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白衣少年騎馬奔馳在一片樹林裡,樹葉鬱鬱蔥蔥,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地上,形成一個個金黃的光斑,林中時不時傳來一陣陣笑聲,在他們的前方有個騎馬的女子,一身粉色錦衣,身姿曼妙,騎在馬上又帶着英氣,正在開懷大笑,衝他們喊道:“哈哈,你們快點呀。” 三人的臉很模糊,看不清,隨着馬蹄“嗒嗒”聲漸漸消失在這片林中。
瞬西一下子從夢中驚醒,臉頰似乎還留着溼潤和餘溫,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竟是淚痕,夢裡的人是誰?如此開心的場景怎會令她悲傷地流下了眼淚?
“你醒啦,來把藥喝了吧。”瞬北正坐在牀頭,見瞬西醒來,把熬好的藥端給她。瞬西聞見一陣苦藥草的味道,她皺了皺眉頭,捏着鼻子一口喝了下去,喝完不忘用袖口擦了擦嘴。
瞬北接過空碗,嗔怪道:“你昨天可太莽撞了,幸好沒被桃姬夫人看見,否則你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瞬西一怔,問道:“桃姬夫人是誰呀?”
“桃姬你都不記得啦,是任大公子的小妾,爲人善妒刻薄,如果不是她,你也不會變成這樣。”瞬北從自己懷中掏出一團用布包裹着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掀開,香甜的氣息一下子散了開來,她繼續說道:“對了,我給你帶了你最愛吃的豆沙卷,還熱着,快嚐嚐。”
瞬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豆沙的甜味侵襲了整個口腔,第一口入口還覺得新鮮,再入口也總是隻有濃濃的甜味,吃了幾口,她便覺得很膩,甜得發膩。
瞬北滿臉期待,柔聲問道:“怎麼樣?”
瞬西見她這樣也不忍坦誠相告,說道:“好吃,很好吃。”
瞬北會心一笑,“我就知道你饞這口,這可是在你最喜歡的店裡買的。”
瞬西只吃了幾口便放下了豆沙卷,想起昨天身上的烙印,她趕忙拉開自己的衣服,露出右邊頸下方,指着“罪”字,“瞬北,這是怎麼回事呢?”
瞬北輕輕摸着烙印,一點點告訴了瞬西發生的一切,故事要從十年前說起,那時的瞬西還不叫瞬西,叫朱瑤,那時的瞬北也不叫瞬北,叫金景。
朱瑤那年八歲,被自己的爹孃賣到了四方城的醉紅樓,總是有一些男人有特殊癖好,喜歡這類年齡小的姑娘。可偏偏朱瑤是個倔姑娘,寧願捱打也堅決不接客,所以她總是一身傷痕地被關到柴房餓肚子,柴房裡,有個和她一樣的姑娘,這個人就是金景,那時金景七歲。兩個小姑娘在這樣的情景下相遇了,產生了深厚的情誼,如果她們只有其中一人被關進來,另一個人肯定會偷偷省出一半饅頭留給另一個人,兩個人也逃跑過無數次,每次都是失敗告終並且一頓毒打。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兩個小姑娘再次決定逃跑,一次徹底破罐子破摔的逃跑。
“我想通了,我不想再捱打捱餓了,決定今晚接客。”朱瑤對老鴇說道。
“早點想通多好。”老鴇笑開了花。
朱瑤接待的是一位讀書人,表面上滿口之乎者也,動作和語言卻猥瑣至極,一進房門就把朱瑤撲倒在了牀上,開始撕扯她的衣服,朱瑤趁他一個不注意,拿出藏在身上的剪刀狠狠扎進了那人的心臟,讀書人“啊”的一聲,眼神中露着驚恐和不敢相信,慢慢停止了呼吸。朱瑤推開那人,看着滿身是血的屍體,感覺呼吸不過來,慌亂中趕緊扔下了剪刀,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跑向柴房,撿起石頭用最大的力氣砸下門鎖,反覆了幾次後,門終於開了,她拉起金景就往外跑。此時醉紅樓已經一片混亂,大家發現了讀書人的屍體,趁着大家還沒有回過神,她們偷偷從後門溜了出去,躲進了運糞的空糞桶中,這個運糞工經常來醉紅樓收糞便,瞬西求他幫忙帶她們出城,見兩個小姑娘可憐,便答應了。
出了四方城,運糞工由於需要返回城內,只好將她們二人放下,讓他們朝南方走,運氣好路上興許可以遇見過路馬車捎帶上她們。城外是大片的曠野,大晚上空空蕩蕩,兩個姑娘手拉手,提心吊膽地往前跑,她們不知道未來去向何方,要怎麼生活,只是一個勁地跑,只是希望不要被追上,終於耗盡全部力氣,直到再也邁不開一步,兩人倒在了路上。一輛馬車經過,車裡坐着一個小男孩和一箇中年人,中年人正襟危坐,頗有雄者氣概,小男孩時不時透過簾子看向馬車外。
“爹,那裡好像有兩個人倒在路上。”
“停車,劉山,你去看一下。”中年人吩咐外面騎馬的侍衛前去查看。
“是。”劉山拔出劍,慢慢靠近,發現原來是兩個小姑娘,其中一個小姑娘身上還有血跡,他回到馬車前道:“回稟盟主,是兩個小姑娘,好像受了傷。”
小男孩看了看那兩個小姑娘,又看了看任孤城,說道:“爹,要不救救她們吧。”任孤城點點頭,對劉山吩咐道,“把他們先帶回任家吧,等她們醒了再做打算。”
朱瑤醒來,小男孩趕緊跑到任孤城身邊,指着朱瑤說道,“她醒了。”
任孤城走到牀前,“姑娘,你們父母呢?身上怎麼有這麼多傷?”
“這還是在四方城麼?”
“不是,這是風凌城。”
朱瑤咬牙起身,跪在地上說道:“我和我妹妹被父母賣到青樓,寧死不願出賣自己,所以受盡折磨,好不容易逃出來,現在我們二人已無家可歸,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還望好心人可以收留,讓我們做個丫環也好。”說完,朱瑤磕了三個響頭。朱瑤心想,畢竟自己殺了人,老鴇一定會報官,四方城是絕對不能回去了。
任孤城並不是鐵石心腸之人,點頭應允了。
任孤城離開後,小男孩趕緊把朱瑤扶到牀上,他拿出手帕輕輕擦去朱瑤的淚痕,輕聲說,“別怕。”
“雲舒少爺,盟主叫您去練劍了。”一個僕人彎腰站在男孩身邊。
“我這就去。”任雲舒把手帕放到朱瑤的手上便離開了,朱瑤望着手帕,輕輕摸了摸手帕上“舒”的繡字,見過了太多世間醜惡,哪怕一點點的善意也是那樣的珍貴,她小心翼翼地把手帕疊好,放在了枕頭下面。
從此,朱瑤和金景便進入了任家,做了任家的丫環,改名爲“瞬西”、“瞬北”。
十年過去,瞬西和瞬北慢慢長成了大姑娘,兩人對任家都抱着感恩之心,所以幹起活來分外勤快。瞬西始終沒有忘記當晚那個小男孩任雲舒,只可惜自那之後,她再也沒有和任雲舒說過話,畢竟身份有別,對任雲舒而言,她不過就像是救起的路邊小狗。瞬西經常趁着活少的時候到任雲舒的半竹院遠遠地偷看他練劍,任雲舒練得好時,她便偷偷鼓掌,滿心歡喜,任雲舒練得不好被任孤城訓斥時,她便眉頭緊鎖,着急又心疼,任雲舒出門學習不在家時,她便甚爲思念。
前幾日,瞬西再次趁空來到半竹院,藏在庭院入口的牆後面,任雲舒此時正在練劍,劍光凜凜,瞬西手裡緊緊攥着一個荷包,這是她自己繡的,上面還繡上了雲舒的“舒”字。站了很久,瞬西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忽然感覺身後有人輕輕拍了她的肩膀,回頭一看,正是瞬北。瞬北和瞬西從小一起長大,瞬西的這些小心思她比誰都清楚,她一把把瞬西拉回到丫環的廂房內。
“我知道你一直喜歡雲舒少爺,但是你們的身份實在差太多了。”瞬北面露厲色。
“我知道,但是桃姬不也當了雲卷少爺的小妾麼?如果能當雲舒少爺的小妾,啊,不,貼身丫環我也願意。”瞬西緊緊攥着荷包,低着頭。
“桃姬那是使用了什麼下三濫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
桃姬本來是任大公子任雲卷的貼身丫環,兩年前,她把春心散加入了任雲卷日常喝的茶水之中,竟然爬上了爲人溫文爾雅的任雲卷的牀,還懷上了孩子,此事被任孤城知道後,把兒子好一頓打。後來雖然孩子不幸流掉了,不過任雲卷是正人君子,既然木已成舟,便娶了桃姬當小妾,並且讓瞬西和瞬北伺候桃姬。桃姬雖然以前自己也是丫環,當了夫人那架勢就完全不一樣了,根本沒把下人當人看,稍有不對,就是重罰,如果丫環向任雲卷告狀,那就會被關進內牢,而這些進去的人最終都沒有出來過,瞬西和瞬北在桃姬手下幹活每天也是戰戰兢兢。
瞬西雙手扶着瞬北的肩膀,帶着哭腔道:“我可以,如果那樣做可以靠近雲舒少爺,我可以的。”
“瞬西,你瘋了,醒醒吧,我聽說解家與任家準備聯姻了,解家選中了任二公子。解月夕是誰呀,江湖第一美女,長得漂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出生高貴,你覺得你和我這樣的人比得了麼?”
“我知道了。”瞬西的雙手緩緩滑落,慢慢把荷包塞進自己的枕頭下,背對着瞬北側躺在牀上,她咬着被子儘量讓自己不發出聲音,眼淚怎麼忍也還是不爭氣地刷刷地往外流。
這天,解月夕隨她的父親解天成一起到任家拜訪,商議兩家婚事,瞬西偷偷跟着她,就想看看這個第一美女到底有多美,當解月夕回眸,瞬西驚住了,一襲粉衣,肌膚如脂,眼波如秋水含情,黑髮如瀑,笑起來明豔動人,不愧爲江湖第一美女。瞬西再看看自己,雖然長得也有些靈動,可和那位比起,瞬間失去了顏色,黯淡不已。
這時,桃姬手下把瞬西捉住並且綁了起來,有丫環告密前幾天看見瞬西私自出入任雲卷寢房。
桃姬頤指氣使地道:“大膽奴婢,竟敢擅闖大公子寢房,連我都需要經過大公子允許方可進入,別以爲我不知道你那些噁心的思想。”
桃姬在丫環間是出了名的善妒,瞬西全身被捆着,跪在地上,趕忙解釋道, “夫人,不是這樣的,剛纔我只是聽見裡面有動靜,好奇才進去看看的,絕對沒有任何逾越的想法。”
“一派胡言。”桃姬大怒,將瞬西關進了內牢,每個進入內牢的人都會被烙印上“罪”字,桃姬賞了看守守衛銀子,示意他們暗中折磨死瞬西。瞬西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被各種刑具輪番攻擊,鞭子、刺針、戒板、棍棒,她喊叫得越慘,這些守衛便笑得越大聲,不到一個時辰,瞬西就暈死了過去,守衛以爲她死了,就和其他折磨死的犯人一起被扔到了亂葬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