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啓程
衣服拿來的很快，李苒捧着衣服，和飛快的拎來了一桶水的潘貴，大眼瞪小眼。
這荒山野嶺……荒山野嶺倒好了，現在這一片人頭攢動，她怎麼換衣服？
她這衣服是從裡溼到外，她得把最裡面的衣服換掉，才能讓她儘可能的不要生病，不拖累他們。
“我先洗一洗。”李苒將衣服放到旁邊一叢灌木上，示意潘貴。
只有一刻鐘，不能耽誤，一邊洗一邊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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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貴放下水桶，退後幾步，猶豫了下，往謝將軍那邊跑過去。
潘貴可沒敢找謝將軍，轉了半圈，瞄見謝將軍的小廝石南正在刷洗謝將軍那匹馬，急忙幾步跳過去，湊到石南身邊，“石南，請教你一件事。”
“嗯，你說。”石南頭也不擡的應了句。
“那位姑娘要換衣服，這是剛纔咱們將軍吩咐的，你聽到了是吧？你看這……這怎麼換？”潘貴手指劃拉了一圈，點着周圍的將士。
“那個，你這樣，”石南忍着笑，“找三四件鬥蓬，象你這麼高這麼壯的最好，帶子系一起，找個地方撐起來，這兒樹多，好找，你離個七八步看着，別讓人靠近，不就行了。”
一口氣直跑到天色黑透，纔在一山坳裡停下來。
李苒慢慢坐下，拉起褲腿，將那片淤青露出來。
一聲短促的口哨聲響起，衆人急忙奔向自己的馬匹。
“關於樂平公主，你是怎麼知道的？陶忠？”
李苒站起來，跟在石南後面，離了七八步站着，看他指揮着四五個小廝忙碌。
“拿點藥過來。”謝澤看着李苒那條已經腫得紫漲的小腿，吩咐了句。
“無關。”謝澤眼皮都沒擡的答了一句。
潘貴這反應還真是快，一反應過來，立刻一個轉身，用後背對着李苒，李苒撲到潘貴背上，往後摔在地上，氣的簡直想潑口大罵。
“我看看。”謝澤點了點那塊灰鼠皮。
現在，有這句話，還有無關兩個字，真好。
李苒正要坐下去，謝澤擡眼看着她問道：“你的腿受傷了？”
他還沒說親呢，從來沒跟娘兒們打過交道，這個孃兒……這位姑娘又不是一般的娘兒們。
謝澤的小廝都是精於侍候的專業人士，遠非潘貴那種糙漢可比，沒多大會兒，石南欠身示意李苒可以了。
“多謝你。”李苒沒擡眼，也沒回答謝澤的問話，只謝了句。
李苒進去，坐到小凳子上，攏好衣服，先洗頭髮，大致洗乾淨，胡亂挽起，再脫了上衣，沾水擦洗身上的污泥。
潘貴帶着李苒，本來起步就慢了，路上又不敢太快，一路落後，等他們這一撥人到時，山坳裡已經生起了十幾堆火，諸人正忙着餵馬，做飯，烤火休息。
潘貴瞪着李苒，正要跳腳揚聲問一句：這位姑娘該怎麼辦，李苒搶先問道：“能給我一匹馬嗎？”
李苒一隻手鬆鬆抓着繮繩，一隻手抓着前鞍橋，往前俯身，調整呼吸，和馬匹同步。
李苒擡頭看了他一眼，垂頭放下褲管，站起來，轉過身，猶豫了下，又轉回去，看着謝澤問道：“和桃濃有關嗎？”
”姑娘，那個……這個……“潘貴再轉過來的也極快，看着摔的爬了幾次都沒能爬起來的李苒，彎着腰，兩隻手亂抖，頭大如鬥。
謝澤眉梢微擡，隨便說說？
是他錯了，潘貴他們又不是他們家爺，換衣服這事，還真是想怎麼換，就怎麼換。
唉，將軍怎麼把這個麻煩扔給他了？不是將軍扔的，是誰把這麼個大麻煩扔到他手裡的？扔完還不管了！這讓他怎麼辦？
潘貴給她拿了衣服，卻沒有腰帶，李苒彎腰撿起自己那根絲絛，比劃了一下長度，從鬥蓬上面拋出去，叫道：“給我截成兩段，再扔進來，快！”
男人的心，海底針。
潘貴神情極其嚴肅，兩根指頭捏着絲絛，伸直胳膊拎起來，瞄了瞄長短，揮刀斬成兩截，還用兩根手指頭捏着，擰着頭，一根一根扔進去，還好，都扔進去了。
好在，這馬實在馴服好騎。
她上馬太急，沒來得及調整馬具，這會兒，她根本夠不着馬蹬。
臨陣之時，能不能，都在他一念之間，是他決定帶她回去的，是他給了她這份生機。
天黑了看不遠，不過憑感覺，李苒覺得這裡應該是處山青水秀，風景極美的地方。
“你就把繮繩拿在手裡，別亂動，讓馬自己跟着我就行。老吳，你們幾個看着點兒，姑娘是頭一回騎馬。”
潘貴確實動作快，跳上馬，一邊抖動繮繩，一邊吩咐老吳等人。
李苒繞過去。
塗上藥膏的腿涼絲絲的，舒服多了。
“試試。”李苒可不想再被橫放在馬背上，實在太難受了。
皇上和太子就是吩咐了，也必定是吩咐能帶就帶回去，而不是必須帶回去。
她被扔出窗戶時，這條腿撞在了窗框上，當時脫臼之痛壓過了小腿的痛，她只覺得被撞了一下，沒想到這麼嚴重。
謝澤微微側頭，看着李苒裹的零亂不堪的一身軍服，滿頭已經半乾的泥塊，以及，青白無人色的臉。
真是愁死個人！
衣服能找到可以湊和的，鞋子肯定找不到，這雙中看不中用的繡花鞋，好歹能穿一穿，至少比光腳強。
“給她點吃的。”謝澤吩咐了句。
今天負責打理晚飯的桑枝剛選上來不到一年，聽到吩咐，急忙看向石南。
穿上上衣，把褲子攏到最高，李苒輕輕側過左腿，看着淤青紫脹的小腿。
謝澤已經換好衣服，正從小廝西青手裡接過碗梅汁喝着，遠遠看着李苒這邊。
李苒接過繮繩，擡起腳，示意潘貴，“麻煩您。”
石南手下一頓，擡頭斜了眼潘貴，“難道你沒在外頭換過衣服？”
旁邊一條小溪很寬，水聲嘩嘩。
不過，有沒有皇上和太子這句吩咐，關係着她回到京城之後的日子，是好過，還是艱難。
“行行，騎馬容易得很，這匹馬脾氣好，你試試。”潘貴問剛纔那句會騎時，就已經解下自己的一匹備馬，將繮繩遞給李苒。
“你一進門就咄咄逼人，自覺有所依恃？”謝澤看着李苒抿了幾口茶，面無表情的問道。
謝澤好象沒看到李苒伸出的手，只盯着李苒腫漲的小腿，往前蹲起，掀開蓋子，用一根扁銀籤子，颳起藥膏，塗到李苒腿上。
這小丫頭還真是大氣。
“我不知道，隨便說說。”李苒還是沒擡眼。
李苒縮回手，怔忡的看着謝澤那隻細長有力、若白玉雕成的手。
“過來。”謝澤皺起了眉。
“謝謝你。”看着謝澤塗好藥膏，李苒低低謝了句。
李苒將粥和菜吃的乾乾淨淨，意猶未盡，她還能再吃，不過，不宜過飽，而且，這份晚餐，營養足夠了。
李苒洗好繡花鞋，擰了擰水，套到腳上，站起來，再理了一遍衣服，掀簾出來，踩着鵝卵石，再踩上草地。
“讓她洗一洗。”謝澤斜了眼李苒滿頭的污泥，吩咐了句。
李苒渾身僵硬，趴在馬鞍上，往一側滑了滑，腳踩進馬蹬，示意扎扎着手看着她的潘貴接一接她。
潘貴明白她的意思，雙手搭疊半蹲下去，李苒踩在他手上，再踩上馬蹬，翻身上馬。
李苒長舒了口氣，忍不住露出絲絲笑意，轉過身，一瘸一跳的回到自己的位置，裹上被子，側身睡下。
這粥熬的極好，羊肉烤的外焦裡嫩，野菜拌的爽口無比，簡單卻絕對不簡陋。
謝澤沒再說話，李苒更不會說話，只垂着眼抿茶，喝完一杯，又喝了一杯，將茶杯倒扣在托盤裡，以示她不喝了。
“還有酒嗎？熱的最好。”李苒渾身冰涼僵硬，左邊小腿痛的鑽心，看了一圈，一邊往離她最近的一堆篝火旁邊挪，一邊問潘貴。
聽着李苒一聲喊，再看着從黑鬥蓬上面扔出來的絲絛，眉梢微挑。
“帶你回去，是太子和皇上的吩咐，不必謝我。”謝澤將藥膏遞給石南，往後坐回去，重新看起他的卷宗。
桑枝已經動作極快的在謝澤旁邊鋪了塊灰鼠皮。
李苒以手捧水，已經大致洗好了臉，至於頭髮，謝將軍給的時間是一刻鐘，洗頭是來不及的，就這樣吧。
李苒端起碗，專心吃飯。
這份底蘊，這些小廝，可不是說有就能有的，這是謝家對他的供奉吧？
靠近小溪的一處篝火旁，謝澤盤膝坐在張白色毛皮上，抿着杯茶，從李苒出現在視線內起，就冷眼看着她。
前面，謝將軍已經看不見了，除了潘貴這一隊，其它人已經走光了。
可憐她？把她當下屬表達愛惜？還是，心疼他這藥膏？怕她下狠手塗的太多？
石南忙遞了罐藥過來，李苒伸手去接，謝澤也伸出手，石南將藥遞到謝澤手上。
“是。”小廝石南答應一聲，小跑過去，到李苒身側，傳了謝澤的話。
無所依恃的人，憑的，不過就是一腔孤勇罷了。
李苒慢慢捏了一遍小腿骨，鬆了口氣，骨頭好好兒的，那就好，皮肉之傷，很快就能好起來。
“有有有，您先坐這邊烤烤火，老趙，把你那袋黃酒熱一杯拿過來，快點。”潘貴忙指着一處篝火，一邊示意李苒，一邊揚聲叫人。
謝澤斜睨着李苒，她沒答他的問話，那就是默認了，她這份孤注一擲……
李苒謝了石南，走到篝火旁，謝澤和剛纔一樣坐着，正看着卷不知道什麼，在他對面，鋪了塊長方形的灰色獸皮。
潘貴往前一步，張開胳膊，在李苒衝着他撲過去前一瞬，突然醒悟過來，這男女有別啊！
潘貴抱了滿懷的鬥蓬，順手叫了兩三個幫手，動作極快，已經搭好了一個小小的換衣間。
可她剛纔謝的是塗藥膏這件事。
他這是什麼意思？
李苒總算爬了起來，搖搖晃晃站直，轉身打量四周。
石南答應一聲。
李苒從腿洗到腳，拎起她那雙糊滿污泥的繡花鞋，看了一圈，泡進水裡洗了起來。
李苒的手接着伸向謝澤。
“你會騎馬？”潘貴一個怔神。
李苒繫好穿好，將她那身溼衣服裹成一起，紮緊，再仔細看了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了，拎着溼衣服團兒，從鬥蓬換衣間鑽出來，衝潘貴欠身，“多謝。”
李苒欠身謝了桑枝，垂眼抿茶。
李苒雙手撐着地，站起來，跟着石南走到謝澤那堆篝火旁，看了一圈，在謝澤那塊毛皮兩步外，跌坐下去。
桑枝收走碗盤，遞了杯茶給李苒。
“把她叫過來，我有話問她。”謝澤看着李苒一口氣喝完那半缸子酒，吩咐了句。
石南忙迎上去，往謝澤那堆篝火指了指，“姑娘過去歇着吧。”
“對對對！你真聰明！多謝多謝！”潘貴一躍而起，一邊拱手，一邊飛奔回去，一路跑，一路找跟他差不多高差不多壯要鬥蓬，跑回去時，鬥蓬已經要夠了。
石南衝他打了個手勢，桑枝會意，將謝澤剛纔吃的野雞湯熬的粥盛了一碗，以及剛剛烤的黃羊肉，拌的野菜，放到托盤裡，送到李苒面前。
看着李苒摔下馬，看着她爬起來，看着她抖着腿走到篝火旁，跌坐下去，接過熱酒，大口大口的喝着。
這處營地選的極好，兩面懸崖，一面是他們來的方向，另一面不知道通往哪裡。
李苒鑽進去，脫下溼透的衣裙，將那套雖然長不了多少，卻肥的能套下三個她的衣褲套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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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換過，可我跟人家姑娘哪能一樣？我都是，想怎麼換就怎麼換。”潘貴忍不住白了石南一眼。
李苒從前騎馬的時候雖然不多，可騎術卻很好，這會兒這匹馬訓練有素，又是跟着前面的主人，極其省心。
石南呃了一聲，笑起來。
算了這不重要，睡吧。
聽着李苒片刻就發出的綿長呼吸，謝澤放下手裡的卷宗，透過跳動的火焰，看着對面彷彿睡在火焰之中的李苒。
她只問了他一句話：桃濃。
嗯，接近自己的人，不是爲了出賣自己，這確實值得微微一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