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五章 知行合一
日本人繼續在華北攪事。
從靈山地震中緩過一口氣的廣西政府,終於察覺到日本人在華北的大舉行動,五月初,廣東陳濟棠以看望廣西地震災民爲名坐船來到廣西,在橫縣碼頭下船,裝模作樣去靈山走了一圈,給正在建新居的災民贈送了一批物資之後,立即趕往南寧。
陳濟棠此來,是跟李宗仁商量,南方五省的軍隊編制問題,因爲南京政府已經明確,粵閩黔三省軍隊自己養,軍費自己籌,軍人不得走出駐地一步,給了廣東一個第四路軍的編制,想怎麼編,自己弄去。陳濟棠想,既然已經成爲地方部隊,直接就放棄了中央的編制,粵閩黔三省各省獨自成立軍區,對自己的軍事力量進行管理,分別是廣東軍區、福建軍區和貴州軍區。廣東軍區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編爲三個常備軍,按照一軍三師的編制,總共有九個陸軍師,再加上兩個炮兵師和兩個裝甲師,構成了廣東陸軍野戰軍,其它部隊,編爲各專區保安旅。此外還有空軍和海軍。福建方的意思是跟廣東一樣的編制,只是常備軍改爲一軍兩師。貴州薛嶽也準備參照廣東福建的做法,成立貴州軍區,下轄兩個常備軍和五個保安旅。廣西是不是也與廣東一樣,統一改編。
李宗仁說:“我也想這樣做,但是我不能。畢竟我沒有向南京中央上交管理費,如果我這樣做,形同叛亂,但是爲了與你們協調,我會把第四集團軍進行擴大,向廣東靠攏,三軍九師。此外就是兩個炮兵師和兩個裝甲師,我的海軍相對較弱,重點會傾向於空軍,空軍司令馮璜很不錯。”
陳濟棠也很理解李宗仁的難處,不想與老蔣翻臉,又看不慣老蔣的做法,想自立門戶又師出無名。
“德鄰,對於北方的局勢你有什麼想法?”陳濟棠問。
“我的想法是推翻老蔣政府,隨便找個有骨氣有血性的人來做總統,也不至於讓日本佬在北方興風作浪。”李宗仁說:“這幾天,我們廣西的工作重點從靈山轉回來,才發現,原來日本人已經在北方做出了那麼多的事。”
“德鄰還是那般血氣方剛!”陳濟棠讚道。
“不是血氣方剛,是忍無可忍,我倒是佩服老蔣有涵養,人家都坐在他的頭上拉屎了,他還無動於衷,天天搞他的新生活運動。”李宗仁說。
這時程思遠走進來,對李宗仁說:“酒宴已經準備好了,我把兩個酒宴做成了一個,以接待陶行知先生爲名,伯南先生是陪客的嘉賓。”
“陶先生來了廣西嗎?”陳濟棠問。
“他來了有一些日子了,靈山地震不久他就來了,是個好人,沒日沒夜的爲災民奔忙,呼籲。年初,成立國難教育社,被推爲社長,擬訂《國難教育方案》,把生活教育和民族民主革命鬥爭結合起來。這段時間,他在廣西大學作抗日救國講演,省黨部、廣西普及國民基礎教育研究院及各中學演講,主要內容是停止內戰,共同抗日。還去了桂西和順化,與當地的領導就抗日救國進行了洽談,在桂西,瞿秋白先生讚揚他啓民智,順民意,促民德,強民心,二千年前孔仲尼,二千年後陶行知。”李宗仁說:“
昨天我否決了另一批人想來廣西作商業活動,與行知先生相比,這些人太無恥。”
“是什麼人?”陳濟棠問。
“就是那匹脫繮的野馬徐悲鴻。”李宗仁語調中充滿了不屑。
“呵呵,宜興徐壽康的馬畫得還是不錯的!德鄰怎麼會拒絕了他?”陳濟棠問。
“在這日寇侵入之際,民族存亡之秋,不思抗戰,不思對敵,一天到晚弄一大堆光屁股的女人像,滿世界給人看,還收人錢,這與拉皮條的何異?”李宗仁說:“還美其名曰搞廣西第一屆美術展覽會,有馬萬里、王濟遠、黃賓虹、魏岸覺、周天遊等畫家的作品。我就不相信,日本人打進來,讓他們弄一幅畫就能卻敵。前有陶行知,後有徐悲鴻,人和人的差別還真是有如天淵。”
當李宗仁和陳濟棠走進萬國酒店時,發現陶行知已經在門口等候,這位平時對自己要求很嚴,極少赴宴的陶先生居然會先到,讓李陳二位都頗感意外。李宗仁笑道:“來晚了,請陶先生恕罪恕罪。”
“不關你的事,是我來早了!”陶行知說:“我們扯平了,我帶了一位不速之客來,德鄰將軍也帶了一位不速之客來,伯南將軍怎麼這麼有興趣,從廣州跑來南寧當陪客。”
“我專程來請陶先生去廣東,向廣東軍民介紹團結抗日的理論。”陳伯南說。
陶行知大爲感動,說:“要去的要去的,廣州是老革命根據地,是革命發起的大本營,是北伐的起點,有良好的革命基礎,我想廣東人民對團結抗日的理解應該是最好的。”
“陶先生這是當面罵人了!”李宗仁笑道:“在陶先生看來,我們廣西就屬於落後地區,民智低弱,不知革命爲何物了!”
“非也非也!”陶行知漲得面紅耳赤,不知如何解釋。
李宗仁和陳濟棠相視大笑,陶行知還真是做學問的,連什麼是玩笑什麼是真都搞不清楚。陳濟棠走上一步,說:“我終於知道孔夫子在兩小兒辯日時遇到的尷尬了,還真是雄魄先生說得對:二千年前孔仲尼,二千年後陶行知。給我們介紹一下,另一位不速之客是哪一位高人。”
這時,從萬國的大門縫裡鑽出一個四十來歲的英俊男人,長髮飄飄,西裝革履,貌似瀟灑卻沒有風骨,點頭哈腰,象個太監。
“來來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江蘇宜興的徐壽康徐悲鴻。鼎鼎大名的馬王。”陶行知熱情洋溢的說。
“久聞大名!”李宗仁嘴角掛着一絲冷笑:“不知道徐大家何時能畫出一匹烈馬,去迎戰日寇的鐵蹄。”
陳濟棠知道李宗仁對這位有先入爲主的看法,從中岔開:“行知先生啓民智,順民意,促民德,強民心,也需要一些載體,徐先生的畫作正是行知先生理論的載體之一,用徐先生的畫作,體現出民心、民意、民德與民智,也是很好的。”
一慣作畫只講究唯美與結構,不考慮立意與內容的徐悲鴻聽了陳濟棠的話,不覺呆了。
在陶行知的攪合下,李宗仁終於同意徐悲鴻等人七月份在南寧舉辦首屆美術作品展,但是有一個要求,必須是健康的,向上的,激發觀衆產生抗日
激情的作品,不需要那些無病呻吟的東西毒害廣西人的視覺神經。
對於李宗仁的要求,陶行知大爲讚賞,認爲,抗日就應該從細微處着手,以潤物細無聲的方式無孔不入的深入到每一箇中國人的靈魂。
在酒宴結束時,李宗仁笑着告訴徐悲鴻,想展示他那些唯美的東西,有一個地方可以介紹他去,那就是中南國的南都。在南都,不僅能夠容忍這種東西存在,而且還能給你提供一張穩定寬大的畫桌。陶行知說,梁漱溟那個奇貨控制的中南國文化界,大多數人不敢輕易進去,怕被樑怪物吐口水。李宗仁大笑,說,偏偏這個中南國的陳維政,特別信任這個樑怪物,認爲他是中國的最後一個儒家。
陶行知對陳維政的這個評價很爲贊成,但是也有自己的不同意見,梁漱溟的思想和理論雖然有其獨到之處,講究個性解放,講究追求人格的完整。但是在中國現在所處的社會環境中,他的理論並不太適合,畢竟現在中國需要的不是個性,而是共性,是團結,要團結一心,共抵外侮。
日本人在北方的所作所爲,已經完全觸動了兩廣政府的神經,作爲半獨立狀態的廣東不便干涉國府內政,但是表面上並沒有半獨立實際上獨立成份更大的廣西就沒有了這份顧慮。廣西政府在這一次靈山地震中,看到了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同胞情懷,對處於鐵蹄下的北方諸省的人們生出強烈的關懷之情,陶行知的廣西之行,更在這個燃燒的火堆里加了一勺油,讓廣西從政府到個人的抗日情緒極度高漲,各種媒體的主調也從靈山救災血濃於水轉移到同仇敵愾共赴國難中來。
廣西大學組織了一支強大的抗日宣傳隊,從五月中,開始奔赴各地巡迴演出,壓軸節目是一首女聲獨唱,每一次,無論臺上,還是臺下,都會被這首歌唱得羣情激奮,熱淚橫飛。幾天之後,這首歌在廣西傳唱開來,每次都是臺上臺下一起唱,唱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一次次謝幕,一次次鞠躬,演員已經回到後臺卸裝,前臺還在迴盪着這首歌:“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森林煤礦,還有那滿山遍野的大豆高粱。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裡有我的同胞,還有那衰老的爹孃。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脫離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流浪!流浪!整日價在關內,流浪!哪年,哪月,才能夠回到我那可愛的故鄉?哪年,哪月,才能夠收回那無盡的寶藏?爹孃啊,爹孃啊。什麼時候,才能歡聚一堂?”
所有的人都在向廣西大學宣傳隊的同學們打聽,這首歌的作者是誰,同學們把自己的手抄本打開給大家看,作者叫張寒暉。陝西省立二中的教師。陳維政不知道,他又做了一件烏龍事,張寒暉做這首歌曲的時間是1936年的10月,而在1936年的5月,這首由張寒暉作詞做曲的名曲就已經在廣西唱響。張寒暉花了整整十年也沒有找到的答案,在1946,患有嚴重肺炎,並引起肺氣腫的張寒暉從北方輾轉來到南都治病,在中南國政府主席陳維政的說笑中,知道也許是某一天自己夢遊把這首歌給整了出去,夢醒了也就忘記了。病癒後,張寒暉擔任中南國文化部部長,從此沒有再返回北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