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緊張的氣氛終於過去,被嚇得全身發麻的素蘿也終於鬆了一口氣,連忙走到棋桌前把棋子擺開。
這些東西都是她跟了展紅菱之後學的,這丫頭天性聰明,很多東西只看一眼就會了。
展三公起和展紅菱下棋,完全當作在逗小孩子,如果不是他覺得剛纔對展紅菱的態度有點過火,想要彌補一下,他還真不屑與一個小女娃兒家下棋。
展紅菱雖然在外面贏了九人,可是面對展三公,她還是不敢大意,且不說名望、地位在那擺着,即使是他族中長輩的身份了容不得她輕慢。
素蘿擺好棋後展紅菱與展三公面對面坐着,展紅菱恭敬地說道:“三叔公請先行。”
老頭子瞪眼:“小丫頭是瞧不起我嗎,紅棋在你那一方,你還讓我先行,我就讓你這麼輕視?”
展紅菱呵呵一笑:“當然不是,侄孫女怎麼敢,只是身爲晚輩,自然要禮讓長者才行。”
展三公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滿意道:“嗯,你這孩子還算知禮數,不過在這棋桌上便不用了,免得人說我欺負晚輩。”
展紅菱笑着伸手,把紅兵三向前推了一格,道:“那侄孫女就不客氣了。”
展三公呵呵笑道:“‘仙人指路’?故弄玄虛。”
說着順手把右象提起。
展紅菱馬三進四擺明攻勢,展三公又把右炮平到中路。
兩人你來我往便殺到一處。
真正下起棋來展紅菱才發現,難怪展三公被譽爲臨州雙聖之一,這棋術果然不是一般的高,他的那些個徒弟,也就少數幾個得到他的真傳,至於蔣贏等人,多說能有他六成功力。
一邊想着她一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然真被這老頭子三招五式勝了,他必然更加輕看自己。
她這裡暗自警醒,對面的展三公也在暗暗吃驚,沒想到自己這個十六七歲的侄孫女棋藝竟然真的如此之高,隨手拈來的幾招就讓他感覺到壓力,看來自己之前還真是小瞧她了,能勝過自己的十幾個徒弟還真是作弊。
於是老頭子這裡也認真起來。
就這樣兩人運籌帷幄,各自佈署,殺得天昏地暗。
不知不覺殺到殘局,展紅菱剩上一兵、一車、一仕和老帥四顆子。而展三公卻只剩下一車、一士和老將三子,從戰力上看展紅菱明顯佔優。
疲憊的展紅菱擡眼偷偷看展三公的臉色,只見老頭子垂目低頭專注地看着棋局,神情十分凝重。
展紅菱不由心中暗想,這位叔公可是臨州棋壇赫赫有名的人物,肯定覺得要是這親輸給自己一個黃毛丫頭,哪怕是沒人看着也還是毀了一世英名。不行,這局棋說什麼也不能贏……
她想着的時候展三公已經走完一招,再次輪到她走棋。
展紅菱低下頭去認真看着棋局,作出一副冥思苦想狀,一邊皺眉思索一邊說道:“將的話時機未到,不將無棋可走……”
說着輕輕搖頭腦袋把河沿上的車拉回到宮頂。走完之後又偷眼瞄向展三公,只見老頭子臉上露出一絲輕鬆之色,擡手把五路上的士挑起。
展紅菱又思索良久“謹慎”地向前走一步“兵”,展三公“車”八平六似乎要把展紅菱的“兵”逼走,展紅似乎不甘受他控制用“車”守了一步。可是展三公的“車”卻向前殺掉展紅菱宮角的“仕”四成“將”。
展紅菱老“帥”回不來中路,“車”又趕不及回來救援,只好推子認輸。
展三公贏棋之後還在連連搖頭。“孩子你是太過乏累了麼,這棋走得失誤啊,不然老頭子我不可能贏,頂多就是和棋。”
展紅菱揉着肚子說道:“三叔公您說呢,您的那些徒弟真摳門,我從早上來下棋,就中午他們給了我一碗蓮子粥,晚上連點飯都沒給就把我帶來見您,您說我乏不乏、累不累。”
展三公爽朗地大笑:“呵呵呵呵,我的那些徒弟都是棋呆子,您贏了他們,他們的心思就都用在回顧棋招上去了,哪還想到給你弄飯吃,也怪叔公我粗心,問都沒問你……”
說着朝外面叫道:“來人,立刻準備宵夜,另外,去把夫人請過來,就說大爺家的長孫女在這裡,讓她來陪一下。”
展紅菱聽了忙道:“叔公,這可使不得,已經很晚了,想必叔婆已經睡下了,處好勞動她夜半起身。”
展三公隨意地揮手,道:“無妨,這兩年她越發的不愛睡,一夜有大半夜卻在披衣坐着,倒不如出來陪你說說話。”
展紅菱仍是覺得不太好,可是僕人已經翎命出去,她也只能作罷。
看着兩人一盤棋後變得有說有笑,帝邊站到快累死的翠蘿好生奇怪,這是怎麼搞的,怎麼棋聖展一公贏了小姐一盤棋就這麼高興,連之前對小姐的不滿也沒了,難道下棋這東西就這麼能增進感情?
沒過多久僕人就已經準備好宵夜端來,濃香的黑米粥,配了兩樣清淡小菜,正合餓得飢腸轆轆的展紅菱的胃口。
她也顧不得禮數,跟展三公告了個過,拉着翠蘿一起到旁邊起來。
展三公看似迂腐卻不輕視下人,並不覺得僕人和主人一起吃東西是什麼過份的事,看着狼吞虎嚥的展紅菱和翠蘿慈藹地微笑:“呵呵,年輕人胃口就是好,不像我們這些老骨頭,吃什麼都吃不出味道……”
展紅菱心道,什麼是胃口好啊,把你餓這麼久試試。
兩人很快把粥吃完,僕人剛剛收拾下去,展三公的老伴、展家的三老夫人展三婆就來了。
展三公與展紅菱的爺爺是親兄弟,兩家的關係很是親近,只是由於展紅菱的父親去世早、展紅菱的母親雙一直病着,所以很少帶她們姐弟過來給這老兩口請安。
三老夫人是個很和藹的老太太,雖然早就聽說展紅菱“私奔”的事,但是進門之後也沒有半點厭惡的意思,而是笑眯眯地說道:“紅菱這孩子我都多少年沒見着了,你母親身體不好,你怎麼也不過來看看我這老婆子。”
展紅菱不知道從前的事情,只好說道:“這些年母親一直病着,紅菱要時刻在身邊照料,疏了禮節,請叔公和叔婆看在紅菱過世父母的份上不要見怪。”
一句話說得三老夫人心疼,連忙拉着她的手說道:“罷了罷了,你父母在世的時候最是孝道,逢年過節必定來看我們,還說以後要把我們接過去養老,沒想到……唉!”
展紅菱聽說遠三叔公沒兒沒女,父親既然說過這樣的話,他們對父親的感情肯定不一樣的,難怪自己一進門叔公張嘴就教訓,展志承夫婦那樣糟蹋自己的名聲,這老頭子肯定是在替父親惋惜。
她這裡想着,三老夫人已經拉着她走到茶几邊坐下,溫和地問道:“紅菱,前些日子你嬸嬸來跟我哭訴,說你離家出走了,後來又聽說你回來了,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老太太可沒像展三公那麼衝動,上來就罵人,看樣子只是想把事情問清楚了。
展紅菱低了低頭,說道:“這個……只是一場誤會,叔叔嬸嬸對紅菱不夠了解,或許是把事情想……複雜了。”
三老夫人見展紅菱說話吞吞吐吐,似有什麼難言之隱,再往她身上打量,看着她一身素淡的打扮唉氣道:“唉,你父母都不在了,叔叔嬸嬸照料難免有疏漏的地方,你做晚輩的就多擔待點,如果我沒記錯,你今年也快有十六了,改日我看看有沒有相宜的人家,給你選一門好親事,有了歸宿,以後的日子就好過了。”
展紅菱不知道說麼說着說着就說到親事上去了,十六歲成親,這在她的印象裡也太早了點,於是連忙說道:“多謝祖母關心,只是母親去世沒多久,我若再出嫁了弟弟勢必更要傷心,我打算還是在家中再陪弟弟兩年,等他再懂事一些我再出嫁也不遲。”
三老夫人點頭,道:“嗯,倒也是,聽你嬸嬸說陌兒現在越頑劣了,教書先生氣走了好幾個,時常頂撞你叔叔嬸嬸,是該好好管管……”
展紅菱低頭不出聲,想着展陌那樣子還不是展志承和藤氏唆使教會的,自己的父親一對老好人,怎麼會教出那麼粗野的孩子來。
不只她這樣想,三老夫人也說道:“想你父親和母親是多好的人,你弟弟怎麼就會這樣呢?想當初你父親身爲嫡子繼承了家業,總覺得對不起你二叔,出銀爲你二叔捐了官,你二叔成婚時你父親又把大半家業送給藤家作彩禮,這才讓他娶到你二嬸,整個臨州內誰不稱讚你父親仁義。”
展紅菱聽得一愣,問道:“那這麼說我家的家產現在大多數都是叔叔的了?”
三老夫人失笑道:“是啊,原本你父親的那份剖家產多數都是你叔叔的了,你這孩子莫非還想與你叔叔爭麼?你母親給你留下的嫁妝可比你叔叔的財產多多了,你又何必羨慕他。”
展紅菱又是一愣,驚訝道:“嫁妝?什麼嫁妝?”
三老夫人有些奇怪,道:“難道你不知道麼,你母親從孃家帶過來的嫁妝都留給你了呀。”
展紅菱尷尬地說道:“呃……母親病後心情不大好,不怎麼與我說這些事,我只是隱約聽到一點,但並不清楚。”
三老夫人點頭:“倒也是,你母親雖然生在商家,可性子都清高得很,從不在意錢財之物,不跟你說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