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後的林小凡，急切地往“伊莎貝拉”裡趕。今天發生的事，太匪夷所思，太讓人驚訝了。她無法在短時間內理清所有的頭緒。
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引起了孫茜茜的注意。
就在她打破了第二個碗，撞到了第四個客人之後。孫茜茜將林小凡拉至一旁，皺眉追問。“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讓你這麼心不在焉。”
林小凡的嘴脣有些蒼白，看着孫茜茜精緻的面容，露出牽強的笑。“我沒事，可能是太累了。”
“小凡，你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你明明有事。你忘了我們說好之間不會有任何秘密，現在你有事了，爲什麼想要瞞着我。”孫茜茜微眯雙眼，目光暗烈，似在惱怒。
林小凡抿了抿嘴脣，終於啓脣道，“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一個……關於西錦的秘密。”
她將下午上游泳課看到西錦的異樣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孫茜茜。並說江憶寒可能知道西錦的身份，或許韓子軒也知道，她決定下班後去問韓子軒。一起商議該如何是好。
“你想怎麼做？”孫茜茜冷靜地看着她。她的眼裡沒有過多的訝異和驚恐，反而是超乎常人的冷靜與決斷。
林小凡咬緊下脣，好一會兒纔回答，“報警吧……”
孫茜茜聽後冷笑出聲。“沒用的，小凡，這件事我勸你還是去問問子軒，看他怎麼說。不要告訴憶寒，別忘了憶寒一直喜歡西錦。”
“如果他們並非常人，警察是對付不了他們的。”
林小凡贊同地點頭。“你說的對。”
“今天舒俊會過來接你嗎？”
“他……”林小凡深色頓了頓，無奈笑道，“我們吵架了，冷戰中。”
“我總覺得，和他的理念不是很合。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好比我和他的生活習慣不同，生活理念也有很大的不同。”她癟了癟嘴。
孫茜茜明亮的雙眸露出不解的神態。“你到底想說什麼？”
“就比如……我就特別喜歡坐在街頭吃小吃，看着路上人來人往。可他覺得街上的東西又髒又不衛生，非要在夜宵時間帶我去法國餐廳。我說我的衣服雖然便宜但是很適合我，他又偏偏說他只穿名牌的。和他在一起，我只覺得自己非常渺小，也特別卑微。”
“是不是你想太多了？”
“纔不是，像憶寒，子軒，憶柔還有你，也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你們都是那麼不拘小節，可以和我這樣的平民成爲這麼好的朋友，但身爲我的男朋友卻……一點都不瞭解我。我真覺得我們不適合。”
孫茜茜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給她安慰，“愛情裡沒有卑微。只要愛情觀念門當戶對，什麼都無法阻止你們。或許是你們愛得還不夠深吧。但給對方點時間，也給自己一點時間。好好想想你們之間的問題。”
“我明白。”林小凡弱弱地回答。
“很多時候，愛情也並非全部。所以不要太在意這些表面的東西，如果他喜歡吃高級餐廳，你可以說你不喜歡，但你仍要陪着他，並且要表現地高興。你也要告訴他你喜歡在街邊吃小吃，你也需要他陪。感情都是相互的。沒有誰遷就誰。一直遷就，會讓另一個人很累。”
“你果然是愛情大師。”林小凡在心底讚揚。
孫茜茜露出雲淡風輕的笑，“我只是看透了一些事而已。”
兩人相視而笑，空氣裡有流動的清香。
……
西錦難受地扯了扯被子，緩緩睜開了雙眼。江炫背對着她，站在乳白色的窗簾前。下午的陽光折射在他身上。她望着他，嘴脣略顯蒼白，眼珠是失神的琥珀色。
她有些累，胳膊都擡不起來。
感受到牀上人的騷動，江炫淡漠地轉過了身，冰冷地看她，有種絕情的味道和冷然。“你醒了。”
“我怎麼了？”她的聲音仍是虛弱。
“被怨靈傷的。好好休息就沒事了。”
“朱莉，她沒事吧？”
“已經沒事了。”
此刻的她非常平靜，心底所有的悸動與痛楚也絲毫沒有表現出來。然而很快，她想起了林小凡看到她時慌張的眼神與驚恐的面容。彷彿看到了一個怪物。
她剛剛……變成怪物了嗎。
她懊惱地自責。
“你的身份，林小凡已經有所察覺了。”江炫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她點頭，沉默以對。
“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越多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就越危險。”他看着她恍惚的神色，眉骨有些僵硬。
她輕輕地垂下長長的睫毛，嘴脣依舊蒼白。“你想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不能讓知道你身份的人活着。江憶寒韓子軒段澄楓，可以是例外。但是林小凡，必須消失。”他的聲音很輕，淡淡的，空空的。就像在說着別人的故事，與自己毫無關係。他口中的人命，如煙般飄蕩在靜悄悄的房間內。
她愣住看他，覺得他好陌生。她很虛弱地迴應他，似在請求，似在警告。“不要傷害林小凡。”
“爲什麼？”
“她是我朋友。”
“她沒當你是朋友。”
她的心爲之一顫。“你不能殺她。”她語氣裡的哀求又掘強讓冰冷無情的江炫忽然動搖了。
他定定地凝視她。
柔順的長髮覆蓋住她的半張臉，潔白的面龐，蒼白的嘴脣。還有微微閃着虛弱光芒的眼神。江炫多想將她再次抱入懷內，再次親吻她柔軟的脣。
他忽然在內心狂笑自己的愚蠢與邪惡。
“我必須殺她。”他的眼裡又浮現了一絲狠決。
“這是我的事，你沒有資格管。”
“若是這樣說，我殺一個人，你也管不到。”
“江炫！”她的語氣又軟了下去。“我求你別傷害她。”
西錦的指尖輕輕顫了下，睫毛微微動了動。
“西錦。”江炫沉聲。“當初連一個只是怕你的韓子軒都不放過，這時候，爲什麼要憐惜起一個不相干的人了。”
西錦驚愕。
“你說什麼？”她的眼底浮上了若隱若現的霧氣，臉色蒼白地更顯徹底。“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當初你用意念讓韓子軒失控出了車禍，致使他受傷失去雙腿，一輩子只能坐在輪椅上。這件事，你難道忘了嗎。”天忽然沉了下來。襯托着江炫冰冷刺骨的聲音。
她心中疼痛地彷彿被玻璃碎片深深劃過心底。漆黑的，死寂的，如同她此刻嘴裡吐出的一口鮮血。“你說謊！”她聲音嘶吼般地朝江炫叫道，心卻恐慌地格外清明。那慘痛的現實，如蠱蟲般反覆噬咬着她的寸寸肌膚，鮮血淋淋。
“西錦！”江炫慌張地看着嘴角還殘留血漬的西錦，胸口彷彿被什麼深深割開了。他往西錦丹田輸氣。卻覺她的身子冷得顫抖起來。他無力地抱住西錦的身體。心中無比自責。
他不該說，不該將這件她竭力隱藏的事實說出來。這是她一直逃避的事，但也因爲這件事，他才自私地提醒她，這樣傷害過韓子軒和江憶寒的西錦，江憶寒還會接受她嗎。他們還會接受她嗎？
他心中有絲竊喜，多希望因爲韓子軒的事，江憶寒和西錦，不能在一起。
他真的很自私。
……
韓子軒的健身屋。
當林小凡來找韓子軒時，韓子軒正看着健身海報發呆。黯淡的眼神因爲聽到林小凡這個名字而變得熠熠生光。
她開門見山地說自己看到了西錦怪異的頭髮和眼睛，還有可怕的臉。韓子軒當即明白了西錦的身份引起林小凡懷疑了。在瞞不住的情況下，他將一切都告訴林小凡。並且囑咐她，不要同任何人說起。
林小凡驚訝地不敢相信韓子軒說的話，喝一半的咖啡差點吐出來。“什麼，你說小錦不是人？”
韓子軒嚇得再次捂住她的嘴，嗔怪道：“說了不要這大聲，你想喊地全人類都知道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是太激動了。怎麼會這樣，世上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忽然出現在面前，真的很不可思議。我真的不知道該用什麼來形容我此刻的感受。”
“不單是你，當時我和憶寒知道後，也足足嚇了好久。那種奇怪的生靈，以爲一直不存在的生靈，就這樣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總有股錯覺世界好像會打亂一樣。我也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林小凡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來掩飾自己的尷尬。心中卻越來越恐懼，恐懼西錦，恐懼西錦與江憶寒的關係。
“不過據憶寒說，小錦她本性不壞，我雖然還是不能接受她，但規勸憶寒的事，我是真的沒辦法了。”
林小凡難以抑制心中奇妙的心裡，回道：“她……她的身份……我接受不了。憶寒也不應該和她在一起吧。她是不是用了什麼妖術？”
韓子軒慕地擡頭看她，心中忽然感到一股陣痛。“小凡，你還喜歡憶寒嗎？”
“什麼？”
“如果說是爲了憶寒，那你大可放心。小錦就算傷害誰，也不會傷害憶寒。”
“好，小錦不會傷害憶寒，但是小錦也不能和憶寒在一起。因爲她的身份特殊，她根本不可能給憶寒帶來幸福。”
“身份身份，難道我們一直強調的身份，就可以把兩個人綁在一起嗎。身份不代表真心，身份不是愛情。假如你現在說着他們的身份不符，難道你一直喜歡憶寒，因爲身份的懸殊，你有停止過愛他嗎！”韓子軒他自己也沒有想到，爲什麼當林小凡責怪西錦的同時，他會說得那樣理直氣壯。難道……他也已經陷入愛情的沼澤，無法自拔？
林小凡愣愣地看着“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的韓子軒，一時之間，曾經以爲只會享樂的紈絝子弟般的韓子軒，會對愛情有這麼深刻的見解。是不是他在“遊戲人間”的同時，有
一顆清明的心，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子軒，你……”
林小凡不安地看了看韓子軒，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烏黑的睫毛低垂着，有些疲憊的面容帶着焦躁的情緒。
“假如身份對你來說如此重要，那我一個……一個廢人……一個沒了雙腿的人，在你眼裡，又算什麼。”韓子軒沉寂地說完這樣的話。
林小凡的胸口一下子被熱流涌堵住了，看着他落寞的眼神，忽然好想哭着擁抱他。
“對不起——”
“你不必跟我說對不起。”他憤然打斷她的話。
林小凡彷彿被雷擊，手指痙攣似的拿着咖啡杯一陣顫抖。見慣了一直樂觀開朗的韓子軒，她忽然有些害怕這樣的他。她該說些什麼好，說根本沒人在意他的腿嗎？但這明明就是一句騙人的笑話。
“像我這樣的人，因爲這場車禍，失去了愛人的機會。我有時候憤憤地想，我爲什麼要去管憶柔的閒事，我當時爲什麼要追出去。如果是這樣的結局，我怎麼會管這麼多。我只是個平凡人，只是個平凡人而已！”他的臉色蒼白如金紙，臉上掛着絕望笑，似在譏諷，似在感傷。
“難道……難道不是因爲……不是因爲你愛着憶柔嗎？”
如果不是因爲愛，怎麼會爲她做這樣的事，怎麼會爲她衝動。即使失去珍貴的雙腿，也毫無怨言。
“愛憶柔……哈哈……”他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天地都爲之動容。眼角滑過刺痛但是滾燙的淚，他無奈地啓脣，說道，“我愛的人是你。”
“我愛的人是你——”
“轟”——
林小凡的理智全線崩潰，她手中的咖啡杯因爲此刻的告白而沉穩掉落在地，濺了她白色上衣半塊污漬。
韓子軒沉默地望着她，望着她忽然變得脆弱閃躲的神情，他冷笑出聲。瞥過了頭不看她眼中落敗的自己。
“對不起，子軒。”林小凡眼底閃過一抹悽楚，淚水靜靜地流淌下蒼白的面頰。她慌亂躲藏，攢住坐着的椅子，難堪地回答。“我不能接受你。”
“爲什麼？”他出奇地冷靜。
林小凡垂下了眼瞼，回答，“我喜歡的是江憶寒。”
“那麼你爲什麼又和舒俊在一起？嗯？”
林小凡手指僵硬，卻回答不出來。
是啊，她明明已經和舒俊在一起了，爲什麼還說自己喜歡江憶寒。這樣，舒俊算什麼？韓子軒又算什麼？
林小凡後退一步，居然找不到答案。
她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對不起——”她說。“我不能接受你。”
說完慌也似地逃開了。
當然不能接受。韓子軒苦澀地想。“誰會願意接受一個雙腿不便的人。”
沒有人接受我。他孤寂的身影，彷彿被整個世界拋離。他痛恨地捶打着已毫無知覺的雙腿，掩面哭泣。“爲什麼，爲什麼！”淚水奔涌而下。
心痛得被撕裂般。
真想，就這樣放棄了自己，就這樣毀掉自己。
每當死亡的慾望越演越烈時，他腦海間又跳出父母期盼的眼神。“你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你必須爲了我們活下去。”
他只剩下他們了。
他呆呆的看着地板，被黑暗矇住了一切。
忘了苦是什麼樣的味道，痛是如何的掙扎。
他陷入自己的深淵裡，無法自拔。
……
狂跑着的林小凡，揚着臉。塵土飛揚，站在眼角的沙早已被淚水沖洗。腦海中只有韓子軒的影子若隱若現。
苦澀從心底涌出化爲眼角的淚意。抑制不住，蹲在人煙稀少的街道，失聲哭泣。
黑暗將她緊緊包圍。
她爲什麼那樣說。即便沒有喜歡子軒，她也不該說出那樣的話。她說完便後悔了。很後悔。也深知無法彌補。
她好恨自己，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她將手緊抓住了頭髮。痛感讓她知曉她錯得很強烈。哭，周圍的人紛紛繞過她，對她指指點點。
她彷彿一個人放逐了自我。
這時，她面前出現了一個陰影，將她擋住。
她緩慢擡頭，一張巧奪天工的臉，出現在她的面前。
“爲什麼哭？”這個陌生的絕美男人居然這樣問她。
不自覺的握緊手，身軀微微顫抖着。她對着他微笑，笑容裡有淡淡救贖的味道。“救救我。”她說。“求你救救我。”
絕美男人笑了，笑容裡盡是蠱惑。他的瞳孔迷亂得彷彿琥珀色的玻璃。那樣讓人沉醉，也願意沉淪。
他蹲下來，用纖長的手指輕柔地碰觸她的面頰，捧起她的臉。
她閉上了雙眼。
……
西錦看着夜色沁過窗簾，心緒彷彿又被什麼放大了。看着茶几上血紅色搖曳的液體，朦朧地發慌。
眼角滑落無聲的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