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邱柳南上了小學,邱柳東也快幼兒園畢業了。朝鮮戰爭取得了勝利,大部隊開始陸續回國了 。自己部隊回國的時候,柳秋莎和章梅以及留守的人,都去車站迎接去了。當她們看到那些

熟悉的戰友和親人衝她們微笑揮手時,他們擁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團。當她們得知那些熟 悉的戰友永遠不能回來時,她們又一次哭了,幸福與悲痛混雜在一起。

胡一百此時已經被任命爲軍區副參謀長了,他一下火車便尋找自己的孩子,他先看見了胡望 島,然後又看見了胡望島,他奔過去,先是舉起了胡望島,胡望島都是個大孩子了,他很生 分地衝父親說:爸,你這是幹啥?放下我。當他舉起胡望島時,胡望島突然嘹亮地哭起來。 胡一百就哈哈大笑着說:像我兒子,連哭都這麼有勁。

邱雲飛是回到家後見到三個孩子的。柳北和柳南已經懂事了。她們躲在母親的身後既熟悉又 陌生地望着父親,她們想上前說話,可又不知說什麼,就那麼站着。

柳東站在那裡,完全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他對父親太陌生了。當邱雲飛微笑着撫摸了柳 北和柳南的辮子以及小臉時,柳東就一直那麼表情茫然地

看着,當父親的手摸在自己的頭上,又要摸他的臉時,他突然一口咬住了父親的手指。父親 大叫了一聲,抽出了手指。柳東就橫眉立目地衝父親說:你摸我幹啥,你是個壞人。

柳秋莎彎腰打了柳東的臉一下,心疼又着急地說:他是你爸。

柳東就梗着脖子說:他不是我爸。柳秋莎說:他不是你爸,那誰是你爸。柳東不說話, 就那麼審視地望着父親。

柳東是秋莎最喜歡的孩子,重男輕女的觀念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現在柳北和柳南已 經單獨睡在別處一個房間了,惟有柳東還和母親睡在一張牀上。邱雲飛回來了,晚上睡覺就 成了一個問題。在這之前,柳秋莎是準備讓柳東睡小牀上。她在大牀上旁又支了一個小牀, 柳東卻不幹,他先躺在了牀上,等柳秋莎上牀的時候,他愉快地接納了,輪到邱雲飛時,他 突然嗷的一聲叫了起來,說什麼也不讓邱雲飛上牀,還又踢又咬的。柳秋莎無奈,邱雲飛也

無奈,柳秋莎就嘆口氣說:要不,你先在小牀上湊合一會兒。

邱雲飛別無選擇地弓着身子躺在了小牀上,柳秋莎和邱雲飛都在想,等柳東睡着了,再說吧 。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柳東卻不想睡了。柳秋莎關了燈,他仍在黑暗中坐着,戒備又仇視地盯着邱雲飛。

柳秋莎說了柳東睡吧,爸爸不來了。

柳東堅決不上當,他就那麼坐着。

剛開始,柳秋莎和邱雲飛還滿懷希望地笑,直到邱雲飛打起了鼾,後來柳秋莎也熬不住了, 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就睡過去了。第二天一早,邱雲飛和柳秋莎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們驚訝地看到,柳東仍那麼坐着,只不過他是靠在牆上睡着了,握着小拳頭,隨時準備出擊的樣 子。

柳東對邱雲飛的這種仇視,一連持續了許多天,最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躺在了小牀上,把母 親拱手讓給了父親。

部隊從朝鮮回來不久,便進行了一次人事變動。邱雲飛被調到了剛成立的陸軍學院當了一名 正團職教官。

柳秋莎沒想到的是,自己被任命爲軍區總醫院的院長,這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那時,胡 一百已經是他們的直接領導了。柳秋莎拿到任命的那天,便找到了胡一百。胡一百現在在軍 區院裡辦公,門口有警衛,小樓裡也有警衛。但柳秋莎還是順利地找到了胡一百。她把那紙命令放在胡一百面前說:**,這個院長我不能幹。

胡一百不解地擡起頭來說:怎麼了?

柳秋莎說:我不想在醫院工作。

胡一百:那你想去哪?

柳秋莎說:我想下部隊,到有仗打的地方去。

胡一百就很爲難的樣子,站起來,揹着手在辦公室裡轉了幾圈,他在想適合柳秋莎的工作, 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來,現在的部隊只有兩個單位可以接納女同志,一個是醫院,另一個是 文工團。柳秋莎從延安到現在一直在醫院工作,這次安排也不能說不對口。

胡副參謀長想了一會兒,又想了一會兒,便說:部隊真的沒你們女同志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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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秋莎就說:我不管,反正我想到部隊去,以後纔能有仗打。

柳秋莎那股勁又上來了,胡一百很欣賞柳秋莎這股犟勁,當初看上柳秋莎就是被這股擰勁吸 引了,如果,柳秋莎對他百依百順,也許就沒有後來他對她的窮追猛打了。他把她看成了塊 難打的陣地,這塊陣地越是難哨,他就越要哨下來。結果,他最後還是沒有哨下來,只哨了 一個比較好哨的章梅。直到這時,他心裡還懷着深深地遺憾。

柳秋莎的犟勁一上來,胡副參謀長真的不知怎麼辦了。只是說:秋莎同志,現在全國解放了 ,就剩下個臺灣了,美國人也讓咱們趕回了老家。現在沒仗可打了。

柳秋莎就瞪着眼睛說了那以後要是再有仗可打呢。

胡一百這回答應得很爽快,要是有仗可打,我第一個想的就是你,到時候給你一個團,不, 給你一個師,咋樣?柳秋莎有了胡副參謀長這句話,她心裡踏實了,現在孩子都大了,沒 有拖累了,要是再有機會打仗,她說死也不想錯過了。

柳秋莎想到這又說:在醫院幹可以,我不當這個院長。

胡一百就不解地說:咋的,是不是嫌官小了。

柳秋莎說:我就不想當這個官,醫院裡能人那麼多,還是讓別人幹吧。

她說這話時,又想到了犧牲在朝鮮的馬院長,這所醫院可以說是馬院長在延安時期一手創辦 起來的。柳秋莎真心實意地覺得自己當不了這個院長。

胡一百似乎看出了柳秋莎的心思,便說了秋莎同志,你是爲革命立過大功的。柳秋莎一點 也沒覺得那兩次算什麼,第一次抓俘虜,那是她碰上了;第一次剿匪,只不過想出了個好點 子,沒費一槍一彈的,事後想起來,她卻覺得索然無味。她沒有親自參加那一次又一次轟轟 烈烈的戰鬥,在以後的在半生中,她都遺憾着。

想到這,她把那張任命書又往胡一百面前推了推說:反正我不想當這個院長。

胡一百說:任命你當院長,這是黨委、組織上的事,你要服從命令。

胡一百說到命令,柳秋莎就沒詞了,從十三歲入伍,到現在她一直在服從着組織的需要,她 已經習慣了。面對組織的命令,她不能不服從。最後,她打了敗仗似的從胡副參謀長辦公室 裡出來,不情願地去當院長去了。

好在,部隊醫院剛剛走向正規。以前是野戰醫院。現在部隊進城,要在城裡紮根了,醫院也 要在城裡紮根了。一切都百廢待興,有許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只要有事做,她心裡就感到踏 實。

章梅現在已經是醫院裡的護士長了。她和柳秋莎經常在一起研究工作什麼的,漸漸的,兩人在和平時期的友誼,又近了一層。

邱雲飛所在的陸軍學院,在城北的郊區,醫院和軍區都在城南。平時邱雲飛很少回來,平時 就吃住在學院裡,只有在週末的時候,邱雲飛才從城北迴到城南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