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澄楓聽後，一下護在海倫娜面前，抵擋着江炫。“我絕對，絕對不會讓你帶走她的。絕不會！”
海倫娜從背後抱住他，深刻地，讓人心碎。“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澄楓，不要這樣，沒用的。”
段澄楓的眼角溢出淚，不停地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爲什麼說忽然要離開？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本來就不該留在這個世上，這是我註定的。”
段澄楓冷笑出聲，“什麼鬼話，這個世上不是人類的東西太多了，憑什麼要讓你死？我不會讓你走，我不會讓你走的。老天不會對我這麼不公平，好不容易讓我遇到你，又要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我不準，我不準！”
段澄楓指着江炫大喊，聲音響徹公園。“我不管你是誰，但我們都知道西錦的身份，你能讓小錦留下來，爲什麼不能讓海倫留下來。爲什麼！”
江炫的目光一凜，透露着殺機。
海倫娜感覺到江炫的殺機，頓時慌了神。拉住段澄楓，提醒道。“不要在江炫面前提西錦。西錦是不一樣的。西錦……她或許也很痛苦。”
段澄楓閉上眼睛，將額頭抵在海倫娜的額頭上。暖暖的觸感讓他覺得那樣不真實。
“爲什麼，爲什麼？”
“怪我，怪我不該認識你，愛上你，又讓你愛上我。澄楓，只有我去往生了，你才能活下去。只有我死去，你才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段澄楓痛苦地閉上眼睛，緊緊抱住她的身體，唯恐她的消失。那樣的迫切。“求你，求你別這樣。”
“對不起。”海倫娜擡頭看天空，已經失去了平日的嬌豔，帶來無聲息的陽光。“對不起，澄楓，我們是註定不能在一起的，答應我，不要怪任何人。能在離開之前認識你，比我得到永生的能力還來得珍貴。謝謝你。”
海倫娜看他時，眼淚早已蓋滿全臉，她本來有些小麥色的肌膚，竟出現了她平日裡少有的了悟與淡然。她已經明白了一切。她露出了笑臉。“我會想你的。”
“不……”段澄楓低頭，滾落一滴淚珠。別過眼，接受這樣的結局。
“江炫，請允許我喊你一聲師傅，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所做的也是迫不得已。只是偶爾，你也會摻雜私人的情感。我很感激你看在西錦的份上，答應讓我與段澄楓再相處一天，等天一黑，我立刻回來找你。甘願讓您帶我去地獄，投胎轉世。下世爲人。”
江炫的目光撇向那兩人，在風裡迎面吹着，吹亂頭髮。勾了勾脣，難以捉摸的表情。“我答應你的，自然會做到。但我必須跟着你，不能讓你離開我的視線。你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提醒海倫，不要妄圖逃跑。
“是。”海倫仍是感激地笑。
“海倫，不……不要。”段澄楓此刻顯得那樣無助，彷彿被抽走了靈魂，第一次可憐地哭泣，蹲在地上。
海倫娜跟隨着他，抱在一起，好似哭盡了一生的淚，也不忘給予他安慰。“澄楓，你不要這樣，不要哭。”
她反而安慰段澄楓，爲他拭去了代表軟弱的淚，給予無助與絕望的段澄楓，僅有的安慰。“不要這樣，今天是我們最後次約會，高興一點。我想看你笑。”
“海倫……不……”段澄楓或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像一個孩子一樣，蹲着哭泣。他好無助，也好無力。他極盡地責怪自己，責怪自己沒有保護好她，怪自己軟弱無能。但是，怎麼辦，該怎麼辦！
“澄楓，求你別這樣了。我們還有時間，我們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相處。都是我不好，我不該認識你，讓你捨不得。如果我不認識你，你就不會這樣難過，就不會這樣傷心了。”
“不，不！認識你，我才知道傷心是什麼。否則像是行屍走肉的我，只知道爲了父親的夢，所做的一切，都違背自己的意願。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海倫娜破涕爲笑，被初升的日光照耀，溫暖在臉上。淚痕幹了，凝固在臉上面，乾巴巴。難受到心碎。
“我求你了。”
“我求你了，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們不要浪費時間好不好，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就今天。
”
“好。”段澄楓絕望地笑出來，苦澀從眼底化開，慢慢融化成那無奈又絕望的笑意。“我帶你……過最後一天。”
“嗯。”
海倫娜和段澄楓相擁在花樹之間，允吸着此時的芬香。
車水馬龍 的街道，一摞而過的人流。看不清人的臉，模糊地猜不透。
海倫娜已經換上衣服笑逐顏開的面容，開心地展開雙臂，迎接新的人生。而身後一直看着她，緊跟隨者的段澄楓，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澄楓，你笑一個嗎。你看它都笑得這麼開心。”海倫拿着卡通布娃娃米奇貼着段澄楓的臉，企圖讓他笑起來。
段澄楓艱難地扯扯嘴角，算是堅強的笑意。“你喜歡它？”
“恩，它笑得很開心呢。”“我送你。”段澄楓說完就拿着她手中的米奇慾望收銀臺付錢，海倫趕緊抓住他，阻止道，“哎呀哎呀，我也沒那麼喜歡它啦，太黑了。不喜歡，不要買給我。”
段澄楓苦澀地笑笑，終是放下手中的娃娃，放回了原處。
海倫娜是在知道，就算送給她，也沒有用。
海倫娜爲了轉移目的，拖着段澄楓出了商店，依舊徘徊在街道上。白天的街道，早已車水馬龍。他們緊緊牽着手，深怕對方走丟。
看電影，吃爆米花，喝咖啡。在這流盡鉛華的繁華城市裡，依舊維持着對彼此的依存。
只是萬千人走過的街道，下輩子的海倫，能否記得。
“段澄楓，你踩到我的鞋子了。”海倫娜推着段澄楓的後背大喊。
“踩一下又沒關係。”段澄楓的聲音悠遠帶着牽強的笑意。
坐在外灘的走道上，遠處眺望對街屹立的高樓，思緒開始渺遠。
外灘恆古不變的燈火，在不遠處熒熒閃耀。
“澄楓，下輩子，我去找你好不好。”海倫娜依靠着段澄楓的肩膀，甜甜得笑。
段澄楓的聲音哽咽着，抑制不住地開始全身顫抖。擡頭看着越來越暗的天，心空空的，沒有找到找落點。“好，你要來找我，記得回來找我。如果我不認識你了，記得告訴我，說我們曾經相愛過。如果你不認識我了……”段澄楓忽然想到什麼，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用紅色盒子裝着的手錶，不由分說，戴在了海倫娜的手上。
手錶的面是一直蝴蝶形狀，筆帶是閃着光亮的藍色，圓盤正中央處，鑲嵌着一顆不大的水晶，高貴典雅。
海倫愣住，這不就是她剛剛看上的那隻表，代表她。
“你只要穿着藍色的衣服，手上帶着這隻表，在風中起舞，那人，就一定是你。”段澄楓動情地說道。
海倫娜看着戴在手上的手錶，還是忍不住落淚。“答應我，澄楓，不要怪任何人。”
“……”段澄楓沒有說話，睫毛卻粘上了水霧。
“答應我。”她不死心。
段澄楓隱忍着，良久，纔回答道，“我答應你。我不會怪任何人。”
“也答應我，代替我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答應你。”段澄楓像是盲目地說出了這句話。
海倫娜欣慰地笑。
“很久很久之前，我從別的地方來到這裡，因爲早就聽說‘滅靈使者’會將異靈殺滅，因此纔會躲在樹精裡，受他的庇護。幾百年來，從沒有出去過，因此也相安無事。直到那天晚上，被逼出樹精體外，纔會躲到你的病房內。機緣巧合，給你灌輸了靈力，讓你的傷迅速恢復。澄楓，不管怎樣，我都只是存在過，別把我想得太重要，好不好。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
“一個過客而已。”
“不！”段澄楓傾身抱住她，想把她揉碎在身體裡。“不管你是怎麼樣的女孩，我都喜歡你。我從沒有那樣喜歡一個人。我的世界，都被父親安排着，爲了他自己的利益，從沒有自己地活着。遇上你，我很幸運。或許真的不行，我只能怪老天，在開這樣的玩笑。”
天開始漸漸變暗，暮色的來臨，如同撥開的雲霧，漸漸出現的月亮，帶着微笑。
“澄楓，我其實好喜歡那個‘米奇’，它真的好可愛，只是我帶不走，我留不住。”
“你放心，從今
以後，讓我替你陪伴着他。”
“看到它，就會想起我。”
“嗯。”
海倫娜起身，撒嬌地伸開雙臂對他說。“你揹我。”
段澄楓笑出聲，起身，蹲下，等待她的降臨。
夜，開始寂靜地涼。通體地亮。
在銀白色綢緞的背景下，那一副俊美男子，揹着美豔的公主，被拉長的背影，如同沉醉的人。好似一副畫，畫着一副感嘆，譜寫着一段憂傷。
被遺忘在萊茵河的人類，終於望斷腸，等待歸來。
他們走着，很慢很慢。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
江炫在他們身後，靜靜地看着他們。心中竟有些難過，難過到……不忍打斷他們。難過到，想起了西錦。
或許……這樣的畫面已經見過很多很多。人與妖物相戀……只要有人，只要有生物，都會有感情，都會萌發感情。
這可怕的感情，這惱人的感情，這讓人破碎的感情。
卻是最珍貴，最讓人嚮往的感情。
就好像這樣的背影，在路燈下，忽閃忽閃，最然美好，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不見。
“澄楓，你到了。”在街角處，海倫娜從段澄楓的背上跳下。段澄楓不忍心地抓住了她的手。
海倫娜的身形一震，卻無可奈何地笑。“你的挽留，會讓我走得更加辛苦。所以，別做那樣的事了。”
段澄楓的胸口，好痛好痛。感覺被生生地割走了一片肉，那樣不完整。
轉過身，背對着背，雙雙被分離。海倫娜停住，始終沒有轉過頭。不自覺地摸摸手腕上的表，代表蝴蝶的腕錶，只要一直戴着，段澄楓就能找的到。
是的，他一定能找到。
一定。
再見。
在心裡默唸。
只覺得天旋地轉，上天與我們開得玩笑，那樣撕心裂肺。那樣讓人痛苦絕望。
段澄楓停下腳步，耳邊響起海倫的聲音。於是哭泣，從來沒有過得哭泣。他強忍着哭泣的聲音不傳到她的耳朵裡。他堅強，雖然還是捨不得，捨不得她的一切。
感覺胸口的疼痛感越來越強烈。
轉頭，海倫娜已經消失在街角，不見。沒有留下一絲的蹤跡。
好像從未出現過，從未消失過一般。
月亮，悄悄鑽進了雲朵裡。
被短暫屏蔽的月光，盡情奔跑在小道上。段澄楓的心，不停地掙扎徘徊着。
他尋找着她，尋找着她的軌跡。尋找着她曾經存在過的。
他想留住她，他還想說句“我愛你。”她不能不見。
他使勁地奔跑，揮灑着淚與汗混合的液體，被無情的晚風蒸發，只能無盡地跑着。
在河邊的停留處，看到一束藍色的光彩飛過。他立住。
一道藍色光圈在面前閃過，繼而，一隻蝴蝶慢慢地從花叢中飛出來，於花間翩翩起舞，帶着藍色的光圈，美輪美奐。因爲她的出現，連月亮都暫躲在雲層裡不敢出現。
她的隨身攜帶的藍光，如同皇室中的光焰，搶走一切風光。那本身的氣質，無法替代。
段澄楓卻死死地盯着那隻翩翩飛舞的蝴蝶，那名字叫做海倫娜。那奇珍異寶，那無可替代。只是看着她，彷彿就在自己的身邊，緊緊相擁着。
“澄楓，再見。”聲音如同旋轉在維也納的古典琴聲般，飄渺悠長。帶着夢幻。
“再見。”段澄楓閉上了雙眼，把哭盡的淚，忍在心裡。
忽然，眼前一奇怪物體在段澄楓面前落下，掉在段澄楓的手裡。
拿起來一看，是那隻蝴蝶腕錶。
她終是帶不走的，孑然一身。
看着漸漸消失的光圈，段澄楓笑道，滿眼的絕望與無奈。“就算你沒有帶走它，我也一樣可以認出你。一樣能找到你。海倫娜，等着我。我會去找到你。”段澄楓喃喃自語道。
一定……能找到你。
月亮悄悄探出腦袋。黑色的長空裡，流星劃過天宇，仰頭凝望着的夜空，那一弧光輝，永刻心中，不滅。
寂靜的夜裡，只剩下段澄楓孤獨的身影，在風中飄動。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