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一天開始,杜和似乎有些不同了,連魁班也不同了。
在杜和回來的第二天早上,江中葉集合了全班子的人,包括股東陸玉珍和廚娘蔣四姐,向所有人宣佈了連魁班的新成員:魔術師杜和,與魔術師學徒洛豪笙。
洛豪笙正式放棄了探長的職位,與杜和一起留在了連魁班,從杜和的副手做起,想要用一種新的職業來養活自己。
杜和則獲得了登臺表演的機會,再不必以一個戴着面具的神秘人的方式。
除了張阿發,所有人都爲杜和感到高興。
張阿發不能在明面上阻止杜和成爲一個魔術師,他想來想去,終於又想到了一個主意。
在杜和與其他魔術師坐在一起商量接下來的表演的時候,張阿發笑眯眯的看着,隨後拿出了一張節目單子,輕輕的放在了桌面上,衆人便都靜了下來,看着張阿發。
杜和打量了一眼那張與平時的表演節目單子不同的單子,發覺這份單子上的節目異常的多,多達上百種,是一場表演絕技無法完成的數目,心中大略有了數,眼簾微闔。
張阿發忍住心中得意,裝作爲難的樣子,手指頭在單子上點了點,和藹的說:“各位師弟,既然杜和正式成爲咱們的師弟,照例,咱們這些做師兄的,就該照顧一二,分一口飯他吃。”
這句話一出口,杜和就篤定了張阿發的主意,手動了動,沒有說話。
張阿發繼續道:“可這節目有限,且都排好了人員,阿和來了,總不能沒有節目上,我先表個態,我那個紙上求魚,就讓給阿和了,表演排到這個節目的時候,就叫阿和上。”
張阿發話落,十來個魔術師的臉色都變了變。
連魁班與其他魔術班子不同,不以定數發薪水,每場演出安排的節目,以此按類別從節目總單子上排布,大節目若干,小節目若干,輪轉表演,每個安排到節目的魔術師,收到的賞錢與班子分成,若是表演的好,一場就可以有不菲的收入。
可是大魔術只有江中葉和張阿發等三四個人表演得,其他人能爭的,就是那些個彩頭好,叫好又叫座的節目,總共百來個節目,勻攤道每個人頭上,也就不到十個,滿打滿算,一個人一個月也就十場演出,分給杜和一個半個的,那就是一成的收入分出去了。
人都是要養家餬口的,叫誰動手扒拉自己的飯給別人,都不會太樂意,更別說是吃飯的傢伙了。
張阿發這一手,高倒是不高,就是夠損。
見衆人臉色都有些訕訕,杜和吸了口氣,正當開口,一旁的三師兄忽然道:“我的仙人指路分給阿和。”
杜和有些詫異的看向三師兄,感激的向這位師兄拱了拱手。
三師兄邱河擺擺手,依舊是平平淡淡的樣子。
江凌哼了一聲,“我的節目,阿和你隨便挑,葉上開花、聚寶盆這些彩法你喜歡就都給你。師姐不差你一口吃的。”
其他幾個師兄本來猶豫再三,想要給杜和一個不那麼好的節目,熟料二師姐江凌與三師兄邱河出手都十分大方,給的都是好東西,他們的魔術一時半晌倒是拿不出手了。
幾個人對視一眼,都露出苦笑來。
杜和將衆人的神色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點頭。
江中葉帶徒弟其實很有眼光,除了張阿發這個癟三長歪了,其他的心底都還算不錯。
至少他們沒有因爲張阿發這一手借刀殺人而記恨杜和,雖然捨不得,可是看樣子,再猶豫猶豫,也就都鬆口了。
杜和心頭微暖,不過卻並不真的打算叫師兄們作難。
輕咳一聲,杜和站了起來,沉穩的做了個揖,對衆人道:“諸位師兄,小弟有幾句話想說。”
“自家師兄弟,何必客氣,你說就是。”
邱河隨性的說。
杜和點點頭,開口道:“衆位師兄的好意和阿發師兄的‘照顧’,小弟心領了,不過各位師兄都是有家有口的人,小弟再混,也不能搶大家的飯碗填自己的肚子,所以這份單子,還是師兄們的,小弟一個不要。”
杜和話音一落,衆人皆驚,紛紛詫異,七嘴八舌的勸了起來。
剛剛還捨不得自己節目的幾個師兄苦口婆心的對杜和說:“阿和啊,可不能意氣用事,師兄少吃一口,給你添一碗飯,師兄餓不死,還多養活了一個人,多好的事,別胡鬧。”
“不表演節目,難不成還走街串巷去?師兄可丟不起這個人。師兄的節目還是很拿得出手的,你看看喜歡哪個,自己挑……”
杜和窩心不已,對臉色扭曲的張阿發,也是對着剛剛建立師兄弟關係的十幾個人抱拳說:“師兄們放心,小弟從西洋上學的時候,學了幾樣小魔術,還可以表演,只要表演的時候帶上小弟,小弟自己來設計節目就好。”
一言既出,比剛剛杜和說不要衆人的節目的時候更大的吸氣聲傳了出來。
自己設計節目?
一輩子都在努力練習前人留下的節目的幾個師兄臉色震驚。
能自己設計魔術節目的人,和只能表演現成魔術的人的區別,就如同機械設計師與操作工人之間的差別,非天資絕頂的奇才不能做到。
魔術在華夏爲何發展起來,總是與巫術法術混爲一談?
就是因爲太少有人能理解這些複雜的操作背後的原理了!
就連很多魔術師自己,對自己表演的節目原理,都只是照單全收,一知半解。
無知即生畏,人們對自己不瞭解的東西,就總是會下意識的給他套上一層神秘的面紗,但是當面紗揭下來,露出背後的東西,人們纔會恍然大悟,習以爲常。
但是杜和完全不知道自己說出的話有多麼石破天驚。
他一直都是自己摸索,從來沒有人系統的教導他,所以在杜和看來,一個魔術師,自己設計魔術,是很理所當然的事情。
除非致敬經典大魔術師,否則杜和覺得,表演其他人的魔術,是對自己的一種隨意,也是對魔術的設計者的一種冒犯。
但是對在座的十幾個魔術師來說,杜和就如同在和一羣熟練操作工人說,他不需要他們讓給他機器,他會自己造一臺機器,或許很多臺。
這個消息,他們完全沒有辦法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