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章〗大宴⑷
秋明怡側目瞧他，忽然問：“你見到玉楨了？”
白衣男子一愣，抓抓腦袋，苦着臉道：“這話也跳得太快了，人家這樣義憤填膺地爲你抱不平，總以爲你會感動得淚流滿面撲上來叫師兄……你來這麼一句，比白開水還白開水，久別重逢、手足關切……啥都沒有，人家很失望的知不知道？”
秋明怡道：“幫裡的事，孝嵐大抵不會瞞着你，但我家裡的事，只有玉楨嘴那麼快。都是你教的他，上不尊，下亦不敬，玉楨越來越象你，和長輩拌嘴，家長裡短議論不停，你們這七尺昂藏男兒，也好意思？”
天神般的男子的高昂氣勢完全給她打了下去，擡手宣告失敗：“好了好了，我不罵他就是了，你也不用罵得我這樣狠吧？”
秋明怡微微一笑：“沒有啦，師哥，你現今趕回來，我很感激。”
原來，她什麼都懂，爲着她遇到了前無所有的困境，於是他毅然放棄浪跡天下的自由身，飛蛾撲火般重投，這營營俗世紅塵萬障的一片苦心，不必一言，她已懂得。白衣男子長長地嘆氣，道：“怡，你就是太聰明，關心的事情又太多，萬事若肯放一放，你也開懷一些。”
秋明怡似笑非笑，然而稍稍往後退了一步，白衣男子也很有默契地退過一步，仲天文從樓角轉過來，臉上明明白白寫着“不高興”三個大字，很遠就站住了，不冷不熱打着招呼：“程湘。”
程湘深湛若海的雙目眯了起來，雙手互抱，挑釁般地回叫：“仲天文！”
“我不曾忘記對你的許諾，我將竭盡所有，盡我一生，照顧好我的妻子。”仲天文頓了一頓，轉向妻子，聲音裡結着的寒冰就在這一刻融解，幾乎是低聲下氣的語氣，“我不會娶玉晴。”
秋明怡還沒開口，程湘已然冷笑：“呦，你不會娶玉晴，仲大人這是施恩哪還是表衷心哪！
你本就無心，又幹嘛到處留情？”
“我……”仲天文臉色變了變，沒說話。
“因爲你不滿意吧，不滿意我師妹對你冷冷淡淡，不滿意始終有人圍着她轉，你想看她的反映，你想看到她爲你吃醋，你想惹她傷心，只有這樣了，你才能確定她心裡有你，對不對？”程湘一連串地說，語氣裡刀劍相加，“現在你滿意了，我師妹干涉你的行動了，她獨自傷心垂淚了，證實她心裡有你了，所以你就滿意了——對不對！”
“不——”仲天文虛弱地說，卻不自禁轉移了視線。
秋明怡默默地立在一邊，似乎無意替她丈夫排解這份尷尬，他們所爭執的，似乎也完全和她無關。
程湘並不放過這瞬間已落於下風的男子，繼續夾槍帶棒地打擊：“當初你娶她，我不是沒有警告過你，明怡她就是這麼冷淡淡的性子，你確定受得了？花不惹蝶蝶自來，你認識她的時候，她身邊就有那麼一大堆討厭的浮蜂浪蝶，包括你在內，難道是她自己招來的？那時你怎麼對我說？如今呢？你怎樣對她？你懷疑，你居然敢懷疑她！還利用別的女孩子來刺探她！仲天文，你嫌她她現今事情不夠多，她心裡不夠苦，你就硬是要來插這一腳，索取你那小心眼裡希望得到的答案！你做她的丈夫，心裡有愧不有愧！”
“師哥。”仲天文一張臉由蒼白而漲得通紅，通紅又至雪白，秋明怡終於出聲打斷，“才說你愛管家長裡斷，這會子越發變本加厲了。”
“怡，我就是看不得你受這對母子的氣！”程湘咬牙，有意抓住她的手，“要是不開心，你休了他算了！”
秋明怡微笑：“胡鬧。師哥，你很久沒回來了，宗明祥的生日，你去賀一賀吧。今兒很多人都在，想必見到你這遊子，都會很意外吧，我陪你過去。”
她半拉半扯地把這個說話沒遮攔的師兄帶走，剩下仲天文，陡然間滿心
悽惶，頹然地隨地坐倒，回思程湘異常刺耳的話，每一句都刺得自己體無完膚，無處躲藏，難道自己，真的就是這麼個小氣無能的人？娶了她，可是不能照顧好她，反而讓她傷心失望，再想她和皇帝素昔親密，終有嫌隙，就是這程湘，若非生性風流到處拈花惹草，以他和她的情份，也不在他下。
最最忘不了，自己這段婚姻，多年追求無果，終於難耐那刻骨銘心一點相思，求了師母肖玉琳出面主婚。
——不是不知道的，肖玉琳待這徒弟多少惡劣，也不是不知道，她在師母跟前忍着多少委屈，然而，他是走投無路，既不願娶她而外的任何一位女子爲妻，母親又天天緊趕傳宗接代逼娶婚配，而她，待他如待其他人，並無明顯差別，他只有行那最後一着，走上那條媒灼言師長命的捷徑，然而贏得心上人那一日起，他便無時不惴惴，他是否永遠失去她的心？
他抱着頭，這一陣悲愁慌亂，直是揪心摧肝，不知魂之所至神之何往。
“石上冷，有什麼想不開的，何必就坐在這裡發呆呢？起來吧，不要和自己身體過不去。”秋明怡低低的語音傳來，他眼前一亮，如抓住失而復得的珍寶一樣抓住她，道：“你來了——我只當你——”
秋明怡扶他起來，語氣溫和：“最近幫裡發生很多事，我有些難爲，師哥他回來幫我。家裡的事，師哥也就是說着玩，你不必放在心上。”
“三妹！”仲天文心裡一抖，何嘗聽不出來，她這是在向他解釋，程湘回來就爲了替她解決幫裡疑難，此外他們沒有半點糾葛，以前她從不曾如此小心翼翼加以解釋，難道，自己真的逼她到了這種地步？
秋明怡凝視他的眼睛，微微嘆了聲：“我也有不是處。天文，你若是想問什麼，不要放在心裡，我是你的妻子，你——”她躊躇了一會，慢慢地把臉伏在他胸膛上面，低低地說，“我跟定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