他終究是振作起來了,而且就像是鯨落對他洗腦那樣,他堅信自己昨天晚上什麼都沒有做,是他家裡的司機偷偷開他的車子,然後出了車禍,攝像頭裡拍到的人也不是他,那個攝像頭壞了不是麼?
被撞死的是母子三人,聽說是爲了給臨時加班回家的父親一個驚喜,三個人大晚上出門去到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蛋糕店買父親最愛吃的蛋糕,然後爲父親慶祝四十七歲的生日。
誰知道下了班的父親回到家後卻並沒有見到妻子兒女,打了很多通電話也沒人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接到警察的電話,說是他家裡人出了點事情,要他去警察局看一看。
等到父親到了警察局,才知道屍體早就被移往殯儀館進行遺容美化了,這個剛強的男人在一瞬間落下淚了,哭得不能自已。
因爲警察拒絕他和肇事司機見面,所以他一腔悲憤怒火都無處發泄,動用家裡的勢力無果,才覺得這裡面有蹊蹺。如果只是普通的肇事,他怎麼可能見不到司機本人?
在生日的前半個小時徹底失去妻子兒女的郎明城崩潰了,他不顧一切地想要去查出真相,可沒有人幫助他,不管他怎麼做,似乎都有一個不明的強大的勢力擋在他前面。他簡直快要瘋掉,日日夜夜做夢夢到的都是妻子兒女滿身是血的模樣,他不要賠償,他不缺錢,他要的是他的妻子兒女回來他身邊。
他要兇手償命,他要一個真相,要一個公道,可這些他都得不到!
失去的感覺有多痛苦,鯨落覺得郎明城終於明白了。
郎明城不是傻子,肇事司機是沈家的人,如果真的像供詞說的那樣,司機是因爲虛榮心偷開了少爺的車,那麼爲什麼沈家要百般爲司機開脫,甚至爲一個玩忽職守的司機付出那麼多?
沈家少爺沈森,幾乎可以稱得上臭名遠揚,如果說有什麼能讓沈家的人爲之遮掩的話,那麼闖禍的那個一定是沈森!
郎明城幾乎是不用懷疑就確定了真正的兇手,可他根本無法靠近沈森,這段時間內沈森的深居簡出更是讓他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這樁案子出庭的時候,郎明城第一次見到肇事司機,他是個很年輕的男人,頂多二十出頭,看起來有點膽怯,郎明城陰森森地盯着他,似乎是想要將對方的內心看透。
司機認錯態度良好,並且主動來自首,再加上有沈家在其中周旋,最後判處有期徒刑二十年,司機很爽快地認了罪,郎明城的眼睛裡泛出綠光,他恨得咬牙切齒,可他又能怎樣?
法庭上他不顧一切地對着司機嘶吼:“你替人頂罪!你就不怕報應嗎?你會死的!你一定會死的!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可司機卻哭着掙脫了法警跪在地上,表現的聲情並茂:“郎先生,我有罪,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年輕人因爲一時虛榮撞死三人,如今於法庭上潸然淚下,其實很容易讓人憐憫,尤其是那些不是郎明城本人的旁觀者,對他們來說,替別人原諒可真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郎明城淚流滿面,可那又有什麼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