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人?”離洛沉喝一聲,劍尖一偏,劃過那人的劍刃,只聽得一聲脆響,那人手中的長劍應聲斷成了兩截,落在地上。
而那個人趁着這個空檔,一把抓住齊才良向後退了幾步,與離洛相視而立。
對於離洛的喝問,那人顯然根本沒有要答他的意思,向着四周掃了一眼,突然帶着齊才良向西北方掠去。
見狀,離洛眉心一擰,縱身跟上,長劍一揮,葉影如影隨形地緊追着兩人而去,劍氣恢弘強勁,震得前方兩人身形一晃,向前踉蹌了好幾步。
即便如此,那人抓着齊才良的手卻絲毫都不放鬆,回身定定地看了離洛兩眼,不顧自己受了傷,硬是帶着齊才良奔去。
由始至終,那人都沒有出聲說一個字,正也是這一點讓離洛心下起了疑。
他看不到那人的面容,卻感覺得到他看來的眼神太過怪異,再仔細看着那人的身影和動作,離洛忍不住疑惑,這人的樣子看起來怎會如此熟悉!
驀地,他腳步一頓,眼睜睜地看着那道背影從眼前消失,心下暗凜:難道是他?
想到這裡,再想起那人身上的傷,他終是慢慢停下了腳步,放棄了追上去,獨自沉思半晌,而後折身朝着青柳城去了。
雨點很大,一滴滴打在車棱上發出滴答滴答的清脆響聲,一聲一聲帶着一種不緊不慢地節奏。
“駕——”聽到馬車裡的人一陣輕咳,秦鍾舸只覺心頭一沉,接連揮鞭催促着馬跑得快點。
已經被解開穴道、鬆了綁的雪衣和將離都是一臉難掩的疲憊之色,這些天來幾乎就沒有過過一天安穩的日子,接連趕路,還要時刻擔心生命安危。
於雪衣而言,或許她早已經習以爲常,可是將離卻是以前從未受過這樣的遭遇,不免有些體力不支。
輕嘆一聲,雪衣伸手將虛弱的將離攬進懷裡,輕輕拍着她的肩,“不用害怕,我們現在已經安全了。”
聞聲,將離頓覺鼻子一酸,輕聲呢喃道:“真的安全了嗎?”
不等雪衣應聲,就聽夜青玄輕聲道:“嗯,安全了,現在鍾舸正駕車帶我們回城。”
不知是因爲劫後餘生,還是因爲聽到了秦鍾舸的名字,將離突然嗚哇一聲,忍不住哭了出來。
聽到她的哭聲,外面駕車的秦鍾舸不由急了,卻又不好刻意關心什麼,猶豫了一番,扯着嗓子問道:“王爺,王妃和將離怎麼樣了?”
夜青玄淡淡朝着車外瞥了一眼,“她們不用你擔心,你安心駕車就好。”
一句話把秦鍾舸所有的擔憂和關切都擋了回去,他一邊駕車一邊又是皺眉又是撇嘴,時不時回身瞥一眼,又怕被夜青玄發現。
雖然身體有些不適,雪衣還是被二人這對話惹得微微彎眉笑了笑,她輕輕點着將離的腦門,“有人在關心你。”
將離有些赧然地坐直身體,看了看夜青玄又看了看雪衣,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撇撇嘴道:“這,這車裡有點小,我還是出去待着吧。”
說罷,不等雪衣阻攔,她一撩身上的斗篷,掀開門簾往外面坐了坐,而後將斗篷高高掀起,遮在秦鍾舸頭頂上方。
打在臉上的雨水突然沒了,秦鍾舸愣了一下,擡頭看了一眼,又連忙側身看了一眼,一見將離坐在馬車外面,頓時急了,“哎,我說你怎麼出來了?這外面下着大雨呢,你身子弱,趕緊着回去……”
不等他說完,將離就嘟嘟囔囔着道:“我不進去……”
秦鍾舸瞪了瞪眼問道:“爲什麼?”
將離又撅撅嘴道:“那……王爺和王妃在裡面,我進去,這……這不方便……”
秦鍾舸先是愣了愣,繼而回過神來,不由得咯咯笑了起來。
這些天來回折騰,將離本來心情就不悅,再聽他這笑聲,不由更加惱火,一甩手丟開斗篷,“你還笑!”
“哎,淋着雨了……”秦鍾舸顧不得自己還淋在雨中,連忙一手抓起斗篷勉強給她遮上,一手緊緊抓着馬繮不敢有絲毫大意,看着他左右忙活的滑稽樣,將離心口的怨氣頓時消了一大半。
輕嘆一聲,她接過他手中的斗篷給自己和他遮上,面上雖然還是一副生氣的模樣,卻一心注意着秦鍾舸,生怕他被雨淋到。
身後的馬車裡,雪衣和夜青玄將兩人的一舉一動全都收在眼底,這會兒不由相視一眼,無奈一笑。
而後雪衣沉沉一嘆,放下所有的防備和警戒,任由自己將全身的分量全都靠在夜青玄懷裡,微微闔眼。
夜青玄擡起手攬住她,良久,他道:“讓你受苦了。”
雖然他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雪衣依舊清晰地聽出他語氣中的怒意。
“你怎麼知道,之前那個人不是我?”她在他懷裡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隨口問道,許是因爲體力已經消耗太多,她的聲音有些低微,柔柔軟軟的。
夜青玄聽了,眼底沒由來地浮上一抹疼惜之色,攬着她的手下意識地收緊,嗓音卻醇厚清冽,“我夜青玄的女人,不會那麼狼狽地痛哭求饒。”
他說着頓了頓,又道:“再者,她的身上少了一樣東西。”
雪衣一愣,“什麼東西?”
夜青玄淺淺一笑,道:“香。”
說罷,他從懷裡取出一隻小瓶子,正是之前雪衣給他的那隻裝着尋香蠱的瓶子,“其實我早已猜到你們在落鳳鎮,可是當我用尋香蠱來找的時候,它卻像是沒有了頭緒和方向一般,根本沒有轉向落鳳鎮,那個時候我便篤定,你離開波洛城之後,根本沒有在身上留下香味爲線索,也就是說,你是有心讓我們沒那麼快找到你,我思前想後,只想到了一個可能——”
話音突然一頓,他低下頭去看雪衣,只見她嘴角掠過一抹淒冷而又無奈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我本以爲齊才良和樓夙沆瀣一氣,此番爲了避開你,他會領兵隨莊傲一同前往鳳夙城,卻沒想到他會就此在落鳳鎮住下來,我想要隨他混入鳳夙城找大哥的計劃就這麼泡湯了。”
聞言,夜青玄只能無奈一笑,“你記住,從現在開始,絕對不能再擅作主張,讓自己陷於危險之地。”
聽似輕柔的話語之間帶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雪衣聽了卻只覺心裡暖暖的,她連連點頭,正想要再說什麼,就聽夜青玄低聲道:“再說,大哥那邊已經有人趕來,與我們會合了。”
雪衣渾身驟然一顫,霍地坐直身體,惶然地看着夜青玄,“是……是誰?”
夜青玄扶住她的雙肩,輕聲道:“容家表兄,容大公子。”
聞是容毓,雪衣高高懸着的心沒由來地放了下來,這世上有那麼一些人就是這樣,不管是做什麼,只要是他們出面,就會讓人覺得和放心,很安心。
比如夜青玄,比如容毓,比如司仲卿。
輕輕哽咽一聲,她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而後輕輕問道:“那,表哥他可有說大哥現在怎麼樣了?”
夜青玄略一沉吟,良久才緩緩道:“有。”
夜色深濃,雨點一直到了四更時分方纔漸漸變得小了,卻還是沒有停下。
雪衣怔怔地站在窗前,手中的杯盞已經冷透了,就連她身上披着的外衣悄悄滑落,她都沒有察覺。
見狀,容毓不由輕輕一嘆,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杯盞重新換了杯熱茶,又俯身將地上的外衣撿起,小心翼翼地給她披上。
突然,他像是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身一看,只見夜青玄正端着一隻小巧的玉盤進了門來,與容毓相視淡淡一笑,走上前來。
“現在,事情的大致情況你都知道了。”他伸手拉着她在桌旁坐下,並擡手示意容毓落座,而後將一小碗薑湯推到她面前,“先把薑湯喝了解解寒。”
雪衣眉心緊鎖,瞥了一眼薑湯,沒有一絲想要端起喝下去的意思,正要移開目光,就聽夜青玄道:“你是大夫,應該比我們都更明白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可是……”她皺了皺眉,想要說什麼,卻見夜青玄已經端起湯碗,舀起一勺薑湯遞到她嘴邊。
“聽話,只有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才能讓大哥不爲你擔心、分心。”
他的聲音清和柔旭,清灈乾淨的面上浮着一抹似有似無的淺笑,清俊的面容倒影在她的眼底,她彷彿看到小時候她不肯吃藥的時候,那個總是不知疲憊、耐心勸她的司仲卿。
喉間沒由來地一哽,她重重點了點頭,張口含下一口薑湯,雖然味道讓人很不喜歡,可她還是強忍着嚥了下去。
容毓靜靜地坐在一旁,將兩人之間的所有舉動都盡收眼底,忍不住鬆了口氣輕輕一笑,不着痕跡地和夜青玄交換了一個眼神。
此生,雪衣有這樣一個男人在身邊照顧她、護着她、疼着她,所有人應該都可以放心了吧。
想到這裡,他緩緩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還在淅淅瀝瀝飄着的雨點,深吸一口氣,像是拿定了什麼主意,做了什麼決定。
正要轉身離開,突然一擡眼,看到離洛不顧自己身上已經溼透,快步朝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