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這隻西域憐香琵琶在王府裡藏了有十年了吧,今日怎麼偏就爲了這位葉姑娘請出來了。”潘盈盈說一句,眼睛就瞟一眼那把琵琶;再說一句,又瞄一眼赫連明勳,口氣也滿滿的盡是醋意。
“盈盈喜歡這把琵琶已久了,今日本王就尋個因由,將它送你可好?”赫連銘勳抿嘴一笑,說的倒是好不隨意。
潘盈盈聽了卻是心頭一喜。
要知道,這把“西域憐香琵琶”乃是西域進宮的貢品,十年前正好赫連銘勳到了志學之年,皇上就將這把琵琶送給了赫連銘勳,算是一件賀禮。
但也有兄長和弟弟開玩笑的意思,不然送一個男子琵琶總不太合適、所以赫連銘勳就一直將琵琶收藏着。
想不到今天竟突然拿了出來,還是十年來第一次讓人彈奏,竟然就是這個葉冉冉,潘盈盈的心裡怎麼能夠不醋意橫生。
但聽到自己有希望得到這把琵琶,潘盈盈又高興起來,一張並不算絕色但十分高雅素淨的臉上也有了欣喜的笑意,開口問道:“那不知王爺可怎麼才能將這把琴送給盈盈?”
“簡單,只要葉冉冉彈奏一曲之後,若不能與岑師父的瑤琴樂曲相合,這把琵琶就是盈盈的了。”赫連銘勳說着,深邃的雙眸帶着濃濃的笑意,竟然看向了葉冉冉。
聽了赫連銘勳的話葉冉冉俏臉一抽,心裡幹吼一句:幹我屁事!你愛送誰送誰呀,我彈了合不合適都是你們張口閉口一句話,最後還不是這琵琶要易主。
卻聽到赫連銘勳又說道:“可若是她的曲子正好能與岑師父的樂曲相合,且琴藝尚可,這把琵琶可就是葉冉冉的了。只叫她以後多加演習,也好能夠上得大雅之堂。”
衆人都沒有想到,恭親王赫連銘勳最後這一句話的意思倒是偏向着葉冉冉的。看着條件對潘盈盈有利,可實際上,誰又能保證葉冉冉一曲彈罷王爺不會又鼓掌叫好,說葉冉冉的琴藝出衆,與岑師父的樂曲相合?
衆人心中都是惴惴,各種想法皆有。大多數倒是覺得王爺有意偏袒葉冉冉,真心是要將這把“西域憐香琵琶”相贈一般。忍不住又是一番側目,恨不得將葉冉冉身上瞪幾個透明的窟窿才罷休。
葉冉冉卻是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無端的又成了衆矢之的,招惹了盈姑娘不說,就連她師父都要來找茬。現在赫連銘勳還自顧自的淌這趟渾水,讓自己如何收場?
可既然已經決定拿出一些威風來,給衆人些顏色看看,葉冉冉索性直接將琵琶拿出來。帶好指套輕輕撥弄幾聲,調試好琴音,五指翻飛撩撥了一下,讓那琵琶發出了流水似的聲響來。
所謂“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岑師父雖然擅長彈奏瑤琴,可畢竟精通音律。對於葉冉冉看似隨意彈奏的一聲卻有了大的改觀,知道這丫頭絕對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嘻嘻哈哈,想必也是有些實力的。
而潘盈盈雖然舞技出衆並非專攻琴藝,卻也曾經和岑師父學琴多年,在音樂上頗有成績。
現在見岑師父的臉色都嚴肅起來,再看看葉冉冉懷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樣,說不出的美麗嬌俏,又帶着一股子大家風範,心中不免也有些擔心。只怕葉冉冉一曲之後,自己就真的拿不到這把琵琶了。
“等等。”潘盈盈忍不住就心急起來,竟然挺身而出想要阻攔。
在發現衆人都看向自己才驚覺失態,忙收斂心神算計了一番纔開口道:“王爺說的自然是個好辦法,只是剛剛那首曲子既然是我師父所作的,那葉姑娘彈奏的曲子好與壞是不是應該由我師父來決斷呢?倘若師父覺得她琴藝尚可,卻不能與他的曲子相和諧,那便是葉冉冉姑娘輸了。”
赫連銘勳聽到潘盈盈的話並沒有回答,只是淺笑着看向了葉冉冉。眼神裡滿是詢問與探究,在他看來,葉冉冉這個女人倒是頗多的奇怪又頗多的驚喜,總是能出人意料的有些上佳的表現,此時倒是更想要看好戲的模樣。
而葉冉冉就乾脆裝作沒有看到赫連銘勳看向自己的目光,只是轉頭看向了岑師父,說道:“盈姑娘所說極有道理,也頗爲合適,我也覺得岑師父定然可以由心而定,以琴爲準,不會違心的偏袒任何一方吧。那就請岑師父來聽聽,我接下來彈奏的這首曲子是否與你的曲子相和諧。”
說完,葉冉冉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把琵琶斜抱懷中,仍舊先是右手行雲流水般的隨意一撥,那碎珠、翠玉般的聲響才驟然而起就被她五指覆蓋,一下子又寂靜無聲。衆人都被這一氣氛所感染之後,個個摒棄凝神準備細聽。
葉冉冉臉上淺笑依然,深深吸了口氣之後才彈奏起來。指尖渲泄而出的竟是一首《十面埋伏》。
琴音時而激盪迴旋,時而緩而瑟瑟;既有峰迴路轉的心之怯怯,又有突然遇襲的驚險萬分。那曲調更是蕩氣迴腸又委婉哀切,時而如鶯啼燕鳴、時而如萬馬奔騰。
那靈活的指尖更是輕挑、慢捻、輪彈、撩撥,一曲《十面埋伏》真好似萬馬千軍也衝不破的無形大網,使人的心情都隨着那忽高忽地的琴音紛亂、平復,再百轉千回一番。
待到葉冉冉最後一串輪指的彈法飛快的把最後的曲子高亢部分彈完,整個大廳裡靜的連呼吸聲都不可聞了。而那繞樑餘音竟然好似在每個人的腦海中反覆激盪、劇烈的迴旋一般,使人久久無法回過神來。
“啪……,啪啪……”最先的一聲鼓掌,衆人才如夢初醒,視線向岑師父看去。就看到岑師父那一雙消瘦無肉的大手用力的鼓動着,一雙矍鑠的眼神裡滿是期翼與興奮,猶如知音相惜一般。
“師父!”潘盈盈見自己師父鼓掌就是心中一凜。
她原以爲師父再怎麼都會幫着自己的,何況葉冉冉一個小小丫頭能有多大能耐?就連皇宮的琴師,能夠一曲與師父所作的曲子相合的也未有幾個,她又怎麼能輕易做到。
卻不成想,現在倒是岑師父最先鼓掌喝彩起來。眼見着那一把“西域憐香琵琶”就要旁落他人之手,心中難受溢於言表了。
赫連銘勳卻端坐一旁,只是面露微笑,一言不發。似是在等着岑師父評斷,又像是在等着葉冉冉爲自己這首曲子的解釋一樣。
岑師父卻先開口說道:“說來慚愧,老朽還是第一次聽到葉姑娘所彈奏的這首曲子,可是葉姑娘所作嗎?這首曲子實在高深,其中深意真可謂蕩氣迴腸又百轉千回。可老朽卻不知道,葉姑娘琴藝雖佳,爲何要拿這首曲子來與老夫所作的曲子相配合呢?”
言外之意,岑師父佩服葉冉冉的琴藝,雖然不是爐火純青,可這首曲子確實太過高深。但更一層含義就是,葉冉冉的曲子似乎與他的曲子並不搭調。
所謂一個是潺潺流水,一個是蕩氣迴腸,猶如談情說愛與戎馬戰場,如何又能搭對得上了。
潘盈盈聽到自己師父這樣一說,心裡那塊石頭纔算是放了下來。微微鬆了口氣,眼睛直直的看向了葉冉冉懷中的琵琶,倒是覺得葉冉冉多抱一刻便褻瀆了自己的東西,那把如此珍貴的“西域憐香琵琶”又怎麼是葉冉冉這樣的俗人有福氣能用的。
可葉冉冉卻“哈哈”一笑,笑的分外燦爛、灑脫。
又用手指輕輕的彈撥一下琴絃,在琴音飄渺輾轉的時候從懷裡拿開,放在了琴盒之中,這才慢慢的開口:“岑師父誇獎了。葉冉冉年輕學淺又怎麼能夠作出這樣大氣磅礴的一首曲子呢。這也是自古流傳的一個琴譜而已,叫做《十面埋伏》。岑師父說的不錯,這曲子確實是百轉千回,最後又驚險萬分,乃是寫的一個將軍被困的故事。這曲子看似和師父的人生如溪流的寓意相差甚遠,可岑師父可曾想過,不管是人生激流,還是十面埋伏,都是曲折迴轉的一種人生經歷;只不過有人安於平淡,有人戎馬一生。到頭來又何嘗不是一樣的塵歸塵、土歸土?饒是你統帥萬馬千軍的將領,還是松下溪邊的隱士,人生再精彩也不過終是成空啦。”
“……”聽了葉冉冉的話,那岑先生單手撫摸着下巴上的鬍鬚,低垂下頭沉思起來。
衆人見葉冉冉竟然如此大膽,直面生死居然如此灑脫,一時間也不知道岑師父如何判定又如何做想,只是都不出聲,靜靜的等着看結果。
而其中最爲緊張的要數潘盈盈了。
但最爲輕鬆自在、仍然一臉笑意的竟然不是葉冉冉,而是恭親王赫連銘勳。就好像那將要易主的琵琶不是他所有一樣,臉上的笑意倒是沖走了眼底的冰寒,雙眸炯炯帶着一種王者霸氣,把那一張過分俊美的臉龐也襯得分外剛性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