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鶯啼綠映紅,水村山郭酒旗風,江南春景不捨不賞。
日近正午,仍有兩人悠悠然地走在悠長又悠長的鄉間小路上。走近了看,前面一人約摸十四五歲,左顧右盼,一身白衣,手搖紙竹扇,做翩翩佳公子狀,眉目間還稍留稚氣,不笑時可裝乖巧柔順,一笑卻是寶光璀璨,眩人眼目。後面一人約莫十八九歲,眉目間已盡顯沉穩,一襲藍衣襯着溫和淺笑,如水般溫情寬和。
後面的男子喚道:“少主,時近正午,我們不若先回客棧吧。”
那少主頭也不回,只甩出一句:“水清江,我不回去!還有,我再說一遍,不準叫我少主,要叫我——小塵。”
通常少主這種語氣,說明他主意已定,那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水清江只能無奈苦笑:“好吧,小塵。即使你不怕家人擔憂,但現在,你不餓嗎?”
小塵回眸,討好地笑笑:“放心啦,我都打探過了,今日爹和姐姐都出去了,不到晚上是不會回來的。至於,呃,確實有些肚餓。那不正好,陸游都說了‘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我們正好可以嚐嚐真正的農家飯。”
“你未免太過樂觀了,且不說願不願意留你吃飯,農家還沒見着影——呢——”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哈哈!”小塵興奮得手舞足蹈。
原來正說着,兩人轉過斜阻青山,已見遠處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就的矮牆,牆頭皆用稻莖掩護,裡面桃花無數,雲蒸霞蔚一般,正開得熱鬧。
走近了看,園門半掩,依稀可見有一個粉白衣衫的少女正在樹下盪鞦韆,清脆的笑聲如泉水叮咚。粉紅的花瓣悠悠飄飛,暖暖的陽光柔柔灑落,少女恰似花間的精靈。一時間,兩人都有些呆了,只覺此情此景不似人間。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良久,小塵才冒出一句感嘆。
話音未落,園內的女子卻不見了蹤影,只有那笑聲似乎還在迴旋。
水清江惋惜之餘,取笑小塵:“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小塵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回敬道:“哼哼,若不是有人惹惱了佳人——”
“這麼說來,倒是我的不是了!”水清江失笑。
兩人正夾纏不清,園門忽然被一把拉開,耳邊驀然一聲“嘿”,嚇了一跳。
兩人回頭,正是方纔的佳人,只是現下一臉尷尬,低着頭臉紅紅地道歉:“對不起!我剛剛聽到外面有人說話,以爲是小虎子他們,想嚇嚇他們,不想嚇着了二位,實在是抱歉。”
佳人道歉,如何敢受,況且是自己唐突佳人在先。小塵忙道:“沒事,沒事。原是我們不好,打擾了!”
佳人擡頭,只十二三歲,尚未顯女子的嫵媚柔情,面容也不過清秀,但那一雙眼睛極其乾淨,如清澈的溪水,又熠熠生輝,如深海明珠。當它看着你,你會覺得好像有一股清泉在心裡緩緩流過……
這少女正是柳歆菀。離當初爺爺去世已一年有餘。當日娃娃谷內的一切煙消雲散,段天宇只好帶柳歆菀另尋安身之處。沒想到離娃娃谷不遠就有一個娃娃村,村裡民風淳樸,人人都很友善。兩人便謊稱兄妹,言道父母雙亡,不容於家族,流落在外。村裡人看他們可憐,便收留了他們。
在初來的幾個月裡,柳歆菀鬧了不少笑話,村裡人只當她以前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小姐,並未懷疑什麼,反越發憐惜。慢慢地,柳歆菀適應了外面的生活。原來,四季是不能並存的,春夏秋冬更替有序,那桃花,荷花,菊花,梅花更不可能並存於世了。原來,人是不能飛的,只有武林高手會輕功纔可能騰空。原來,人是吃五穀雜糧的,花瓣只是偶爾的菜式罷了。原來,琴聲是不能引來蝴蝶的,除了神話。還有很多很多的原來,原來的原來,自己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但大家都對她很好,她也很想和大家在一起,所以相處還是很和諧。尤其,村裡有很多小孩子,柳歆菀就有了很多玩伴,像小虎哥哥,小石頭,鐵牛,小花,小娟……
方纔她便是以爲是那些小夥伴來了。不想,竟是兩個陌生的男子,而且看穿着,似乎不是普通人家。尤其那身白衣,看似簡單,卻內蘊華光,袖口一叢墨竹,針法繁複,栩栩如生,非常了不起。天宇哥哥不在,還是不要和陌生人多說話的好。
打定主意,柳歆菀便準備送客了:“沒什麼的。那我便不耽誤二位的行程了。”說着便準備關門。
誰知橫斜裡伸出一隻手壓住了門板,柳歆菀疑道:“這位公子還有事嗎?”
“小塵,我叫小塵!”小塵厚臉皮地壓着門,就是不鬆手。
柳歆菀無奈,從沒見過這樣厚臉皮的人:“好吧,小塵。你有什麼事麼?”
小塵嘻嘻一笑,寶光璀璨,差點眩花了柳歆菀的眼,又苦着臉裝可憐:“我們二人走了好久,現在好累好渴,可不可以討口水喝?”
水清江也道:“拜託姑娘了!”
柳歆菀猶豫了一下,看看水清江,又看看“可憐”的小塵,覺得他們也不像什麼壞人,況且只是討口水喝,便請他們進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