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過去了三天。清檸的病在服下一些湯藥後漸漸好了不少,臉色紅潤起來。這都要多虧白太醫的那些湯藥,雖然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醫,治病的功夫到還不假,幾個奴才都說他是“妙手回春,華佗轉世”。
“今天就是那太醫來的日子了吧。”清檸早早地沐浴更衣,把見客的外殿小小地打掃了一番,換了一身喜氣一點的秋香色衣裳,在外殿不急不躁地等候。
“小主,如今不過辰時,日子還早着呢。那白太醫肯定有很多事要做,小主還是先用一下早膳吧。”溪芙站在百無聊賴的清檸旁邊輕聲道。
“不可。說來我也是很想知道,這位白太醫是什麼樣的人。知道我不受寵,還要來幫我。看來是個清正的好人。自是我的恩人,既是恩人,怎能不好好等着?從凌晨開始等也是值的。”清檸側過臉,俏皮地探了一眼門外,只聽見一陣金風吹過,再無其他。
在溪芙久久的勸說下,清檸用完早膳再開始等。臨近中午,纔看見白太醫兩袖清風的身影姍姍來遲。
“微臣參見小主!給小主請安。”白溫桐不卑不屈地跪下行禮,溫潤的聲音帶着如秋葉般沙沙的磁性,帶着一絲絲清冽而濃醇的味道。清檸自打入了宮,就沒見過一個男人。對於白溫桐,清檸雖然沒有什麼情愫,但是卻多了一份拘謹。
即使清檸不愛皇上,她也是皇上的人,這是已經板上釘釘的事情,不可能再有改變。即使是身在冷宮,也是皇上的嬪妃。
“白太醫起來吧。”清檸清了清嗓子,說。
白溫桐不緊不慢地站起,側身站到一邊。明晰拿來了一把凳子,說:“白太醫請坐吧。”
白溫桐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清檸。清檸點頭莞爾:“白太醫不用拘禮。”
“是。”但是白溫桐似乎還很是拘束的樣子,把藥箱放在腳邊,緩緩道來:“小主的病看氣色已經好全無需再加調理。微臣也相信自己的醫術還是可以的。”
清檸道:“這樣便好。不過如果無事,白太醫又爲何要來這一趟?”
“這正是微臣今日所來之事。”白溫桐站起,眸子裡透露出一絲戒備,“此地人太多,微臣不方便講出來。”
清檸道:“那好。你們都出去吧。”
衆奴才交換了一個眼神,齊齊道:“是。”
“現在可以說了嗎?”直到最後一個走的浣雨把門關上,清檸才問。
“小主可願意聽一個故事?”白溫桐道。
“大人請講,清檸自當洗耳恭聽。”清檸道。
白溫桐的聲音緩緩盪開:“我白家五代爲醫,可是卻只能當個民間小醫,家境貧寒。在微臣年幼之時,家中母親早亡,哥哥跟着父親早出晚歸,養家餬口。而微臣則在家中練習醫術。直到微臣六歲那年,一羣匪徒闖進微臣家門,見微臣家中什麼貴重物品都沒有,便砍了微臣哥哥的一隻手。當時微臣害怕極了,立刻跑了出去,翻牆進了京城南邊一戶大院。
“大院裡面朱門紅柱,在當時的微臣看來簡直是奢華到了極致。但是衣着破爛的微臣,被人當做小偷追打,那些兇狠的僕人手上拿着棍棒一直追。微臣當時卯足了勁跑,那時候微臣沒有鞋子,踩在地上的沙石上時腳下就會傳來劇烈的疼。後來,我跑進一個房間,那房間裡有一個小女孩,衣着素淨而華美,看見微臣髒兮兮而且踩着血走進來的樣子沒有絲毫厭惡,而是把微臣藏進了屏風後面,命令下人把血跡都擦掉。然後給微臣清理傷口、換藥。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府中的嫡出小姐,她有菩薩一樣的心腸,叫人給奴才換了一身乾淨衣服,制了一雙鞋子給微臣,她的母親長得很美麗,總是帶着一個連理枝的髮釵。她母親讓我在府中當小廝,每天干的活雖然很累,但是不愁吃穿,每個月還能領到幾文銅錢。後來我就一直給那府做工,每個月拿了銀錢給哥哥治病。在微臣空閒的時候,那女孩會來找微臣聊天,數星星。
“一年過去,微臣的幾文銅錢早已不能維持家中的生活了,無奈之下微臣打算回去重修醫學。就與那女孩就此別過。走之前,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門口的牌匾——‘赫舍裡府’。”
清檸聽完最後一句,暗自一驚。
在回憶之中,的確是有這樣一號人物。那個小廝似乎說過,家人都喚他桐兒。現在想來的確是有幾分模棱兩可的可能。更何況那連理枝玉釵,是母親的心愛之物。只是後來被許氏打碎丟進了池子裡。
莫非……白溫桐他就是、就是……
他是看出什麼了嗎?
清檸的心跳忽上忽下,有一種過山車般的窒息感。表面上,清檸依舊巋然不動,愣在那裡。白溫桐道:“小主,微臣就是想問……”
“您是否,就是微臣的舊友,赫舍裡——清檸?”
“白太醫說笑了。”清檸臉色僵硬,“本小主從小便不在京城長大,或許同名只是湊巧。更何況,若是要打探赫舍裡府之事,大人還是去問姝美人赫舍里氏的好。”
“姝美人與微臣舊友並未一母所生,如今她以嫡出身份入宮,便知與她必定不睦。現在她身份庶出,不知道會是怎樣的田地呢。微臣曾經去赫舍裡府看過,可是卻聽說——”白溫桐眼中閃過一絲氤氳,“赫舍裡府女兒清檸因爲其母是罪臣之女,早已在十歲就隨着母親而去了。”
“啊,那真是……可惜了。”清檸道。
這時候,溪芙推門而入,福身道:“小主,該用午膳了。”
“嗯。知道了。”清檸頷首。
白溫桐拿起藥箱,作揖:“那微臣就不留了。若是小主再病,就來找微臣吧。”
清檸緩緩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