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呢？你什麼原因得罪了他。”
“算了。我無可奉告。”
“這不是我在和你聊天，是組織上了解真實情況。”
“這個情況了不瞭解不影響工作。我就不說了。我這個校長當得好好的，爲什麼要得隴望蜀呢？雖說學校是神聖貞潔之地，但愛恨情仇也是有的，舉報人也有其舉報的理由，被舉報者肯定也有工作過失，因此，舉報人具體是誰？請領導不必深究。”
兩人喝茶閒聊。一會兒秦秋打來電話，說他和王局長在一起，王局長的意思是今天中午一起吃中午飯。
紀委書記問了地點，幾人會合，王局長說：“我這個人會吃不會喝。在飯桌上花不了幾個錢。今天中午我辦招待，你們哪個給錢？”
白秋笑了，“當然是我。火鍋中餐，王局長你說。”
王局長說：“秦兄，你安排，教育局做東，”
飯桌上氣氛與剛纔一下子有天壤之別，顯得輕輕鬆鬆，王局長雖然不愛喝酒，卻很會煽情，幾句話，就把酒戰推向**。王局長說：“接到省上通知，明天我和你白校長，還有李副縣長，到省上籤訂責任書。全省‘非民族自治縣少數民族集中居住區兩基示範項目’落在五溝鎮，全省只有五個鄉鎮學校，省上非常重視。這個項目，無需市縣資金配套，聽說上報材料幾十個，不知道你龜兒子白秋咋個把這個項目弄到手了。”
秦秋說：“白老弟，王局長的飯不好吃。今天在家裡，局長做東。明天出門，就該你做東了。”
白秋說：“這沒有什麼。主要是我這個人命帶可憐相，我的狐朋狗友，不忍心看在社會底層掙扎看我窮途末路，關鍵時候就出以援手。”
王局長說：“你朋友多，而且是正南正北做正事的朋友。你剛當校長，別人送學生生活用品，這一次又給促成這麼大的項目落到你學校，我記得哪個名人說過，和高尚的人交高尚朋友，自己纔會高尚起來。”
白秋笑了：“哪個說的？你局長大人說的，昨年秋季開校工作會上講的。你批評城關中學校長，你說，你校長不走正道，寄希望於黑社會人員來堵住社會小混混來學校與學生滋事生非，和黑社會人員過從甚密，最終落得個自己身敗名裂。和高尚的人交高尚朋友，自己纔會高尚起來！”
王局長笑着說：“搞了半天是我在自我吹捧。”
當天晚上，王局長給片區教育辦主任打電話，要他迅速清查五溝中學這樣一個人：文筆流暢，深諳學校事務，常有偏激言語，且對白秋或多或少有微詞。教育辦主任不假思索就說：“局長，不需調查。此人是學校團支部書記馬元友。他和馬宗友、袁盟盟、李天孚四人同爲白秋到校之初的心腹大將，後來充實健全領導班子，各有所歸，李天孚、馬元友原地踏步，沒有提拔。而李天孚年紀偏大，過了提拔的坎兒。平時，學校所有上報文字材料都是出自他手。”
白秋、王局長、李副縣長到了省城參加會議，簽訂了責任書。會議兩點準時召開，三點準時結束，前前後後不過一個小時。有些事令人費解。會上，省委副書記、省人大常務副主任、省政協主席、省民宗委常務副主任、分管教育副省長，發改委主任、財政廳長，教育廳長等都到場。十幾個人的短會，如此高級別，匪夷所思。這是其一。其二、入選的五個鄉鎮學校，個個甚有來頭。有省委書記的發跡的鄉鎮的學校，有人大常務副主任的家鄉學校，有省政府某副省長母校，有省財政廳長愛人的曾經任教的學校，五溝中學如何入選的呢？
在去成都的路上，白秋告知張國強、李黎，言明和副縣長、局長一行已到成都。幸運，張李二人都在省城。晚上，張國強做東，宴請桑梓官員，席間談笑風生，甚是高興。李副縣長、王局長在平縣，算是響噹噹的人物，人見人敬，在省廳處長、大學博導面前，則放下居高臨下的和藹可親，自覺的維護桑梓官吏的矜持，隨着白秋的引薦，不卑不亢，話
隨禮全。張國強的接待檔次當然不在話下，兩位領導很是滿意。飯後卡拉ok了一回。時已子時，張國強、李黎二人送客人到客房休息。張國強來到白秋房間，特意叮囑白秋，好好規劃，用好項目資金，把學校形象提升一個檔次。今天身體微恙，有些私房話，當下不講，擇時再敘。白秋急於知曉，張國強擺擺手出門下樓了。
王局長其女在省人民醫院當護士，他要去看看外孫；李縣長要去見多年不見的同學。白秋給武東坡打電話，詢問了舅爺詳細住處，買了許多營養品，上了出租車，東拐西轉，又打了幾次電話，找到了舅爺。奶奶去世後，白秋和他爸，在武東坡的帶領下看望過舅爺。那次行色匆匆，記不清具體地點。今日見面，白秋幫舅爺擦了身，又去買了些實在受用的七零八碎。舅爺再三阻止，說，這些事有工作人員做，白秋說，閒來無事，做點事，擺擺奶奶的故事，心裡舒服。
張國強電話來了。要他立即聯繫縣長、局長，今天中午省項目領導，民宗委那個常務副主任，在錦江飯店宴請項目評審小組成員，他和李黎搭順風車順便喝送行酒。白秋有些爲難，似有推脫之詞。張國強說：“你咋了？準時到就對了，領導也是人，又不是怪物，況且，他和我們一家關係可以。尤有量和秀珍也要參加。”白秋立即急電二位領導，十一點三十分，白秋到天府廣場，張國強來電又催，白秋說：“吃你一頓飯把我催了好幾趟。人忙路不忙，現在到了天府廣場南。”李副縣長、王局長、白秋到錦江飯店接待大廳時，張國強說省上領導已經入座。
秀珍、尤茂華兩個見過白秋，進入包房，尤茂華悄悄對白秋說，秀珍和我有私下分工，我主敬平縣客人，她今天收拾坐上位的那個藏族哥子。
民宗委領導正襟危坐。
菜品已經上了好幾樣，張國強介紹了省上領導，然後介紹白秋他們一行。人們笑臉對笑臉，相互握手致意。昨天坐主席臺那個省民宗委常務副主任發話：“都坐下，都坐下，輕輕鬆鬆說說話，輕輕鬆鬆吃飯喝酒，更顯我們的感情真摯。我是阿壩人，標標準準的少數民族，我和張處長一家是舊交，我名字不好記，你們基層的同志，叫我‘藏哥哥’好了，好記，聽起來也親熱。”
白秋沒有什麼，李副縣長和王局長面帶笑容，在平縣，我們都是個人物，在成都，我們成了“基層同志”。我們平縣，把街道辦事處、居委會、村社的人才叫“基層同志”。
人們坐定，有服務員斟了酒。
“尊敬的李教授及其夫人，尊敬的財政廳張處長及其夫人，還有未到場的省教廳趙處長，趙處長沒有夫人”，他取下眼鏡，“趙處長沒有到。這個處女處長事情多，她打過電話，說有事。”他又戴上眼鏡，“我代表我，也代表項目辦的全體同志，小範圍的喝杯酒，啊，爲表示真誠，我不帶秘書隨從，孤身闖曹營，單槍匹馬喝杯感謝酒，感謝你們三位在這次項目評審過程中的辛勤勞動。”
秀珍哈哈大笑。
“小老輩子，你笑啥？領導幹部不論職務高低，都是人民勤務員，我那個政協副主席也罷，民宗委領導也罷就那麼回事。話歸正傳。這次這個項目，醞釀已久了。基層的同志不清楚，我和省一哥同在民族同胞很多的二郎山地區的工作過，我們是舊交。兩年前他就叫我考慮考慮，民族自治州縣，有教育方面的民族政策傾斜，而非民族自治州縣的少數民族，關照不夠，發展太艱難了，要我整一個方案，扶持扶持。我們民宗委通過廣泛調查研究和論證，其間幾易其稿，弄了這個方案。民族同胞都居住在高山河谷，把我們皮鞋都跑爛了好幾雙。這個項目，它關係到民族團結，地區穩定和基礎教育的健康發展。剛纔在車上，我給一哥彙報了項目評審的結果，一哥很滿意，他說，有兩個藏族鄉鎮，一個苗族鄉鎮，一個彝族鄉鎮，一個羌族鄉鎮，體現了西川少數民族人口分佈的實際，又照顧到各個少數民族。滿意之情溢於言表。我代表項目的各個相關部門，代表全省五個項目鄉鎮，真誠的感謝你們。其二、來自川北平縣的基層朋友，祝賀你們入選項目，祝願你們與教授、張處及其家人之間友誼天長地久。”
李副縣長、王局長站起來，有一種肅然起敬的樣子。
秀珍發話了，她的嗓音有點像才旦卓瑪，清脆而明亮高亢：“打住打住打住！不忙不忙。各位先生，我也是標標準準的少數民族，我
代表五十五個少數民族的先生們女士們學生娃子們，還有沒有讀書的小娃娃們敬酒，要給尊敬的侄兒領導敬酒。領導，尊敬的侄兒領導，我想和你喝酒了！我迫不及待的想喝你的酒了！我國強家鄉的客人不要你敬酒，我和張國強知道怎樣喝。侄兒少來點臭規矩，只說喝酒！你捨得，你就帶頭，秋哥押後，大不了多喝你兩瓶‘糧食酒’。這不是開會，有話留到後面講！你的話說的太多了！”
張國強傻笑：“龜兒子，老婆子，懂點規矩。”
秀珍說：“這是吃飯，講什麼規矩？如果是開會，我肯定鼓起掌給侄兒喝彩！”
白秋悄悄問張國強：“‘一哥’是誰？”張國強說：“‘一哥’就是省一號，書記。”
秀珍走到副主任身旁，笑着和那個別人喊“藏哥哥”的領導輕輕一碰，幹了小瓷酒杯裡的酒，抓過酒瓶，叫服務員拿來八個飲料杯放在桌子上，一面看酒一面說話，“今天不喝多了。我說的在理就必須喝。侄兒，現在你好好聽我講話：你是英明領導我是小老百姓，喝一杯；你我都是藏族同胞，喝一杯；我是長輩你是侄兒，喝一杯；長輩婆家領導來了，你還要喝一杯。四杯酒，只有四杯酒。我想，你不會不給長輩面子！”副主任說：“就是幾杯燒酒嘛，又不是什麼大事！我只有兩個要求，一不許代人喝酒，二要平縣學校校長陪酒，有人陪，酒場才顯得輕鬆祥和。”白秋無言以對。秀珍說：“不陪了不陪了。他一個鄉鎮學校校長，豈能和你這個省領導喝酒？”副主任說：“他不陪酒我就要耍賴”。秀珍對白秋說：“喝就喝！秋哥怕你？”她招呼服務員再拿四個飲料杯，斟了酒，說完，像都江堰啤酒節的啤酒賽，端杯，昂頭，一飲而盡，頃刻間四杯喝完，噙着淚花看她的“侄兒”，藏哥哥端杯在手，忽有心事：“這酒，我喝了。老輩輩，侄兒有個條件，唯一的條件，我還有兩個同事，他們就在不遠處，是不是該叫他們一起喝杯酒？”秀珍跳起來：“你說只有你一個人不帶秘書不帶助手，什麼‘孤身闖曹營’，哪裡還有兩個人？”藏哥哥說：“今年我五十有多，我會在這個崗位混到老死？老輩輩，你也不想一想，我老態龍鍾，喝酒後渾渾噩噩，我總會找個人結賬簽單。”張國強說：“何不早說？我去恭請那二位。”藏哥哥說：“大可不必。說不定他們已經酒足飯飽，我一個電話了之。”說完，摸出手機撥弄一番，少頃，有一高一矮男人出現在飯桌旁，“藏哥哥”一番介紹，衆人方知其中一人是新任民宗委副主任，一人是民宗委主任辦公室副主任。真真假假，誰也說不清楚。藏哥哥說：“今天基層同志來了，我們不能目中無人。老輩子，你是我的老輩輩，你四杯酒，我喝了，我的搭檔，我助手必須代我給基層的同志掌掌杯，他們每個人給學校的敬幾杯？省市縣鎮，四級，敬四杯，縣上的敬三杯。就這樣，看我喝酒。！”話完端杯。四杯酒頃刻空空，最後一口酒嗆着了，咳得面紅耳赤。白秋不好多說，也舉杯喝酒。尤茂華說：“領導，我和秀珍是兩姐妹，我很想很想很想陪領導兩杯酒，不多了，只兩杯！”秀珍伸出大拇指，“夠朋友。今後你有客人，我也如此。”說完把酒倒入剛喝完酒的四個杯裡。“藏哥哥”說，喝就喝，博導夫人出馬，於情於理我都該喝，我不喝，藏哥哥就不是哥！”尤茂華和“藏哥哥”碰杯喝酒，沒有耗費多少時辰。王局長問白秋，有一斤沒有？白秋說，一瓶剛倒四杯，已經喝了六杯。有一斤多。秀珍笑紅了臉，撿座位坐下。“藏哥哥”接着說話：“剛纔那個剛纔，我和老輩輩和博導夫人喝點酒，墊個底。”李副縣長王局長有些驚愕，“喝了那麼多白酒，才墊了個底，此人酒量不得了！”“我們接着說。這個項目，本來的本來，是準備給全省每個地市州十個鄉鎮，每個鄉鎮二十萬元。全省兩基國檢後，沒有公佈的內參上講他媽什麼，全省平均每個鄉鎮，兩基負債超過二十萬，個別的別，一個鄉鎮兩基單項負債幾百萬。更有他媽甚者，因爲教育集資逼死人。今年複查後，國檢驗收團的專家領導說我們，驗收‘合格’的許多鄉鎮學校，學生還在睡泥地板，吃家裡帶的冷紅薯冷土豆，喝河水塘水，少數地方就是冷水都不能滿足。這一點，在全省民族自治縣的少數民族集中居住區尤爲突出。慚愧呀，慚愧。”
龍門山人曰：
不怨人等起惡念，卻因自己未衡權，
回看錦城酒桌上，世事涼熱也同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