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三章 一瓶毒酒
事情比湯成富想象的要簡單得多,畢竟時代在進步,中國已經進入了一個有電報通訊的時代。劉和鼎才過長江,第三戰區就電告總參謀部: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劉和鼎將於近日到第五戰區六安金寨第一集團軍訪問。總參謀部將電報轉發給第一集團,張自忠拿着電報正疑惑不已,這個劉波鳴,他來做什麼?
“從銅陵到六安,估計需要五天。”就任集團軍副司令的龐炳勳說。
“那還必須是順利,如果不順利,七八天也有之。”參謀長劉書香的態度更明確。
“不管多少天,既然已經知道了消息,就安排人去六安一帶巡邏,順便迎接貴賓。”張自忠說:“六安機場自從被轟炸過後,就不能再用,如果機場能用,從徽州過來,不過是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黃紹竑說得不錯,第一集團軍,還真是中國軍隊中雜牌中的雜牌,在徐州大戰後,第一二三集團軍都受到了嚴重的損傷,最後以第一集團軍爲班底,合拼成一個新的集團軍,由張自忠當任司令,龐炳勳、孫連仲、孫桐萱三個副司令,參謀長是劉書香。下轄四個軍,各爲一系,59軍是張自忠的嫡系,軍長李文田,轄黃維鋼38師和劉自珍180師,這是一支滿編軍,共三萬一千人。40軍是龐炳勳的看家部隊,在徐州大戰時,他與張自忠一笑泯恩仇並結爲生死之交,主動成爲張自忠的下屬。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漿,張自忠在補充自己部隊的同時,也不忘記把40軍擴大成一個近三萬人的軍,軍長是馬法五,下轄39師劉世榮、106師李振清,騎兵14旅張佔魁。孫桐萱原本是第三集團軍司令,在徐州大戰中損失太大,整個第三集團軍縮編成12軍,軍長曹福林,下轄谷良民22師、李漢章29師和展書堂81師,全軍兩萬一千人。孫連仲的第二集團軍也一樣,縮編成30軍,軍長田鎮南,轄張金照30師和池峰城31師,全軍不到兩萬人。整個第一集團軍,人數雖然達到十萬,步槍也能人手一支,高端武器卻相當的緊缺。
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預計五到八天才能到的劉和鼎,纔是第三天的下午,已經到了六安城外的東二十里鋪。
湯成富的小隊一路潛行,來到一個小村莊外,小村莊裡張燈結綵,應該是在辦喜事。正想過去湊湊熱鬧,一個眼尖的戰士發出了警報:“有日本人!”
大家注意一看,在村口,兩個村民和兩個日本士兵正有說有笑,太遠聽不清楚他們說什麼,湯成富拿出一個瞄準鏡看去,從表情上看得出來,四個人交流得很愉快,沒有任何語言上的障礙。湯成富說:“這四個,是中國人會日語,還是日本人會漢語。”旁邊一個戰士端起槍看了很久,說:“是漢語,從口型上看得出來。這兩個小鬼子不錯,漢語挺溜。”
不一會,有人出來換他們,四人進了村子,換了兩個村民守在路口,這兩個,一看就是喝多了酒,其中一個還算好一些,靠在村口的老槐樹嘴裡冒着泡泡,另一個,已經直接趴在村
口的溝邊,吐得一塌糊塗。
湯成富使了個眼色,兩個戰士從側面繞了過去,正想用擒拿手處理村口兩個村民,才發現兩個已經睡了過去。戰士一臉無奈的看着湯成富,苦笑着說:“湯隊,都這樣了,怎麼辦?”
“放水裡泡泡,再提出來。”湯成富看了一眼旁邊的水溝,吐了一溝,噁心之極。
兩個戰士服侍一個,擡到溝邊,把大頭往水裡一浸,兩個醉鬼都重重的一抖。深秋的大別山,水已經有三分寒意。
睜開眼,一個醉鬼張口就想罵,話還沒有出口,就看到一根槍探條在陽光下閃了一下,然後重重的落在自己的頭上,血,順着腮巴子流了下來。不痛!被打的嘿嘿笑了。
另外一個醉鬼被血的顏色嚇醒了,撲通下聲跪在地上,叫着:“好漢饒命。”
“醒了!”湯成富問。
“醒了。”
“不醉了?”湯成富再問。
“嘿嘿,小的今天就沒有喝酒,大爺您請問,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醉鬼說。
“呵呵,還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讀過書?”湯成富笑了。
“小的讀過書,四書五經,都有涉獵。”醉鬼拽上了。
“那好,我問你,今天是辦什麼喜事,怎麼還有日本人?”湯成富問。
“今天是九月初九,重陽節,三十里鋪的太君來到我們村,跟我們一起登高過節。”醉鬼很興奮的說:“太君今天拉來了五頭大肥豬,還有二十腔羊,兩頭牛,美酒整整一大車,只怕不止八百斤,吃喝盡夠。”
“爲什麼要來你們村幹這事?”湯成富奇了。
“我們村,那可不是一般的村。”醉鬼來勁了,說:“知道六安麼?西漢武帝取‘六地平安、永不反叛’之意,置六安國,那就是我們這裡。舜封陶於皋,六安也稱爲皋城。真正的皋城知道在哪裡嗎?就是我們村,我們村叫做古皋村。九九重陽敬老,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們村卻有一位八十歲的老者,是南京政府劉永庭大人的父親,這次太君就是要爲劉老太人賀壽,纔在我們村搞這個六安百叟宴。”
日本人居然還有這種興致,中國的傳統文化,居然在他們手裡發揚光大,湯成富奇了。押着東倒西歪的醉鬼,讓他帶着自己去看看這個劉老太人到底是個什麼人,能讓日本人如此感興趣。
醉鬼在冷水裡一浸,酒已經醒了大半,再跟湯成富說了一會話,才真正回過神來,認清楚了面前站着的不是皇軍而是國軍,頓時嚇了個臉色刷白,聽說讓他帶路,連忙說:一路都是太君,不不,日本人,要走後街才行。
從后街走了不多遠,在醉鬼的帶領下,翻了三道矮牆,到了一家寬闊的後院,醉鬼說,這就是劉老太人的後院,今天外面做了一天的酒,這個榆木腦袋的劉老鬼就是不領情,連屋子也不出,躲在後院裡,誰來請他都是一盆水潑出去。
湯成富點點頭,看來這個劉老鬼倒是一個有骨氣的中國人,既然是有骨氣的中國人,
說不得,必須幫一把。
醉鬼很恭敬的把後門推開,守在門內的丫鬟看了醉鬼一眼,說:“何先生,你是村裡的教師,知道輕重,我們家老爺說了,如果是來聊天,只管進,如果是來勸我們家老爺出去吃酒,就潑你一身一頭的水,何先生,你的身上怎麼這麼溼,是被人潑了水麼?”
“我是來跟劉老大人聊天的,不勸他出去喝酒,日本人的酒,有什麼喝頭,如果劉老大人有興致,我在後院陪他喝兩杯。”被叫成何先生的醉鬼象是換了個人,說話間,一股正氣。
“繼之,進來吧!”裡屋傳出一個蒼老的聲音。
何繼之帶着湯成富走了進去。
“這位是?”屋裡的老紅木椅上,坐着一個精瘦的老人,看到湯成富,問道。
何繼之一臉尷尬的看着湯成富,不知道應該怎麼介紹。湯成富笑了笑,走上前,給老人敬了一個禮,一個發自內心的禮,一個鐵蹄下的老人,居然還是如此傲骨,很值得尊重。自我介紹說:“第三戰區警衛師一大隊二中隊三小隊隊長湯成富向老先生問好,祝老先生身體健康節日愉快。”
“第三戰區?”老先生並不糊塗,問道:“那是在江南,這裡可是江北。”
“是的。我受戰區長官委派到江北聯繫第一集團軍張自忠長官,路過貴寶地,看到村裡張燈結綵熱鬧非凡,心生好奇,特地進來一觀。得何先生告知,這是日本人做百叟宴,給劉老先生慶賀,才讓何先生帶來劉老先生府上,探個究竟。”湯成富說話也不敢放肆,很是恭敬。
“是你逼着繼之帶來的吧?”劉老先生笑着問。
“嘿嘿,繼之貪杯,多喝了兩口,在村口被湯長官扔水裡泡了一會,才醒了酒。”何繼之的話讓門口的丫鬟掩口失笑。
“日本人此舉,只爲收取民心,汪僞政府成立以來,日本人與汪僞政府蛇鼠一窩,在皖西各地,委任官員,扶貧濟困,收取民心,這次百叟宴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別人受他們這一套,我劉復定卻不受,不肖子劉永庭在僞政府任職,我已經開香堂除了他在劉家的籍口,此後不再是我劉家之人。想用這種方式讓我臣服,他們打錯了算盤。”老人說起話來,很是有力。
“既然如此,劉老先生不如出去,給日本人敬上一杯酒。”湯成富笑着說。
老人大怒,正想發火,就見湯成富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倒了一點進桌子上的酒瓶裡,然後遞了一粒解藥給老人,說:“老先生先吃這粒藥,這瓶酒隨便可喝,沒有吃這粒解藥的人,只肖一口下去,一個時辰之內,自去與牛頭馬面碰頭。老先生可願一試?”
老人二話不說,從湯成富手裡拿過解藥,扔進嘴裡,對丫鬟說:“眼力勁的,快給這位大哥換一套衣服,陪我出去敬酒。奶奶的,小鬼子,你們也有今天!”
看到老人和湯成富說話,何繼之想插嘴又插不進去,想制止也沒有機會,只好一臉慘然的看着兩人,心裡大叫:古皋村的大禍,只怕就從今天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