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下頭的人自謀職業?這也太超前了,常相逢不由仔細問道,“可他們是令狐家的家奴,人家別的鋪子也收?”
“是家奴有什麼不好?都是規矩裡養出來的,主家還不用費心調/教呢,而且有令狐氏的招牌在,那些主家也不用擔心他們耍奸使壞,只是不重要他們就是了,這不,等執信大了,慢慢的恢復了令狐家的元氣,這些人都回來了,照樣是咱們家的好奴才!”
王氏說的一臉欣慰,“就像你們院裡那個葛巾,是老太太指給執信的,她娘姓林是我身邊的陪嫁,青兒當初在王家可是學了一手好繡工,這些年咱們府上的針線房,可沒少得她的指點,葛巾的兩個哥哥當初都到外頭人家的布莊當夥計了,人家知道他們是令狐家的下人,自然不會真心教,可是愣是叫他們學了真本事,現在每人都替執信管着好幾個鋪子呢!”
“唉,因爲這個,你不知道當時洛陽城都傳成什麼了,有一班子惡人專門壞咱們三房的名聲,說是執信自小紈絝,不爭氣,靠奴才出去賣力氣養活,我呸!咱們執信是做大事的,哪裡是那些鼠輩能明白的?現在怎麼樣?十年不到,咱們令狐三房,比他祖他爹在的時候還風光!”想起長房那對兄弟乾的壞事,百氏氣就不打一處來!
原來這葛巾還挺有來頭的,功臣之後啊,常相逢看了一眼王氏,笑道,“相公是個寬厚的,那些當初跟咱們共患難的義僕們,相公可不會虧待他們。”
“那是自然,執信是什麼樣的人?可着洛陽城問問,有家給奴婢的月銀像咱們令狐府上這麼高的?凡是當年跟着咱們共患難的,無論是在鋪子裡的,還是莊子裡的,現在月銀都是外頭的一倍,而且誰家想脫籍,咱們還是老規矩,不要贖身銀子,還會賞份家業給他們。”
說到這兒百氏看着常相逢意味深長的一笑,“仁主義僕,這樣的名聲可不是光靠嘴就能傳起來的。”
“我明白了,種善因得善果,當年相公做這些的時候,並沒有衝着什麼名聲去的,”常相逢微微一笑,“嫁”給令狐儼,她好像認識了另一個人。
她不知道令狐儼當年所謂有沒有目的,應該是沒的吧,畢竟那個時候他還太小,一個十三四歲的初中生,如果連十年後的事情都想到了,那也太逆天了。
但是當年最低谷時做的決定,卻也給令狐家帶來了無限好處:商人最講信字,令狐儼不但有個“信”字,還有個“寬厚仁義知恩必報”的好名聲,跟這樣的人做生意,是不是更放心一些?而且有了這樣的先例在,就算是令狐府再遇什麼低谷,那個時候站在令狐儼身邊不離不棄的人會比十年前多上許多,十年前那些能幹的可以爲自己謀出更好前程的人走了,但以後,相信現在令狐儼身邊的得力助手們,即使老天不長眼令狐儼再次敗了家業,只怕這些人也不會像十年前那批人那樣輕易離開了。
“祖母,有一件事,我想請姐姐過來坐坐說說話,”常相逢見百氏心情不錯,申請道。
“親家奶奶?好啊,在洛陽就你們親姐倆兒,是要時常走動走動,”他們令狐氏這三代媳婦,想想還都是可憐人,她跟常相逢一樣,沒有個得力的孃家,王氏呢,孃家雖然不錯,可是離的太遠。
陪百氏跟王氏用了飯,常相逢並沒有立馬離開,而是將自己想去水席樓做事的事兒再次跟百氏說了,就像古師傅說的,百氏是家裡的長輩,自己不可能不經她的允許就四處亂跑,見百氏只是沉吟不語,常相逢只得將自己以後的事業規劃也跟百氏說了一遍,“老太太,我想將水席樓做大,執信也是知道的,現在水席樓纔剛起步,離不了我。”
百氏凝眸看着常相逢,這丫頭的心也太大了,她想找出漏洞來證明常相逢這個計劃是不可能實現的,可是將常相逢的計劃從頭到尾細細在心裡捋了一遍,除了對這事兒是由孫媳婦出來操持有些不滿意外,真的挑不出一點毛病來,尤其是就像常相逢所說的,用一間酒樓令狐氏的字號在永安更多的飄揚,確實是叫每一個令狐家的子孫都心情激動的事情!
“你想的太簡單的了,這南甜北鹹的,咱們這兒的風味未必到了川陝跟蘇淅就行的通,”半天百氏才道,“昨天我聽你母親說你還說要去開封開鋪子,唉,我知道你有本事,可是你到底是個女人,這內宅纔是你待的地方啊-”
叫常相逢守在內院這方寸之地?就算是她在外頭沒有事業,也呆不住啊,“這些都是我的計劃,就像老太太說的,路要一步一步走,洛陽是居天下之中,八關都邑、十省通衢,不論是南來北往的客商,還是過來遊歷訪古的學子士人都是極多了,我短期的計劃是在洛陽城裡開上四家水席樓,然後是開封,鞏縣,鄭州,南陽,當然還有京城,尤其是京城,如果在京城的能打出一點兒名聲的話,下來的路就好走了。”
說到這兒常相逢心裡算了算,嘆口氣道,“沒個三五年只怕是不行的。”
“三年想做成這些?這樣走路會摔跤的,而且你也說了,你要爲令狐家打造一面招牌,若這招牌沒掛起來就砸了,還不如不掛呢,”這樣的規模,五年都嫌少了,還三五年,百氏敲着炕幾道,“這裡就咱們兩個,你也不用瞞我,我看了,你是不打算長長久久跟執信過日子的,說什麼爲令狐家做招牌,不好笑麼?”和離的媳婦成天跟男人一起做生意,以後自己孫子還要不要再娶了?
常相逢看着百氏皺紋叢生的額頭,有些開不了口,百氏跟令狐氏不一樣,沒有她就沒有令狐儼的今天,而且從自己認識她起,百氏就對她的態度就挺好的,從來沒有因爲她的出身而輕視她,尤其是在令狐儼沒有跟她商量的情況下直接認下自己這個妻子,百氏也沒有在成親之後爲難她,這一點兒真心出乎常相逢的意料,現在百氏的問題並不過分,可百氏的問題她又一時答不出來。
看常相逢從同堂裡出來,安嬤嬤輕輕走了進去,“老太太,王姑娘叫人過來說晚些時候想過來給您請安,”喝了兩天湯藥,王谷蘭好了許多。
“這天太熱,她的病纔有了起色,還是叫她好好養着吧,我這裡晚幾天纔來也成,”聽到安嬤嬤的話,百氏脣邊揚起一抹冷笑,“這鈿兒走了,她的病倒是好了,是啊,只有好了,才能出來走動。”
王谷蘭的病騙別人還行,騙這令狐府的老祖宗,安嬤嬤扶了百氏躺下,在牀邊的腳踏上坐下來道,“老太太您的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那丫頭也有些小聰明,既然她起了這份心思,那咱們就看看她本事如何了,”常相逢這邊要是一直這麼不鹹不淡的拖着自己孫子,那她也不介意先叫王谷蘭給自己生個曾孫抱一抱。
常巧姑在白園是粗使丫鬟,進不了華姨娘的院子,去鞏縣也只進過海家在寺溝的莊子,眼前這一溜五間上房,粉牆黑項,院子裡青磚墁地,纖草不生,一座幾人高的太湖石代替了影壁牆擋在院門口處,再等進了常相逢屋裡,看到一色的紫檀傢俱,琉璃燈,茜影紗,十二扇的蘇繡屏風,一時說不出來話來。
“姐姐,表嫂,你們坐啊,”常相逢沒想到海岱川的妻子錢氏也跟着來了,心下膏肓,但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熱情的請她們在西次間做了,笑書跟白鹿奉了茶過來,“嫂子這麼快就從鞏縣回來了?我竟不知道。”
錢氏也吃驚於令狐家的豪富,不過她不像常巧姑心眼淺,什麼都表露在臉上,笑道,“我也想在家裡多呆些日子,可是這不馬上就收麥了,你表哥這邊須臾離不得人,咱們做女人的,哪能不跟着過來,這不,”錢氏一指自己身邊的一對兒女,“槿姐兒跟歡哥兒我這次也給帶來了,留在家裡我就算是在洛陽呆着也不安心。”
錢氏這對小兒女姐姐槿姐不過六七歲年紀,兒子歡歌小一些,上看去也就有四五歲,常相逢將他們叫到自己身邊一一問了,又將吳媽媽備好的荷包送於他們,才送了手叫燕兒領了兩個小朋友到側間吃果子。
“那表哥跟嫂子這是要在洛陽安家了,以後倒是可以跟我姐常來常往了,”常相逢看着低頭不語的常巧姑,“姐姐你怎麼了?幾日不見,不認識我了?”
“啊,沒啥,我看到你過的好,心裡也高興,回頭我給咱娘寫信,叫她也高興高興,”常巧姑覷了一眼屋裡侍立的丫鬟們,訥訥道。
“我今兒叫你過來,是有事要問你的,”常相逢看了一眼錢氏,似乎對她的到來不太滿意,“嫂子要不去看看槿姐兒?”
這丫頭一富貴就變臉?錢氏人才落座,客套話都沒開始說呢,就被常相逢這麼直接往外攆,面上頗有些下不來,不由紅了臉。
“相逢你這是幹啥?嫂子是自己人,你有啥事不能當着嫂子的面兒問的?”見妹妹這麼不會做人,常巧姑先訓了常相逢,又衝錢氏歉意的道歉,“這丫頭向來脾氣急,這也是沒把嫂子當外人兒才說話直了些,嫂子你可千萬莫往心裡去。”
“呃,我也怕那些小丫頭沒養過孩子不會喂歡哥,正想着過去看看呢,”常巧姑都當面賠禮了,錢氏也不好太過計較,起身就往外頭走。
常相逢似乎並不服氣常巧姑,傲然道,“既然姐姐這麼說了,那嫂子你留下來吧,剛好也跟我們評評理,看看我說的事兒怨誰,也聽聽我這當姐姐的都在背地裡幹了啥事兒!”
看來這常相逢是對常巧姑不滿意了,這是帶着氣叫她姐過來的,錢氏心裡暗暗後悔,不該聽了常巧姑的話,跟着她一道來令狐府,“你們兩姐妹可是最親的人,哪有解不開的疙瘩?我還是出去看看吧,有什麼話兒啊,你們說明白,可千萬別存着氣傷了姐妹的情誼。”
海家跟令狐府已經有了共識,以後要當親戚來往的,而海岱川更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給自己存些資本,因爲常相逢太過精明,錢氏自忖更她不好套交情,便將目光落在了好說話的常巧姑身上,在洛陽這幾個月,跟常巧姑倒成了可以沒事說說話的好姑嫂,只是現在這兩姐妹鬧氣,她還真不好插手。
錢氏一邊跟吳媽媽說着話,一邊兒裝作無意的留心聽內室裡的談話,想來是常巧姑真做了什麼對不起常相逢的事情,將常相逢惹怒了,錢氏漸漸聽清楚了常相逢的指責,在罵常巧姑沒有姐妹情,不記得她對她的好,沒有她的主意,常巧姑現在還在白園給人當丫鬟呢,現在卻貪心不知足來跟別人算計自己。
常巧姑顯然說不過妹妹,錢氏只聽到她隱隱的辯解聲,只是夾雜在哭聲裡,到底說了些什麼,錢氏聽不清楚,她偷眼看吳媽媽,卻見她彷彿什麼都沒有聽見,專心的盯着自己的兩個孩子,錢氏便不好多問了,只得強壓了心底的狐惑,等着常巧姑出來。
常巧姑的速度沒有叫錢氏失望,沒一會兒便捂着臉從屋裡跑了出來,錢氏早就做好準備了,忙起身道,“這是咋啦?姐妹倆有什麼誤會好好說就是了。”
“可是巧丫那脾氣,根本不信我啊,”常巧姑的眼淚又下來了,她就不明白了,自己跟常巧丫是親姐妹,怎麼會辦出認錢不認人的事兒?
吳媽媽看她們在這裡哭也不是辦法,忙叫過小丫鬟端了臉盤進來服侍常巧姑重新梳洗了,嘴裡又陪了許多道歉跟安慰的話,可是吳媽媽道歉再多,錢氏的安慰再貼心,常相逢只不出屋,常巧姑的眼淚就沒辦法停下。
“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等你們的氣兒都消了,又是一家人了,我以前啊跟我家裡的妹妹也是這樣的,一會兒吵一會兒好的,不算啥,”錢氏一拉常巧姑衝吳媽媽道,“相逢也是在氣頭上,我們也不跟她辭行了,巧姑我回去再勸勸,沒什麼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