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三年前川蒙進貢來的一對香血靈芝,當年聖上賜給王爺,本想給王爺入藥之用,王爺卻一直沒想好要如何入藥。司家醫術無出其右,王爺道,今日便將這一對香血靈芝交至三小姐手中,相信三小姐定能找到這香血靈芝最好的用途。”
聞言,雪衣不由暗暗冷哼,這擺明了就是要爲難她,提醒她別忘了她要給他治病解毒的事!
不過,下這麼大的血本只爲提醒她這一點,倒是讓雪衣有些琢磨不透。
司家衆人卻不知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他們只能看到玄王爺送來的這聘禮是何其珍貴,當即對那個總是病怏怏的不露面的玄王爺多了分好感。
不管怎樣,司家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懂些醫術的,這麼大、顏色如此鮮亮的香血靈芝實爲珍貴之物,只怕這一輩子他們也只有此一次機會見到這靈芝之王。
想到這裡,司文蒼片刻不敢耽擱,連忙將秦鍾舸和送禮的人恭迎進府內,還不忘讓管家去準備謝禮,卻被秦鍾舸婉言阻攔。
“司大人和夫人都不必忙碌,我家王爺說了,這些只是他的一點心意,大人切莫爲此爲難。過些時日,王爺會親自將欽天監算好的吉日呈到府上,與大人再行商議成婚的日子。”
“這……”司文蒼遲疑了一下,顯然是想到了雪衣的年齡,“小女雪衣年剛十五……”
秦鍾舸笑着接過話道:“聽聞三小姐剛剛在三個月前行了及笄之禮,三小姐適逢婚嫁之齡,便與我家王爺結了緣,想來當真是天賜姻緣。”
司文蒼到了嘴邊的話驟然被堵了回去,不知如何接話。
秦鍾舸看在眼裡卻故作不見,又道:“不過王爺說了,三小姐在大人和夫人身邊這麼多年,突然要嫁,你們定是不捨,是以王爺有心將婚事定在年後,只不過是先將成婚的日子定下來,如此也好安心,司大人您看……”
司文蒼稍稍鬆了口氣,連連點頭道:“甚好……勞王爺費心了!”
待玄王府的人離開,已經是未末時了,雪衣回到自己的流霜閣躺着,聽着門外時不時地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嬉笑聲,還有東西搬進院子的聲音,說不出心底究竟是何滋味兒。
前一世是夜明瀾,這一世是夜青玄,不管哪一個,都在這聘禮上下足了功夫,都送來了不少貴重之物,可越是如此,在雪衣眼中看來,就越是居心叵測。
“雪衣。”就在她正沉浸在前一世的回憶中時,容霜在桂媽媽的攙扶下緩步進了屋。
雪衣一見,連忙想要起身,卻被容霜攔住,她上前在牀邊坐下,握住雪衣的手,瞥了桂媽媽一眼,桂媽媽即刻會意,領着所有下人退了下去。
“娘,你怎麼來了?”一見容霜的臉色,雪衣便知有什麼事不對。
容霜一改往日的慈母模樣,臉色嚴肅道:“你當真要嫁玄王爺?”
雪衣心底咯噔一跳,前一世容霜問她是否當真要嫁夜明瀾時,也是這幅模樣,“娘,怎麼了?不能嫁嗎?”
“不可以!”容霜一口否決,幾乎沒有絲毫迴旋餘地,看得雪衣直直皺眉,想了想,試探性問道:“那瀾王爺呢?”
容霜斷然道:“不可以,全都不可以。”
這般不問何人一律否決的態度,讓雪衣心裡升起一絲疑惑,遲疑了半晌,方纔輕聲問道:“娘,究竟是玄王爺和瀾王爺不可以,還是……還是隻要是夜家的人,就不可以?”
容霜愣了一愣,握着雪衣的手緩緩收緊,許久道:“只要是他夜家的兒子,就不可以!”
“那,如果不是夜家的人呢?”
“你說什麼?”聽出雪衣話中深意,容霜不由吃了一驚。
雪衣挑眉柔柔一笑,輕輕拍了拍容霜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娘,你放心,女兒心中自有分寸。”
容霜哪能放心,抓住雪衣追問道:“不對,你方纔那話什麼意思?你給娘說明白了。”
雪衣深吸一口氣,輕聲道:“那孃親要答應我,絕對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你我以外的人,就連爹爹和外公都不能說。”
容霜猶豫了一下,重重點點頭。
雪衣便貼近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只見容霜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此話當真?”
雪衣重重點了點頭,耳邊不由又回想起前一世司顏佩曾經說過的話:“夜青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夜青玄,快說,他的真正身份究竟是什麼?”
他……竟然不是真正的夜青玄?那他究竟是誰?
雪衣發現,自己已經對這件事,產生了好奇心。
所幸,雪衣的毒發現得及時也解得及時,是以並沒有什麼大礙,稍稍休息了兩日便已經完全恢復。
只是,這身上的疲乏雖然已去大半,然這心裡的負擔卻越來越重,自從鴻鴛宴之後,很多事情就變得與前一世不同,她必須要時時警惕,處處小心。
今天便是她與夜青玄約好的第三天,思量再三,給夜青玄的藥她終究沒有自行送去,而是讓斂秋送到了秦鍾舸手中,雖然如今京中上下皆知司府三小姐被賜婚於玄王爺,然越是此時,她的言行舉止越要多加小心。
上一次那些黑衣人刺殺她的事,她雖然交代秦鍾舸隱瞞,但是她相信,秦鍾舸再怎麼隱瞞,也不會瞞着自家王爺,她只是沒想到夜青玄這麼沉得住氣,她不提,他便當作不知。
這兩天容霜和司文蒼一直在商量着嫁妝一事,顯然是無心過問還被關在思錯閣裡的司顏佩,眼看着已經三天了,左雲不由有些急了,不顧下人阻攔,硬是要闖入書房。
不料,剛剛到了門前就聽到司文蒼道:“玄王府既然送來了香血靈芝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司府若是不拿出點像樣的東西,怕是壓不住。所以我想,把大藥方拿出來給雪衣做嫁妝。”
“什麼?”左雲大吃一驚,衝進屋內,“老爺,大藥方可是咱們司家幾輩人的心血,怎麼能就這麼送了出去?”
聞言,容霜臉色驟然一沉,司文蒼也忍不住皺了眉,呵斥道:“什麼叫送了出去?雪衣是我司家的女兒,這大藥方便是做了嫁妝,也還在雪衣手中。”
左雲憤憤不平道:“可是老爺,雪衣這丫頭嫁出去了便不再是咱們司家的人了……”
“二孃這話就不對了。”雪衣跟在她身後進了書房,對着容霜和司文蒼行了禮,而後轉向左雲,“照這麼說,姐姐也會嫁人的,日後也不再是咱們司家的人,這麼說,就只有大哥一人有權繼承這大藥方了。”
左雲頓然語塞,不知如何回答。
司文蒼臉色深沉道:“怪就怪仲卿根本無心醫道,而今又領了十六衛大將軍之職,想讓他再捧起醫書,幾乎不可能。”
左雲不死心,“可是,那也不能就這麼拱手他人……”
雪衣嘴角笑意冷冽,垂首道:“爹爹,女兒也不想您爲難,弗如便把大藥方留下,待來日大哥成親之後……”
“你們什麼都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將大藥方作爲雪衣的嫁妝。”司文蒼說着大手一揮,“我累了,你們都回去吧。”
左雲想要在說什麼,可是看到司文蒼臉色不好,便不敢多言。
雪衣低頭淺淺一笑,扶起容霜緩步出了書房,心底卻掠過一抹寒意。
大藥方在司家、在整個夜朝、甚至中原內外的重要性無人不知,這裡記載了很多古籍秘方,但凡學醫之人,無不想要得到它。
這些年來,司府出現過無數稱得上神偷之人的光顧,目的皆是大藥方,是以,在司家守衛最森嚴之處便是存放大藥方的司藥樓,更有高手守衛,沒有司文蒼的手令和鑰匙,任何人都不得進出。
司文蒼向來將大藥方看得比命還重要,他苦心鑽研多年,尚且未把其中所有秘方都學會、參透,可此番竟然這麼爽快、這麼決絕地答應將大藥方拿出來,事情必然沒那麼簡單。
入夜,晚來風涼。
雪衣在火燭里加了些東西,沒多會兒,守着她的斂秋便沉沉睡去了,雪衣拿起早已準備好的衣衫換好,從後面出了門去。
沿着後門外面的河流走了約摸一炷香的時間,她停下腳步,一道黑影閃過,落在她身後,輕輕道了聲:“三小姐。”
雪衣頷首,“說吧。”
那女子道:“果不出三小姐所料,司文蒼確實與左雲私下見了面,聊起了大藥方一事,此番二小姐說是被罰面壁思過,實則是悄悄避入司藥樓,抄寫大藥方。明年三小姐成婚之時,二小姐已然能將大藥方裡面的秘方全都抄下了,到時候若玄王爺有好轉,便給三小姐一張假的大藥方,若玄王爺無起色,他們……”
雪衣冷聲道:“說下去。”
“他們便尋找機會毀了大藥方,並將此推到三小姐身上。”
雪衣雙手驟然握緊,發出“咯咯”的響聲,這可真是她的好父親,到了此時,不是在籌劃着給她準備婚禮,而是算計着怎麼害她!
良久,她深深吸了口氣,“你叫什麼名字?”
“嵇冷玉。”
雪衣點點頭,“冷玉……我記下了,你先回去吧,若有用得着你的地方,我會再找你。”
“是。”嵇冷玉輕輕應了聲,身形一轉便沒了影兒。
雪衣尋了塊石頭坐下,心底的涼意與恨意越來越深,哼,大藥方,你們當真以爲我會在乎那張大藥方?在乎它的人,不過是你們而已!
既然你們已經有了毀掉它的打算,那我便替你們先一步動手了!
身後有輕輕的腳步聲靠近,雪衣心中一凜,指間寒光一閃,銀針在手,一轉身便向着來人刺去,孰料那人身形閃避奇快,避開的同時一把握住雪衣的手腕,將她攬入懷中。
“在想什麼,這麼入神,連我都沒認出來?”
熟悉的藥香味兒撲入鼻中,雪衣半懸着的心驟然放了下來,說不出爲何,儘管她現在對夜青玄一樣不知根不知底,可是她就是相信,他不會害她。
其實說到底,她對於夜青玄,所有的賭注都只是前一世的記憶,以及她臨死之前,那一句狠厲的誓言……若雪衣有任何差池,本王定讓他整個夜氏一族陪葬!
想到這裡,雪衣的情緒平復了許多,從他懷中掙脫,淡淡道:“沒什麼,發發呆而已。”
夜青玄眉角微微一動,並不追問,只是道:“你在司府似乎過得並不開心,弗如……”說着突然湊上前來,詭譎一笑,“我把婚禮提至年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