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10 15:30:48 本章字數:11696
東方夜眉頭緊鎖,將心下那沸騰的怒火壓了又壓。愛睍蓴璩
在場的人看見姬晚生那粗魯無禮的動作,心一瞬都緊了起來。
東方語微微含笑,明亮目光泛着一絲瞭然,不動聲色瞟過那張被姬晚生擲在地上的單子。
在東方夜將那張單子拾起來之前,她先一步彎腰撿了起來,眯着眼睛將上面的物品名稱迅速瞟了一遍。
上面的東西——她在心下微微一哼,這世上哪裡都不乏貪心不足的人;大概他們從來都沒見識過什麼叫蛇吞象。
她隨意瞄了瞄,低垂濃睫遮住眸底變幻眼神,她微微一笑,隨即便將單子遞到東方夜面前,道:“請你——仔細過目。”
東方夜聽着她漫不經心的語氣,心下莫名的涌起一絲奇異的情緒。
目光如梭,迅速掠過那張單子。
按照蔣夢宜作的標識,似乎真的有很多東西都對不上。
東方夜當下疑惑地皺起眉頭,目光含着詢問往大姨娘投去。
“老爺,妾身建議,你還是仔細看看這本帳冊,再仔細對照一下你手裡的單子,就清楚是怎麼回事了。”
東方夜聞言,耐着性子,低頭翻開帳冊,一頁頁看了起來。然後,又一個字一個字盯着那張單子,認真到不能再認真的模樣,逐字看個清楚。
良久,他終於知道問題所在了。
“榮媽媽,我且問你,這本帳冊之前是不是一直都是由夫人填寫保管?”
榮媽媽有些忐忑地瞄了瞄一臉怒容的姬晚生,又瞄了瞄滿眼怒意橫濺的東方夜。
暗下咬了咬牙,垂着頭,避過兩人尖銳凌厲的目光,道:“回老爺,夫人未生病之前,帳冊的確一直都是夫人由填寫保管的。”
“我再來問你,夫人生病之後呢?有人私自調看過或篡改這本帳冊嗎?”東方夜沒有看姬晚生,卻泛着嚴厲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榮媽媽。
榮媽媽搖了搖頭,道:“夫人病了之後,帳冊就一直鎖着;直到今天大姨娘說要盤點庫房,奴婢纔拿了出來。”
“好,我知道了。”東方夜點了點頭,面色隱晦中隱約覆着一層寒冰。
“岳丈大人。”他目光一轉,含着幾分難明的冷意看向姬晚生,隨手翻開了帳冊其中一頁,道:“從這本帳冊記錄的日期,可以清楚看到她自嫁進東方府以來,所有的財物帳目;這張單子上面所列的嫁妝,大部份可在帳冊查到去處;可有些——”
他略略垂下眼眸,目光冷中透出一絲譏諷,聲音更倏地低了兩度,道:“自始至終都沒有記錄,剛纔我問榮媽媽的話,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這本帳冊一直都由麗荷填寫保管,別人根本沒有機會翻閱,更別說篡改。”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姬晚生老臉青筋大露,柺杖又往地上重重一頓。
他橫眉豎眼盯着東方夜,惱怒道:“你莫非認爲我故意拿了張假的單子來訛詐你?你將我當成什麼人?”
東方夜冷冷瞟了姬晚生一眼,木然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哼,我看你就是這個意思!”
姬晚生一聲怒哼,喘着氣搶過了東方夜手裡的帳冊。“這什麼帳冊,分明有人做了假,你別以爲我老了,就看不出其中的貓膩,隨便拿本假帳來糊弄我。”
姬晚生冷冷瞟了東方夜一眼,眼底詭異之色閃現,他重重一聲怒哼之後,忽然一把扔掉柺杖,隨即以眨眼不及的速度,將手裡的帳冊嘩啦一聲撕扯開來,在衆人驚愕不及反應來,哧哧幾下,將那本帳冊給撕得稀巴爛。
“什麼破帳,分明不是麗荷的字跡,真當我老糊塗了,連自己親閨女的筆跡都認不出了。”
大姨娘臉色微微變了變,聲音夾着難以壓抑的憤怒,她看向臉色同樣泛青的東方夜,遲疑道:“老爺——”
“妙、妙,姬老太爺這一手真是妙極了。”東方語笑眯眯拍着手掌,絕色臉龐鎮定平靜,連一線波動也沒有,笑意仍舊絢麗耀眼,目光依舊明麗如許。
“榮媽媽,這帳冊之前可是一直由你代爲保管的,既然姬老太爺說有人作假,那麼你無論如何也跑不了這監守自盜的嫌疑了。”
榮媽媽臉色劇變,一瞬慘白得全無人色,她看着少女從容坦蕩的神態,心下恐懼如浪捲來,雙腿一軟,她哆嗦着,無意識便朝東方夜跟前一跪:“老爺,奴婢沒有,這本帳冊是真的。”
“哼,現在我且不追究這本爛帳冊是真是假。”
姬晚生兩眼眯起,眼裡冷光汨汨逼人掃來,“麗荷院子裡的財物現在全都在這了,我就看看你們到底貪墨了什麼東西。”
他一句蠻不講理的冷哼,也不管別人如何看他,卻是拿起柺杖,十分失態地撬開那些裝着財物的箱子。
用不了多久,一陣噼啪聲之後,基本上所有箱子的蓋子都被他用柺杖翻到了地上。
東方夜見狀,袖下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隨着姬晚生的動作,他眼底那森寒冰涼的顏色愈加濃烈起來。
他心裡雖然不耐煩到了極點,但他又不是傻子,如果到了這會,他還不明白姬晚生是何意,他這腦袋還真是連豬都比不上了。
“看看。這些東西明明就在嫁妝的單子上面,可在你們剛纔提供的那本什麼帳冊,這些根本就不存在。”姬晚生用柺杖指着其中一箱,寒着臉,陰沉詭秘說道。
東方語隨意瞥向那隻箱子,心下冷冷一笑,面上越發顯得溫和可愛,笑容也越發的明媚燦爛:“大姨娘,你可得好好看看姬老太爺說的這些東西,也許真是連夫人自己都漏填在帳冊上呢。”
“咦,這是金鑲珠石蝴蝶簪,這是玲瓏點翠草頭蟲鑲珠銀簪,這是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大姨娘隨手拿起幾樣東西在衆人眼前晃了晃,驚訝的語氣,震驚的表情,耐人尋味的目光凝掠在東方夜隱隱泛青的臉龐,“這些可全都是宮中御賜物品。”
“大姨娘,這有什麼值得你大驚小怪的,姬老太爺年輕的時候,也爲東晟立過功,陛下對他有所嘉獎,那可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東方語笑吟吟接口,神色看起來可比大姨娘平靜多了,她目光微微凝落在蔣夢宜身上,笑道:“誰不知道姬老太爺疼愛我們夫人,他將這些御賜物品放在夫人嫁妝的單子隨她出嫁,那也是很平常的事。”
“姬夫人,姬老太爺如此疼愛晚輩,想必他也曾將得到的御賜物品轉贈了給你。”
“二小姐,妾身雖然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不過這宮中御賜之物,我們府上也有不少;妾身驚訝的如不是這些物品的珍貴,而是——”
大姨娘欲言又止,目光含着意味不明的光芒瞟過東方夜,她拿着那支金鑲珠石蝴蝶簪,在衆人眼前亮了亮,指着簪子內側,道:“這上面銘刻的日期,咳,我眼力不好,看得不太清楚。”
“老爺,你眼神好,不如麻煩你給看一看,上面銘刻的日期是什麼?”
東方夜目光不明地瞟了大姨娘一眼,將簪子接過來,隨意一瞟,然而這一瞟,他渾身都不禁微微震了震。
“元和三年六月。”他的聲音很輕,絕對沒有驚擾任何人;然而,他一邊念一邊擡頭瞄向姬晚生;那目光隱含着莫名寒意與輕蔑。
姬晚生接觸到他複雜莫名的目光,心頭不禁一凜。
隨即想起什麼,老臉當即紅了紅。
“元和三年六月?”東方夜仿若不覺其中古怪一樣,跟着輕聲重複了一遍。“這有什麼不對嗎?”
大姨娘淡淡看她一眼,小聲暗示道:“咳,二小姐,夫人嫁進府那會,現在的陛下還沒登基呢。”
“還沒登基?這關這些御賜物品什麼事?”東方語不明所以地眨着明亮眼睛,純澈眼眸裡淨是困惑之色,好半晌,她才突然醒悟過來,隨即低低地“啊”了一聲。
再然後,目光古怪地瞟向姬晚生,聲音不加掩飾的呈出訝異,道:“哎呀,瞧我這腦袋,我總算想起來了,陛下的年號正是元和;這麼說,這些東西是在夫人嫁進府後,陛下才御賜的。”
“姬老太爺,這我就不明白了,難道夫人嫁進來之後,過了幾年,姬府才送嫁妝來的嗎?”
姬晚生被她一句聽似懵懂無知的話,問得滿臉羞紅。
蔣夢宜的臉色也變得慘青起來,這會,她簡直不敢直視姬晚生的眼神。
“二小姐,你快別逗姬老太爺了;哪有人過了幾年纔將嫁妝送進門的事。”大姨娘淡淡一笑,似是半點不察其中隱晦一樣,她默然看了看隱忍的東方夜,又道:“妾身記得,元和三年初,老爺立了戰功,宮中倒是賞賜了一些東西給老爺。這其中的物品就有——嗯,時間太久遠,妾身一時也記不起來了。”
東方語露出好奇的神色,也走近那隻箱子,悠然彎腰,隨手拿了一件物品上手把玩。
“咦,這不是皇室才能擁有的紫晶玉石雕成的項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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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特意將那隻紫得純淨無暇的項圈往東方夜方向揚了揚,十分驚奇道:“這個箱子裡裝的該不會全是皇宮御賜之物吧?”
“姬老太爺,你對夫人可真好;竟然捨得將這麼多價值連城的賞賜都送給夫人,讓她添嫁妝。”
“二小姐,你說錯了,這一箱雖是皇宮的御賜之物;可它們是不是姬老太爺給夫人添的嫁妝那可就難說了;畢竟在我東晟,還沒有姑娘出嫁幾年後,再添送嫁妝的先例。”
“哼,皇室御賜之物又如何,我疼愛麗荷,拿這些寶物給她添妝難道不成嗎?”姬晚生受不住大姨娘與東方語兩人一唱一和的冷嘲熱諷,當即冷冷反脣相譏。
“行,夫人是姬老太爺你的心頭肉;你不過送她一些身外物而已;這有什麼不行的,我們是羨慕呀。”東方夜笑眯眯接口,她眨了眨眼睛,眼神十分明亮透澈,凝在手裡那隻令人眼饞的紫晶項圈上,“只不過,這可不只一個項圈,這裡還有一對梅花紫晶墜子;還有一支梅花纏銀喜鵲簪,還有……嗯,看起來應該是一整套的頭面首飾呢。”
“而且全都是皇室才能擁有的紫晶玉石雕成的;這得需要多大一塊紫晶玉石,才能做出一整套的頭面首飾呀。”東方語似是怕姬晚生誤會一般,她露出羨慕萬分的神態,大大感嘆一番之後,立即又補充道:“姬老太爺年輕的時候,一定立過很大的功勞吧,所以皇帝纔給您賜下這麼大一塊紫晶玉石。”
姬晚生被她一連番聽似無心的追問,問得啞口無言,臉色羞紅。
而東方夜這一下,再也無法保持沉默了。
他自看到東方語拿起那隻鑲着梅花紋飾的紫晶項圈開始,心底那被他強行壓制下去的怒火,又再度一點點迸發起來;並且大有越燒越旺的態熱。
體內那股熱浪直衝他腦門而上。
“這有什麼奇怪,我早年的確爲東晟立過大功,陛下賞我一塊半塊紫晶玉石有何稀奇。”因爲東方語所站的位置關係,姬晚生此際根本看不清東方夜臉上的表情。他只是想了一下,立即就強自辯解起來。
“是啊,這真沒什麼稀奇的。不過,榮媽媽,我記得夫人一向不是不喜歡梅花嗎?爲何這套珍貴的紫晶頭面首飾之上,全部都雕刻有梅花的圖紋?”
突然被點將的榮媽媽瞟過那隻鑲着梅花紋飾的紫晶項圈,嘴角不自禁地抽了抽,想了半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答纔好,最後,她垂着頭,目光閃爍下扯起謊來,期期艾艾道:“這個……夫人未嫁之前,原本是喜歡梅花的……”
“簡直一派胡言,麗荷喜歡的明明是荷花。”東方夜聲音不高,但語氣中掩不住的氣憤與冷斥。
榮媽媽聽聞他這句話,渾身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岳丈大人,我想你一定是記錯了。”東方夜斥完榮媽媽,徑直走到那隻箱子跟前,拿起其中一對梅花耳墜子看了看,泛青的臉色越發明顯起來,“這一整套的紫晶頭面首飾,除了全部打有梅花烙印之外,內側銘刻的日期全都是當今陛下的年號。”
“記錯?”姬晚生一張原本盛滿怒容的老臉,在這些明顯的證據下微微由紅變綠。
東方夜漠然瞟過他驟然難看的臉,緩緩地一字一頓道:“元和三年,小婿不才,倒曾承蒙陛下皇恩,這些珠寶首飾,顯然是我府中之物,絕不是麗荷自姬府帶過來的嫁妝。”
這時,蔣夢宜悄然遞了個眼色給姬晚生。
姬晚生盯着那一箱價值連城的珠寶,藉着硬逼出來的怒容掩蓋住那陡變的臉色,道:“即使是你府中之物;這些東西如今是從麗荷院子的庫房搬出來的;那也是麗荷的東西;以防萬一,我要將這些東西連同麗荷的嫁妝一齊帶回姬府去代爲保管。”
東方語與大姨娘默然交換了一個眼神;她笑眯眯看着姬晚生這個恬不知恥的老傢伙,倒是想看看東方夜這個掛名的爹會怎麼處理這事。
一時安靜俏立原地,絕色臉龐微微帶笑,睜着明亮驚人的眼眸,目光一瞬不瞬流轉在東方夜與姬晚生之間。
“岳丈大人。”東方夜皺着眉頭,極力將心底勃發的怒氣給壓了又壓,“這些東西既是我府中之物,哪有勞煩姬府代爲保管之理。”
“你若是不嫌麻煩,麗荷從姬府帶來的嫁妝,你隨時可以讓人搬回姬府去;但我府中的東西;我府裡雖然人才凋零,可打理這麼點東西那還是遊刃有餘的。”
東方夜聲音不高,但他的語氣強硬表明了他的寸步不讓;往日指揮數萬大軍那種大將軍氣勢,此刻在他英銳明烈的臉龐上表露無遺。
姬晚生縱是長輩,看見他驀地露出這種威嚴迫人的氣勢,心下也暗暗吃了一驚。
加上本來他就理虧;那些東西——別人不知道怎麼回事;他自己怎麼可能不清楚;姬府雖不是小門不戶,但也沒爲東晟立過什麼大功;無論是他的父輩還是他自己本人,皇宮對姬府的賞賜本就聊聊無幾,更別說像眼下這些如此貴重的財物。
至於紫晶玉石,他從前更是連見也沒見過。
蔣夢宜看着姬晚生沉吟變幻的神色,知道他心裡已然開始動搖,只怕一會便要妥協。
“老太爺——”
“東方將軍,原來你在這,真讓我們好找。”清冽的聲音突然自門外高高傳了進來,並且十分合適地打斷了蔣夢宜。
所有人都在這句清冽而富含磁性的聲音怔了怔;像是受到統一的命令般,齊齊扭頭往門口看去。
穿着一身素雅的傢伙,俊美臉龐上掛着三分邪肆張揚笑意,風流優雅舉步行來;而與他並肩同行的還有那一身如雪白衣的妖魅男子,那雪白的肩頭上,無論到哪,都少不了那隻眯着一雙琥珀眼瞳的雪貂。
一個笑意邪肆張揚;一個白衣如雪冷漠出塵;雖然對比強烈,但二人無論是身姿還是相貌,俱屬人中龍鳳,難分軒致。
“六殿下?白世子?”東方夜最先反應過來,然他拱手行禮的時候,炯炯有神的眼睛裡卻明顯流露出錯愕的神色。
“我們聽說東方將軍回府,一時技癢,才尋到府上想和將軍你切蹉兩盤。”風昱含笑解釋他們的來意。並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衝那個一副置身事外在看戲的絕色少女眨了眨眼。
他笑容十分明燦炫目,然而,蔣夢宜被他眼角瞟過的時候,卻驟然覺得心下寒意叢生。
墨白一向爲人冷漠,所以他自進入全福院,除了略略向東方夜點頭表示打過招呼後,便一直漠然站在一旁。一雙妖惑眼眸靜止不動,然一雙眸子卻也如凝淵臨碧一樣,散發着淡淡惑人的光芒。
那貴氣天成的光芒又隱隱透着幾分寒意,漆亮如的眸子微微轉動,那層層森寒便似是臘月難擋的風,寸寸逼過姬晚生一張盛滿怒容的老臉。
直逼得姬晚生心下怯意自生,腳步不由自主後退方罷休。
“咦,東方夜將軍,你們這是——?”風昱笑容邪肆,一雙勾魂桃花眼微微轉動,目光似是無意掠見那隻裝滿皇宮賞賜的珠寶箱子。
“我們該不會來得不是時候,打擾到將軍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人家東方府目前正在處理家務事;你們這些身份尊貴的皇子世子們,自然最好迴避。
但姓風的,在必要的時候,都會自覺地發揮他們厚臉皮的特質,將人家那暗示的目光直接忽略到底。
所以,這一刻,面對風昱的明知故問,東方夜只得尷尬地扯扯嘴角,隱晦道:“不打擾,不打擾,不過是岳丈大人來看望賤內。”
“那這些珠寶首飾又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放在庫房怕它們發黴,特意搬出來曬曬太陽吧?”風昱笑容滿臉,語氣含着三分玩世不恭,不過他那雙桃花眼下流泛的光芒可就極爲耐人尋味。
“六殿下說笑了。”東方夜正想找下理由將這事推搪過去。
東方語卻忽然插口道:“六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我家夫人病了,姬老太爺不擔心我們對夫人照顧不周;倒是擔心夫人從姬府帶來的嫁妝,怕我們不擅打理,今日特意上門要將夫人的嫁妝暫搬回去代爲保管。”
“人之常情。夫人已經是你們家的夫人;這嫁妝還打着姬府的烙印,姬老太爺擔心這些嫁妝,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墨白冷眼瞥過姬晚生隱隱透着多重色彩有老臉,溫醇嗓音就像三月和煦溫暖的春風一樣,不緊不慢撫過衆人心頭。
有人聽着他溫醇醉人的聲音,也難免心底發寒;比如一臉羞愧的姬晚生。
而有人聽着那不顯情緒的語調,心下卻暗自歡喜;比如已極爲不耐煩的東方夜。
“哦,原來姬老太爺不是專程來看望愛女;而是爲了將嫁妝搬回姬府去代保管。”風昱笑意張揚,眉眼成縫,這話也帶着三分嘻笑的成分。
但姬晚生可不敢將這句當成玩笑;這明顯是譏諷他愛財不愛女呢。
即使再厚臉皮的人,被一個年輕小子當面毫不留情嘲諷;心下也難免受不住;更別說像姬晚生這一大把年紀,也不管是小官小吏的人。
“六殿下說笑了;岳丈大人本意是爲賤內而來;這些嫁妝……咳,只是順道,是臣覺得府上之人能力不足,這才提出來讓他暫搬回去代爲保管的。”
東方夜看着姬晚生勃變赤紅的老臉,連忙出來打圓場,再怎麼着,他也得爲這個老丈人留點顏面。
“哦,東方將軍既然如此說,那這些東西都清點完畢,對過帳目了吧?”風昱眼睛一轉,勾魂的光芒飄出眼眸,凝落在那個裝滿皇宮賞賜的珠的箱子,道:“這些俱是宮裡賞下的東西;嗯,全都是元和三年,我記得父皇曾提過,東方將軍那一年爲平定姜族騷亂立過大功,特意加以封賞。”
“這些既是陛下賞賜給東方府的東西,那就是跟姬老太爺無關了。”墨白眉梢輕動,不冷不熱悠然插了句話進來。
“東方將軍,若是已經盤點清楚,現在就可以讓人處理這些財物了。”風昱勾着薄脣,笑意張揚,他轉動着一雙勾魂桃花眼,豔麗絕倫的神采熠熠凝掃落姬晚生羞紅的老臉,十分好心道:“不知姬老太爺帶的人手可夠?若是不足的話,我不介意借幾個人幫忙將東方夫人的嫁妝給送回姬府去。”
風昱與墨白一唱一和,徹底斷絕了蔣夢宜與姬晚生想將那批價值連城的皇宮賞賜據爲己有的目的。
姬晚生見狀,只能在心底不甘地嘆了口氣,隨後氣呼呼地挫敗揮了揮手。
道:“多謝六殿下美意,不過不用了。老臣就算再窮,幾個挑夫還是僱得起的。”
“那是我多事了。”風昱不以爲然地一笑,滿臉燦爛邪肆笑意,晃得姬晚生心下嘔血。“既然如此,請姬老太爺趕緊讓人來準備吧。”
“東方將軍,今天,我和墨白可是專程來找你下棋的;待會處理完這裡的事;你可得陪我們好好殺兩盤。”
風昱這話說的雖然是東方夜,但他對姬晚生的逐客之意卻十分明顯。
東方語眼光閃閃瞥過他笑意張揚的俊臉,心道這廝果然夠厚顏無恥。
東方夜見狀,立時順勢道:“流意,你讓人幫忙將麗荷的嫁妝整理妥當,好讓岳丈大人帶回姬府代管。”
大姨娘淡然應聲,目光卻暗示的掠向那隻箱子,道:“那請問老爺,這些該怎麼處理?”
“這還用問嗎?既然是父皇賞給東方府的東西,自然該搬回東方府裡的庫房管理了。”風昱又笑嘻嘻搶在東方夜前面,看他一臉於玩世不恭的模樣,絲毫沒有一點喧賓奪主的覺悟與慚愧。
東方夜儘管心下不太舒服,但風昱這話無疑快刀斬亂麻般幫了他的大忙;遂也順勢道:“流意,六殿下說得沒錯;就按六殿下說的辦吧。”
“東方將軍,來來來,現在我們可以去下棋了。”風昱笑嘻嘻上前,長臂伸出,十分親熱地搭上了東方夜肩頭。
“東方將軍,你一定要好好殺殺昱的威風;我且在這代你監督他們將東西整理妥當;免得有人一不小心混淆了姬府的嫁妝與皇宮賞賜給東方府的東西。”
姬晚生看着容顏呈病態蒼白的妖魅男子,心下實在大恨。
然而,墨白冷冷淡淡的語氣雖然不帶什麼情緒,也不帶什麼壓迫,但卻教人從中聽出一股入骨的涼意,與不容違抗的堅持。
最後,東方夜被風昱半拖半拉的帶出了全福院,逼着跟風昱拼棋廝殺去了;而姬晚生與蔣夢宜兩人,因爲有墨白冷漠站在現場眼睜睜看着,最終也沒討到什麼便宜;帶着大姨娘讓人打包好的嫁妝,灰溜溜離開了全福院。
事情處置完畢,墨白纔不管風昱,而跟着東方語到綠意苑去了。
“墨白,你別告訴我,你和風昱真的這麼湊巧上門找那個人拼棋來的!”東方語笑意微微,審視的目光不加掩飾將她的狐疑毫無保留地散發出來。
“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墨白淡淡一笑,聲音蘊含着醉人溫柔,“我是偶然聽說姬老太爺今天特意到東方府搬夫人姬氏的嫁妝,恰巧昱這傢伙今天來找我,我就和他一起到這看看了。”
東方語懶洋洋笑了起來;明亮眼睛飛出一線耐人尋味的眼風;這人,連風昱都被他拉來當盾牌來使。
“小語,那些東西——就是去年被她們從綠意苑掠走的東西吧?那些全都是你孃的遺物,對不對?”墨白沉吟了一下,目光隱隱含着一絲疼惜。
“對,我今天就是想讓那個人親自處理這件事;偏你們……。”少女涼涼笑意裡,透着一分感傷。
“我看得出,其實東方將軍他——”
“嘿嘿,不說這些了,過來看看我這幅畫怎麼樣?”東方語壓下心裡莫名感傷,又再笑意明媚笑了起來。
東方夜好不容易送走風昱與墨白;隨後他立即心事重重地來到綠意苑。
隨着他而來的,還有下人擡着的箱子;裡面裝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在夫人全福院庫房搬出來的御賜財物,裡面的財物除了價值連城之外,還有一個明顯的特點,就是全都打了梅花印記。
想也知道,這朵黯然的梅花印記代表着什麼含義了。
“小語,是爹對不起你。這些東西之前都是在綠意苑裡存放的;每一件都是你孃的遺物。”東方夜聲音微含內疚,英銳臉龐覆着淡淡感傷與悲念。
“那件事,你知道了?”東方語仍舊沒有用那個尊敬的詞來稱呼他;她低頭瞥過箱子裡的東西,語氣也泛着淡淡的傷感,還有隱隱無奈與無措。
“說起來,其實都怪我,若不是我當初強行住進綠意苑,夫人她們是不敢強闖到裡面來的;也就不會有後來她們……唉,總之是我這個做女兒的無用;非但沒保住孃的遺物,就連她的名份,甚至牌位,都因爲我,而蒙上了污點。”
少女絕色臉龐之上,沒有往昔的明媚燦爛笑容,反而流溢着淡淡的憂傷,輕眨的眼眸微微透着一絲忐忑與柔弱。
東方夜見狀,心下更加內疚不安了。
“小語,那件事不怪你,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恢復你孃的名份的。”東方夜心疼之下立時安慰起來,“嗯,還有你孃的墓地,我也會擇個日子重新遷入東方家的祖墳。至於她的牌位——”
“就讓它供奉在綠意苑吧;一則這是她生前所居之地;二則,將牌位供奉在此,我早晚晨昏都可見到,幼時沒有她的記憶,現在見到她的牌位,就等於她陪伴在我左右一樣;我有什麼心裡話,也可心對她說說。”東方語聲音淡淡,語氣透着內疚的傷感,面容絕豔中隱隱浮現幾分哀傷。
東方夜聽罷,心下又是自責又是內疚。
“小語,我書房裡就留有你孃的畫像,如果你願意,隨時可以到我的書房坐坐。”
少女輕輕點了點頭,絕絕面容難掩哀慼,道:“嗯,這個改日再說吧。”
“對了,我這裡也有樣東西想讓你看看。”東方語說罷,向羅媽媽點頭示意。
羅媽媽立時拿了一張紙遞過來。
東方夜展開一看,心下猛然收縮起來,眉頭擰得死死的。
“她們——竟然敢!”恨極的語氣,幾乎從他緊咬的牙關中擠着出來。
東方語垂着眼眸,絕麗面容仍然一臉哀慼之態,她悅耳的聲音也含着幾分哽咽,道:“這事不能怪姨娘她們;其實她們都是受夫人脅迫,不得已而爲之。”
“有一次我爲四姨娘看過症,運氣將她的老毛病治好了;她可憐我,才暗中寫下這一紙證明,希望能助我早日爲娘平反。可是——”東方語微微擡頭,明亮眼眸漾了迷濛水汽,她楚楚可憐地瞥了東方夜一眼,立時又垂下頭,淚滴盈盈掛於長睫之上,欲墜不墜,更爲她哀傷面容增添幾分柔弱悽楚,“我沒有用,直到現在,都還讓娘揹着那般污名。”
東方夜看着她這般神情,心似被人狠狠揪了起來一般,痛苦難抑,說到底,都是他沒保護好她們母女。
“小語,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快想辦法恢復你孃的名份。”
東方語一臉擔憂,眼神無奈中透着幾分沮喪:“可是,這事只怕不好辦,畢竟當初那道懿旨是皇后娘娘親自下的!”
“皇后娘娘再大,也大不過天子。”東方夜眉頭難舒,但他炯炯有神的眼睛裡卻透着不容質疑的堅定。
目光慈愛中夾着自責,淡淡凝落在少女悲慼傷感的面容,輕聲道:“小語,你放心,我不會與皇后娘娘直接扛上的;這些事,說到底都我我的家務事;是我管教不力,纔會讓她們做出這等令人羞愧的事情。”
東方語聞言,心下微微一怔。聽他的語氣,莫非是打算將昔日夫人冤枉梅如歌的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不過,即使這樣,想要皇帝推翻皇后曾經下的結論,只怕也非易事吧!
若是容易的事,她早就辦了,豈還會等到今日。
然而,東方語還是沒有料到東方夜很快就將這件事辦成了。
所說,東方夜在金鑾大殿上,直述自己管理不善,才導致妻妾爭風吃醋之事過烈,而產生誣陷之事;有他一番言之鑿鑿的保證,再加上他提供了皇宮賞賜的原始單據,皇帝最終相信了他所言;更欣賞他不虛重顏面,敢於直面自己過失的磊落行徑,當場就準了他所奏請之事。
皇帝金口一開,梅如歌平妻的身份名譽也得以恢復;至於東方夜此舉等同暗中摑了皇后一巴的事;東方夜才計較不了那麼多。
他捧着皇帝的聖旨,回府後立即安排人手爲梅如歌正名,遷墓的具體事情。
雖然東方夜上述天聽的時候,將一切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但老夫人知道此事後,除了將一切罪過盡推那個已瘋的夫人身上外;還對東方夜執意不顧顏面爲梅如歌正名的事氣惱不堪。
這天清晨,東方夜如常往慈靜堂走去,給老夫人請安。
不過,因着他早去的關係,慈靜堂裡的奴僕們纔剛剛開始做着清理工作,他進入正堂的時候,丫環幻香背對着門口,正用溼布擦拭着一尊玉雕珊瑚。
“幻香,老夫人她是否還沒用膳?”
東方夜一聲不高的詢問,卻讓陷在沉思中的幻香嚇了一驚,她慌神之下,手腳便有些緊張,然而,她一緊張,慌忙中想要抽出擦拭的溼布,就在她回頭想向東方夜回話的時候,那尊正在擦拭的玉雕珊瑚卻意外地順着她抽溼布的動作一下摔到地上。
更令人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按理說,這玉雕珊瑚就算摔到地上,也不會有什麼損傷。
但,幻香意識到自己弄跌這尊玉雕珊瑚時,嘴裡的驚呼還沒來得及叫出來;那尊玉雕珊瑚卻在觸地的時候,發出了絕對不同於玉石的清脆聲響。
在這一聲清脆聲響裡,這尊玉雕珊瑚卻驟然四分五裂,碎爲無數斷片。
東方夜見狀,心下一沉,眉頭皺起,他上前仔細看了看,隨即失聲道:“這根本不是玉石雕的珊瑚,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