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璽和沉琅心裡都知道,現在國主無力管事,不管他們夫妻誰去國後或者代掌國事的太子面前請求回瓊江省親,都只會被百般阻撓。衛璽想一想國後那張經年面無表情的長臉上會出現的又是鄙夷又是嫌惡的表情,就覺得心裡有些發憷。於是她決定迂迴求進,她和沈璇璣的書信來往向來順暢,可這次不想做在明處,又特意吩咐了人,暗中送信給自己這位皇后表姐。
沈璇璣接到她的書信十分重視,派人快馬加鞭來傳書,就說衛璽自從到了穆託,也有幾年不曾回到孃家,祖母葉老夫人年歲日高,因爲思念孫女患了心病。國後和太子就算再不通情理,見了這樣一封大昀皇后的親筆書信,也不好再阻止了。
衛璽心裡清楚,他們根本不會在乎自己和祖母的相思之情,不過是因爲還懼着大昀和“衛家軍”,衛璽在他們眼裡是個庶子媳婦,可沈璇璣是大昀皇后,他們可以不兜攬衛璽,卻不能不給沈璇璣面子。
於是不情不願地,國後還是裝出一副慈愛婆母的樣子,專門將衛璽叫去吩咐。
“你父皇如今的情形你也瞧見了,因二皇子自己身子也不好,你還要照顧,才特地不叫你侍奉國主病榻之前的。”她端起茶几上的瓷杯輕輕地啜飲了一口,故意停了口,要給衛璽一個下馬威。
衛璽聽她明裡暗裡說自己不孝,心裡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她倒是想盡盡爲人子媳的孝道,可是太子妃帶着人將國主的寢殿守得嚴嚴實實,哪裡有她插得下去手的地方?若不是他們的陰謀詭計離不得神醫,衛璽和沉琅怕根本就不知道國主如今到底是生還是死了。
她不知道的是,八王爺欲和薛縝爭位之時,使出的也是差不多的伎倆。奄奄一息的父皇的病榻邊,就是沒什麼耐性又很有野心的兒子們必爭的地方,也是最後一道防線,怎麼會輕易地拱手讓人?
雖然心裡這樣想着,衛璽臉上還是做出惶恐的樣子來,她暗暗地捏了自己一把,痛得眼圈通紅,囉囉嗦嗦地說起來自己在家的時候,葉老夫人對自己是多麼地好、自己離家多年是如何想家,國後哪裡在乎她這些,聽她哭哭啼啼地說個不住,不禁心煩起來,覺得已經被神醫治好的頭痛病又要犯了,便連忙止住了她。
“好了,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既然大昀皇后有旨,你就回去一趟,不必逗留太久,畢竟二皇子這邊還要你照顧。”國後語氣酸酸的,沈璇璣仗勢壓她這件事讓她覺得很不爽,可是礙於兩國實力實在是雲泥有別,她也不得不暫時忍下,心裡卻想等太子登基之後,一定要和北金交好,等到自己這方積蓄了力量,再和大昀一較高下,等到那時,非要沈璇璣深深後悔不可!
“你打理好你殿中之事,就派人來回過我。”國後擱下手中茶杯,預備要關門送客了,“本宮自會派人送你回去,就不勞大昀派人來接了。”
衛璽哪裡會聽不懂她語氣裡的威脅之意,可也算終於得了她一句準話,卻不好表現得太過於高興,還是低着頭抹着眼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不必要的時候,她絕對不會和國後撕破臉皮,維持着表面的和平這件事對她來說並不是那麼難,畢竟她未出閣的時候可是和號稱京中最糊塗難纏的嫡母姚氏,當面鑼對面鼓地較量過的。
她回到自己寢殿之中,雲暖看了她眼色,自己主動將宮人們都帶了出去,於是也沒人知道二皇子對衛璽說了些什麼,只知道衛璽出來的時候眼圈紅紅的,倒像是發自內心的樣子。
瓔珞知道衛璽要回瓊江,心也隱隱地動了起來,當初離開是因爲無路可走,若是繼續留下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被姚氏、衛玠這一對母子害了去。當時外祖母和舅舅一家遭了陷害不說,薛縝和沈璇璣二人又正被先帝、麗貴妃、八王爺一衆人百般折辱,誠然算得上是自顧不暇。在那種情境之下,瓔珞又怎麼會留下成爲家人的拖累,所以才苦苦哀求霍祁鉞想了辦法將她送走。
而現在情勢完全得到逆轉,姐夫登基之後不僅外祖家已經起復,曾經害過自己的人也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這樣一想,瓔珞就起了一個念頭,她和神醫商量之後,又去回過衛璽,衛璽果然十分高興。
“就是你自己不說,我也想將你帶回去給皇后娘娘看看的。”衛璽話甫出口,就見瓔珞下意識地將手撫在面上,眼裡隱約顯出傷情的模樣。
她連忙拉住她的手,“你怕什麼,難道大表姐還會嫌棄你的模樣不成?”
瓔珞搖搖頭,“我怕姐姐看了難過。”
衛璽無話,過了許久才道,“我們過三日一早出發,你去將路上穿用之物收拾收拾。”她雖然理解瓔珞的近鄉情怯,態度卻十分堅定,瓔珞還很年輕,這樣窩在櫟邑、穆託之類的小地方,實在不算是什麼好的歸宿。她心裡又想,雖然她容貌已毀,可畢竟是皇后親妹的身份,非要嫁也不算什麼難事。
瓔珞並不知道衛璽已經開始替她考慮終身大事,在她的心裡,其實也存着一份淡淡的希冀,只是此去經年,不知道那人現在到底如何了。
她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天眼睛紅紅腫腫十分顯眼,神醫見了她唬了一跳,隨即便知道她的心事,不由得淡淡一笑,“你若是那樣想他,我都要替他不平了。”
瓔珞臉上微微一紅,她自然能聽懂他話中之意,羞得一跺腳,返身進屋去了。雖然害羞,可是不得不說神醫到底和她朝夕相處了不短的日子,一句話就能點到她的癥結,她聽了這句話,心情倒是漸漸紓解了,不管他變了沒有,自己總得親眼去瞧一瞧,問一問。就像治病一樣,必要先望聞問切,若是根本不知道病人的情況就擅作決定胡亂開方,動輒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她不能容許自己犯這樣的錯,不過是面對什麼事情都好。
瓔珞既然下了決心,自然就順順當當隨着衛璽回瓊江去了。她根本不會知道,她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早上離開穆託,霍祁鉞傍晚就進了皇城。也算是他到底是做過親衛的人,打探人的去向自有一套本事,不過幾個時辰的工夫,就得知了神醫如今身在何處。
他心潮十分澎湃,本就功夫過人,穆託這樣低矮的皇城在他眼裡確實什麼都不算,不過幾個起落,他就閃避過宮中巡衛的視線,一身夜行衣躡手躡腳地來到了神醫所住的殿中。
神醫看到他的反應很吃驚,他本來是個沒什麼表情的人,這時也不禁張大了眼睛,說話也結結巴巴的,“你、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霍祁鉞得意地一甩頭,以爲神醫被他準確的定位能力和矯健的身手震懾了,“怎麼樣?你想得到爺手腳這麼快嗎?”
神醫看他如此白目還如此得瑟,忍不住就想打擊一下他的氣焰,死命地忍住笑問,“你可是來尋她的嗎?”
霍祁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現在這麼晚了,是不是太打擾......那個......她了?”
神醫無辜地搖搖頭,“不會啊,反正她現在也不在這兒。”
霍祁鉞驚了一下,心裡涌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她去哪兒了?”
“和衛家二姑娘、也就是現在的二皇子妃回瓊江去了,今兒一早走的。”神醫都不忍心繼續說了,上來拍了拍呆若木雞的霍祁鉞的肩膀,“節哀,壯士節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