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章〗寶相寺遇惡奴⑷
少年也注意到了,眼睛往下瞟了瞟,裂嘴一笑,隨手扔掉嘴裡咬着的葉子,害得底下一羣人又開始大呼小叫抱頭鼠竄,末了這葉子卻還是葉子,輕飄飄的被風一送數尺,不得着力。一場虛驚,等定下神,青衣少年笑咪咪的,兩腳不丁不八站着,剛巧擋住去路。
“裡師爺,您去哪兒?”他問道。
師爺傻了,呆呆地回答:“我不姓裡。”
“哦,你不姓裡。”少年依然笑咪咪的,非常和藹,“你不過是裡英傑的跟屁蟲。”
裡英傑是大理寺卿裡明正的二公子。師爺面色變了變。那少年不容他有插話機會,接着說:“可惜裡英傑哪,是一條又髒又難看又沒用的癩皮狗。”
聲音不高可這院子裡每個人都聽清楚了,不但師爺出奇憤怒,連回香亭裡的太君都變了臉色,師爺道:“閣下打算仗勢欺人?”
少年右手小指指尾向耳朵裡掏了掏,笑道:“是我的耳朵有問題嗎?裡家一幫奴才殺人劫色,膽大包天,敢情鬧了半天奴才們不是仗勢欺人,是我在仗勢欺你們十幾個?”
玲瓏在豪奴搶人時也甚害怕,然而變故頻生,突如其來的少年耍猴一般的耍着那羣窮兇極惡的壞蛋,對別人而言或者不算甚麼,可是對於長久處於灰暗無光生活中的玲瓏,每一句話都十分新鮮,何況,揚善懲惡,正是她夢寐以求的力量。她十分好奇地盯着那個少年,不願移開視線。
少年約在二十上下,濃眉虎眼,英氣勃勃,一面孔嘻皮笑臉沒正經,但玲瓏不知何以生出特別的感覺,彷彿那般豪邁不羈的氣概裡,隱約浮沉着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沉鬱,就象浮萍底下的根,深深掩藏,表面看不出,然而就是有在那裡。
少年感識靈敏,發覺有人的視線投於他身上,向亭子方向看了看,自然是看不見躲在太君後面的玲瓏,
卻知那人就在後面,這少年彷彿是給點陽光更燦爛的類型,知道有人欣賞他的行爲,更加興高采烈,笑道:“我本來沒有仗勢欺人,既然你們一定要說我仗勢欺人,我就勉爲其難仗勢欺人一下下啦。”
那一件清清爽爽的青衫募然搖曳起來,玲瓏眼前花了花,人羣裡青衫穿梭,隨着此起彼伏的呼號,一個龐大身軀高高跳起,無巧不巧落在香樟樹的樹杈上,緊接着又是一個。
這棵香樟樹算是比較巨大,但要丟上十幾個人顯然還是不夠,那少年身形慢下來,東張西望,好似在考慮什麼地方能放上一兩個人,院子裡除了這棵大樹以外其他都是花花草草,扔上去的話好象不太合適,心下轉念,起腳一挑,又一個身軀凌空飛起,落在剛纔凌雨霜逃來撞到的那塊石頭上,那人四腳朝天的橫在石頭上面,少年突然有了個全新的主意,眼中笑意更甚,乾脆利落地轉了個圈,下剩的五六個人,一個個飛起來,疊羅漢一般地堆在石上。
太君臉色早已青得不能再青,接連喚了幾聲,“住手!”
那少年置若罔聞,只是他這時倒是“住手”了,面前就剩一個人,抓住凌雨霜的那個奴才。
那奴才顯然是嚇呆了,甚至忘記丟掉手中累贅,兩腳直打擺子,偏偏連逃走的勇氣也沒有。
少年笑容可掬地走近他,目光令那奴才想到看着小羊的狼,垂涎欲滴且津津有味,看了很久,才點頭說:“你是那個最不仗勢欺人的對吧?”
“呃……”那奴才嘴脣顫動,想告饒或說些什麼辯解的話,頭頂上驚天動地的叫嚷攪亂他的正常思維,呃了半天,就是說不出來。
少年捏着下巴,“可惜我是個最仗勢欺人的人,所以最喜歡欺負最不仗勢欺人的。”
這繞口令說的,那奴才簡直要哭了。
眼前一花,臉上啪啪啪十來下清脆響聲,過後才感到辣麻麻的痛,兩
頰鼓起來,流下兩道液體,不用說是血。
“救、救……”十幾個耳光把他打清醒了,說話陡然利索起來,撲通跪下,“大俠饒命!大俠饒命!奴才這也是主命難違,無可奈何的下策!”
“哼!”少年嘴角掛着清淺的冷笑,整個氣勢卻募然變了,變得又冷又厲,“你還打算抓着逃奴回去討功勞是不是?這會子還不放?”
“放!放!”那奴才回過神,手上還抱着昏迷不醒的少女哪,偷眼瞄了眼那少年毫無接手的意思,慌忙連滾帶爬地跑回回香亭,將少女雙手奉上,兩名侍女跑去將凌雨霜接了過來,抱至榻上,那奴才剛有如釋重負之感,整個身子騰雲駕霧的飛起,叭的落到揸手揸腳的一堆人上,其下慘呼更厲。
“慕名貞!”那少年救人解圍,太君卻無好臉色,顫巍巍指着他罵,“你也太胡鬧了!這成何體統?!”
青衣少年整人的時候勁頭十足,此時淡淡收去臉上笑容,負手望天,竟然對太君的指責來了個不聞不問。
“放肆!”太君氣得渾身發顫,“給我滾!”
“噢。”少年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玲瓏倏然一驚,那眼裡光芒,如電,如劍,驚人雪亮,然而他的回答是如此出人意料,“我滾。”
他慢吞吞地滾,走過了大石,眼見快要走過香樟樹了,太君忽又醒悟,叫道:“回來!”
慕名貞停下腳步,仍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什麼事?”
“你把那些人給放下來。”
慕名貞嘴角又一次浮起笑容,帶着些嘲諷意味,說:“請問高貴無上的仲太君、仲老夫人,你是我什麼人?”
太君一怔,怒道:“你這小畜牲又在胡說什麼!”
慕名貞道:“這樣罵,那麼我不是你什麼人了,不想看見你,所以我滾,但是你的話我有必要聽嗎?——或者你覺得,我會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