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常相逢在屋裡換了衣裳,又拿了給華姨娘,王谷蘭和張友梅挑的禮物從屋裡出來,看到吳媽媽守在門邊,有些奇怪,“媽媽有事?”吳媽媽現在是芳時院的管事媽媽,自然不用再做守門的事情。
“燕兒剛纔跟我說,姚黃出去了,”吳媽媽在常相逢身邊輕聲稟道。
“隨她吧,只要她不敢往我的茶裡下毒,其他的我都無所謂,”常相逢擺擺手,叫了玉板跟碧鴛跟着,出了芳時院。
華姨娘沒想到常相逢會到她這裡來,常相逢人都進了屋了,她臉上的訝然還沒有褪去,“你怎麼過來了?”
“相逢見過姨娘,昨天我跟相公陪着母親跟姐姐到明府去了,回來的時候在咱們的鋪子裡轉了轉,給大家挑了些東西,這是姨娘的,今天叫我送了來,”常相逢叫丫鬟將給華姨娘挑的首飾跟布料放到華姨娘面前的桌子上。
“這些東西我都用不着,你還年輕,你拿去用吧,”華秋霜在裝首飾的匣子上掃了一眼,淡淡道。
令狐儼跟生母的關係常相逢不好打聽,也不好直接問令狐儼,據她看到了,就是這對母子並不親近,可是她要在人前做個好媳婦不是?按吳媽媽所說,就算不到姨娘婆婆跟前立規矩,可是適當的敬重一下,丈夫只會歡喜的,“這是我跟執信特意給姨娘選的,姨娘看看再說,執信說我年紀小,長的又單薄,珍珠頭面撐不起來。”
匣子裡是一條黑珍珠項鍊跟跟一對黑珍珠耳墜,渾圓的珠粒顆顆有指腹大小,在陽光下居然泛着濃紫色,饒是心如止水的華姨娘,在這些華美罕見的黑珍珠面前也微微失神,而身邊的梨風跟杏雨已經輕嘆出聲。
因爲不摸華姨娘的脾氣,常相逢也不好太過熱情,又拿過特意給華姨娘挑的那兩匹水藍色的綀子,“這也是咱們鋪子裡的,執信說放在鋪子裡也沒有幾個識貨的,不如叫家裡人都分分呢,這料子輕薄透氣,夏天穿着涼快,姨娘叫針線房給您做兩身夏衣穿。”
“這料子我收下了,只是這個你拿回去吧,你戴不着,就給太太拿過去,我成天在院子裡,用不着這麼好的東西,”華姨娘叫梨風將料子收了,卻將黑珍珠首飾還給常相逢。
常相逢已經看出來華姨娘很喜歡這珍珠鏈子和耳墜了,如何肯拿回去,“姨娘收着吧,太太那裡也有呢,雖然姨娘不需要出去應酬,可是咱們園子裡景緻也算是洛陽城中一絕了,姨娘時常出去轉轉,透透氣比老悶在院子裡強不是?”說着她看了一眼隔壁的書房,“我看姨娘也是個愛書畫的,我雖然不懂這個,只聽人說過,這畫畫光對着圖譜臨摹是不成了,還得出去走走寫生才成,姨娘您多走走,多看看,或許會有些體悟。”
華姨娘自生下令狐儼之後,兒子就被百氏抱走了,抱走令狐儼的是他的親祖母,華秋霜沒有立場說不,可是失子之痛卻是刻在心裡了,之後她被百氏送到了白園之中靜養,輕易沒有出過園子,直到令狐儼十四歲,她才見到親生兒子,可是已經長成少年的令狐儼再不是當初在她懷裡的溫軟嬰孩,令狐儼跟她不親近,而她也不知道怎麼跟多年不見的兒子相處,加上十幾年的孤閉生活,養成了她沉默的性子,就算是百氏年前發了善心將她接回府中,她的生活跟在白園時也沒有什麼兩樣。
至於眼前這個兒媳常相逢,她從梨風跟杏雨那裡只聽說是個窮家女兒,靠手藝開了個小飯館,華秋霜自己出身無法訴諸於口,自然也不會挑剔兒媳的出身,不過心裡對常相逢還是沒有抱多少希望,以爲她不過是像外頭人所說的,因爲進過龍宮跟仙子學了一手世間沒有的好廚藝,纔會被令狐儼看中娶進家裡,可現在常相逢能到她的安華院來,還在勸自己出去走走,倒叫華姨娘有些愕然。
“奶奶懂畫?”華秋霜看着書房裡的畫案,一幅常相逢只要點頭,她就立馬請常相逢畫上一幅的樣子。
“畫畫我還真不會,這個得有老師教,還要自己有天賦肯下苦功才成,不是誰都能會的,”常相逢那一世也就學習了,什麼少年宮藝術班的從來沒機會上過,“不怕姨娘笑話,我連毛筆字都寫不太好呢!不過我認得字,也會算賬。”
原來是這樣,華姨娘頷首道,“奶奶的身世我也聽說過一些,能這樣已經是不易了,像我這樣的,倒是琴棋書畫了,可是我寧願不會這些,”她從小在青?樓裡學的全掛子本事,不過是爲了賣個好價錢罷了。
“琴棋書畫都是些修身養性的學問,本身沒有什麼錯,只是看用在哪裡。爲了什麼罷了,”常相逢知道華秋霜的出身,自然聽得懂她話裡的意思,接口道,“現在姨娘不是就用它們來消磨時光?”
聽常相逢駁她的話,華秋霜倒沒有多計較,失笑道,“是啊,琴棋書畫沒有錯,我也是靠了這些纔有了今日的富華富貴,以後奶奶只管孝順好太太,我這裡就不必分心了,我現在挺好的,很知足,”當初若不是奪得花魁,也不會被令狐程宣看中花了千兩紋銀買了下來,使她不至像其他姐妹一樣成爲那些男人只要扔下銀子就可以欺辱的苦命人兒,想想這些,華秋霜覺得自己已經是很幸運了。
見華秋霜不再跟自己說話,常相逢也不好多留,又問了幾句起居,便起身告辭了,出了安華院的門,笑書有些忍不住道,“奶奶,那位到底是咱們公子的生母,您-”
笑書幾個跟着常相逢快一個月了,因爲開始常相逢對她們沒有多少要求,所以這四個人常相逢還基本滿意,飛雪管梳妝跟首飾,白鹿管衣裳,笑書懂茶道心也細,吳媽媽就叫她跟在常相逢身邊,而碧鴛,則管了常相逢在令狐家的月銀之類的,燕兒年紀小,常相逢不忍心使喚她,就叫她跟着吳媽媽了,以後自己往水席樓的時候還是要帶着燕兒,她年紀小些,出入也少些忌諱。
“姨娘是公子的生母,咱們自然要敬着,可是也不能一味兒往上湊,擾了姨娘的清靜,”華姨娘不願意跟自己多聊,常相逢心裡還是鬆了口氣了,她還真怕華秋霜愛屋及烏過於關注她這個冒牌媳婦了,“姨娘怎麼舒服,咱們怎麼來就是了。”
就算常相逢是真的兒媳婦,她也不會一味的貼上去跟華姨娘搞好關係,這華秋霜一看就是不願意跟人多打交道的,性格既定,她何必去叫人爲難?
常相逢幾個還沒有臻玉閣,就聞到沖鼻的中藥味兒了,常相逢眉頭微蹙進了院子,就看到正屋外一干子丫鬟守着,忙上前道,“谷蘭可是不太好?”
張友梅這時已經迎了出去,也是一臉愁容道,“一直叫頭疼,人都不敢起身了,今兒早太太又給請了大夫來,這會兒正熬藥呢!”在張友梅眼裡,王谷蘭這病七分是裝出來的,可是自來頭疼病都算是疑難之症了,王谷蘭疼的茶飯不思,連牀都起不來,哪個大夫敢說她沒有大事兒?
“你來了?快坐吧,唉,谷蘭這麼病着,叫我回去怎麼向婆婆跟嬸子交待啊,”王谷蘭不是王家長房的姑娘,這麼病在洛陽,弄不好就叫人以爲是令狐家慢待了她呢。
“谷蘭的兄長不是要送你們回去麼?有他在,親家太太又怎麼會誤會姐姐?”見令狐鈿已經是一臉爲難,情緒還十分緊張,常相逢心裡暗歎,這在王家得多受罪啊,人還沒回去呢,情緒已經有些焦躁了,“不行的話叫執信再派個人跟你們回去,我看有大夫悉心看着,谷蘭又年輕,應該用不了多久就恢復了。”
令狐鈿出來的時候已經夠久了,就算是婆家人不說,她也放不下家裡的女兒。
王谷蘭已經聽到常相逢的說話聲了,呻吟的聲音也越發大了,現在令狐儼跟常相逢正是新婚之際,她想入了令狐儼的眼難度有些大,可是這樣走了,想叫令狐儼想起她來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此王谷蘭與哥哥王祥定了這裝病的計策,不論怎樣,先留在令狐家再說,自己在令狐家日子呆的久了,將來王家也好替自己開口。
“你什麼時候開始頭疼的?一直疼?”常相逢看着額間佈滿汗水的王谷蘭,都替她疼,“這窗子也不能開麼?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姑娘疼的這麼厲害,怕是頭風,開了藥叫煎湯洗頭呢,”王谷蘭身邊的丫鬟低聲道,“我家姑娘身子極好的,以前並沒有這樣的病痛,這次也不知道怎麼了-”
頭風是個神馬病常相逢就不知道了,但是大夫說了病名,那就只能好好給她看了,而牀上的王谷蘭看到常相逢,眼淚已經落下來了,強忍着頭痛道,“給嫂子和姑姑添麻煩了,我東西都收拾好了,誰想到-”她話沒說完,就痛苦的將頭靠在牀欄上,低聲呻吟起來。
“你趕快躺下吧,這也太遭罪了,一會兒將藥喝了看看能不能好點兒,你是太太的侄女兒,相公的表妹,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常相逢趕緊扶了王谷蘭躺下,安慰道。
王谷蘭病着,常相逢也不好多在她屋裡呆,又安慰了幾句,將給她買的禮物放下,跟着令狐鈿和張友梅去了令狐鈿住的院子,令狐鈿沒想到常相逢在匯寶樓挑的首飾里居然還有自己兩個女兒的,對常相逢的細緻又高看了幾分。弟媳是富豪之女還是官家閨秀,如果跟自己不親近的話,還不如找這麼個開朗的姑娘,起碼不會在自己面前擺架子。
張友梅看着手中的羊脂玉梅花簪,有些不敢相信,張家在開封頂多算是普通的商戶依附於王家生存,常相逢這一出手送出的玉簪比她自己的簪子要珍貴的多,而且還貼心的選了暗合她名字的梅花,“表嫂,這個太貴重了,我不好收的。”
“你只管收着吧,你這次回去,只怕咱們再見面都不知道到什麼時候了,”張友梅長的甜美,卻是個安靜的,常相逢每每見她她都是靜靜的呆在一邊,如果不遞話頭給她,她絕計不會主動開口,常相逢對她跟王谷蘭比對明家那三個丫頭印象要好的多了,以張龍梅的年紀,只怕回去也要說親了,這對髮簪只當是常相逢送她的添妝禮。
張友梅雖然跟常相逢打交道不多,但說話間也知道常相逢個性爽利,沒有那麼多的心眼兒,又知道常相逢的身世可憐,從小受了不少苦,再想到王谷蘭的打算,張友梅一時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她一二了。
“唉,谷蘭也是可憐,在開封時身體一向不錯,從來沒有聽說過她有這頭疼病,來洛陽這些日子也一直好好的,這眼看要走了,偏就發了頭風,沒想到這病一發作起來這麼厲害,也不知道這病得多久纔會好,”
終是架不住良心不安,待跟令狐鈿將常相逢送到院門口時,張友梅愁容滿面道。自己也只能提醒到這兒了,畢竟她跟王谷蘭從關係上更緊一些,若是太明顯的攔了王家的路,回去也不好跟姑母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