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子軒慌慌張張地轉着輪椅朝醫院而來。當衝進病房時，卻只看到林小凡扶着舒俊，緩緩地躺在牀上。
他鬆了一口氣，隨即又被壓迫着神經感到惶恐不安。
林小凡擡頭看到了趕來的韓子軒，臉上浮現了不易察覺的笑意。將韓子軒深深看在眼裡。目光輕柔，帶着淡淡的溫度。“子軒……”
韓子軒看着舒俊和林小凡親密的動作，眼中頓覺火辣辣的，忍不住別開了眼。
“他怎麼會來？”舒俊已然恢復意識，訝異地看着韓子軒或煞白或怒意的臉色，有些奇怪。
“是我讓他來的。”林小凡解釋道。走到韓子軒面前，輕垂雙眸看他。眼中盡是笑意。“並且，舒俊，我想告訴你。韓子軒現在已經是我的男朋友了。”
韓子軒從那深邃的眼中看到了似曾相識的柔情。他從無比震驚中，逐漸地緩和過來。看着她，不說話。只是呆看着。
舒俊扯了扯嘴角，勉強扯出個笑容。“是嗎。恭喜……你們。”聲音裡是牽強的雲淡風輕。
“小凡……”
韓子軒想說些什麼，被林小凡轉了個圈，往病房外推了出去。邊推還邊往裡邊嚷道，“舒俊，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
“好……”舒俊還未說完，聲音戛然停止在林小凡不見的身影裡。呆呆地看着被關上的房門，他忽然，有些悵然若失。
隨即笑自己的愚昧，不是說早就放下了嗎，爲什麼還要思慮這麼多。經歷過這些這麼可怕的事，還不明白，這世間，最重要的只有自己的生命。
他自嘲地笑笑。
林小凡粗魯地將韓子軒的輪椅甩到公園內，韓子軒伴隨着這驚心的“旅程”，雙手緊緊抓着輪椅的手把，深怕自己被身後的人謀殺甩出座位，烙下全身癱瘓。他忽然有些慶幸現在只是下半身殘疾。
“喂喂，林小凡，有話好好說，別折磨我。”
韓子軒趕緊喚醒林小凡的意識，唯恐她會暴走。
“好啊，好好說。”林小凡將韓子軒的輪椅扳正，面對着自己。讓他目光直視自己。“韓子軒，你有什麼話對我說？”
韓子軒看着林小凡，脣角泛出苦澀的笑。“我要說什麼，我沒什麼話和你說啊。”
“什麼？那你剛剛……剛剛聽到我說你是我男朋友，你就沒什麼表態？你聽到後，想對我說什麼？”
“哦……”
林小凡氣得眉宇間隱隱開始出現暴躁。“就一個‘哦’？”
“這樣啊……”
“韓子軒！”
韓子軒被林小凡慍怒的面色和陰鷙的眼神嚇得倒退了一步，嘴角在不自覺地抽搐。“小凡，有話好好說。我以爲……我以爲你是在開玩笑……”
林小凡壓抑着氣息，努力使自己慢慢平靜下來。“韓子軒，你爲什麼不敢和我說你喜歡我？”
韓子軒猛然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你喜歡我嗎？”假如是在以前，林小凡是決然沒有勇氣問出這句話的，可是她知道，當時她失去記憶之前，韓子軒向她表白被拒時那壓抑的眼眸，她深深傷害了他。林小凡明白此時的子軒是自卑懦弱的，如果她不主動，或許他們永遠也沒有機會。
感情，總歸是需要有一方豁出去的，不然永遠死寂，你就永遠不會擁有。
說出來，不丟人。
林小凡這樣安慰自己。
韓子軒卻避開了她的雙眼。“爲什麼忽然問這個……”
“我只需要你的回答。”
“我……”
“韓子軒我告訴你，我只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說你喜歡我，我會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分離。假如你說你不喜歡我，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打擾你，絕對不會再提起這件事，當我從來沒有說過，我們也會回到以前好朋友的狀態。所以……”
“所以我現在，只需要一個回答。喜歡還是不喜歡，你只有一次機會。說完了，你就對你的這個回答，付終生的責任。”
林小凡平淡的聲音緩慢而低沉的從那兩片薄薄的嘴脣中吐出來。
韓子軒卻驚呆了，身體僵硬說不出話來。
“韓子軒……請你回答。”林小凡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經歷了昨晚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後，她忽然很看淡生死，變得什麼都不怕，變得語不驚人死不休。
“真的……有這麼嚴重？”
“是的。”
“小……小凡……”
“嗯？我聽着呢……”
韓子軒忽然垂下了眼眸。“你爲什麼忽然問這個。爲什麼問我不想回答的問題。”他的聲音開始變得冰冷。
“難道我不該問嗎？”她反駁。
韓子軒眼神暗淡。“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你心中的想法，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對我說？”
“小凡……”
“韓子軒！”林小凡打斷了他的話，聲音震
顫，讓韓子軒木然看她。“我恢復記憶了。”
她說，“我恢復記憶了。”
“昨天晚上經歷過一些變故後，恢復了記憶。記起了所有以前的事。所有的所有。包括你受傷，包括我和舒俊在一起，包括我向憶寒表白。也包括……”
林小凡想說，也包括韓子軒對她的表白，而那晚，她慘然地逃避。說自己愛的是江憶寒。
韓子軒忽然有根青筋暴起，一股壓抑在胸口越來越沉，逐漸形成巨浪翻涌而來。他壓低了聲音，林小凡聽出了他語氣中的氣憤。“既然……你記起了一切，記起了你喜歡的是憶寒，也記起了……你和舒俊的一段感情。爲什麼還要來找我。還要來問我！”
“你來看我的笑話嗎。”
林小凡握緊了雙拳。“韓子軒，你難道，要我忘記你對我說過的那句話嗎？”
“那麼……這幾天來，我天天來你這裡，監督你，督促你。照顧你，我算什麼？我這樣做算什麼？難道，你會因爲我喜歡過憶寒而拒絕我，也因爲我和舒俊在一起過兒排斥我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如果我愛你呢。”
韓子軒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小凡，心卻在狂亂地飛舞。
“我很傻對不對，我怎麼可以這麼勇敢。當初你勇敢，我退縮了。現在我勇敢，可你卻退縮了。我不想我們就這樣註定錯過。我說我記起來了，也記起了你那天對我說的話，說你愛我。怎麼，現在是不愛了嗎？如果不愛，我不會強求你。更不會死纏着你。我雖然卑賤，但我不卑微。我有我自己的心。”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我……”韓子軒的聲音變弱了。
“怕你的身體……是嗎？”
“我怕我照顧不了你。”
“那麼我來照顧你。我可以推着你，不論我走到哪裡，我都會推着你。去上學，去逛街，去看病，去遊玩。我能走的，你一定能走。我要得是你的一顆心，不是你的身體。我不需要你照顧，有你在我身邊，就是最大的照顧。”
“小凡……”韓子軒說不出話來，眼眶中有什麼在閃爍着。
“我問你，你還沒有回答我。還是隻有一次機會，我需要你的回答。記住，你沒有後悔的機會。回答我。”林小凡步步逼近。
韓子軒噙着淚，凝神聽着，心中糾纏了太多的情緒，還包含了理不清的心酸與苦楚。多個夜晚，一想到林小凡，愛着的不是自己，他便痛苦地難以入睡。此刻，卻那樣不真實，不真實地讓他好想繼續沉睡。
他輕輕地抓起了林小凡帶着細繭的手指，輕輕觸摸。像是欣賞着一塊美玉。他淺淺低頭，深深地在她光潔的手臂上一吻，才發現自己抖得有多厲害。
冰涼的觸感，讓林小凡一怔，隨即，露出了笑容。
有一道幽藍的淡光瑩瑩流淌，靜靜地……靜靜地……
如夏花般搖曳開放。
他們的愛情，很柔靜，很乾淨。像所有普通暗戀者般，享受着一時的貪戀。有時候，愛情真的會迷茫，會發現不了身邊愛着自己的人。然而愛情，也絕對不是勉強。
如果林小凡，一直不愛韓子軒，或許保持朋友，纔是唯一留住她的辦法。
他愛她。
林小凡很慶幸，能找到一個一直藏在迷霧裡的人。
他們緊緊相擁。
等到回了病房時，舒俊還未入睡，仰躺在牀上望着白色天花板發呆。
“舒俊……”林小凡訝異他爲何還不睡覺休息？以爲他需要什麼。舒俊住院，沒對任何人說起，也因此，病房裡來來回回只有林小凡一個人。
“你餓嗎？想不想吃點什麼？”
舒俊緩緩坐起，目光望向了跟在林小凡身後進來的韓子軒。
“我……不餓。”他淡淡地說。“你們……你們……”他竟然說不出話來。
“你放心，我會留在這裡照顧你。”林小凡給予安慰。
“你不是自己也受傷了嗎，有沒有去看醫生？”韓子軒一想起林小凡被綁架，心就止不住地慌亂。
林小凡報以一笑，“我沒事，只是一點輕微的皮外傷。只是綁架我的那些人死了，恐怕警察很快會找上我。”
韓子軒聽後卻一點也不緊張，“別擔心，這種事情，我想難不倒江炫。他會解決的。”
舒俊表示不解。皺眉問他們。“我對昨天的記憶還是有點模糊，我只知道我綁架了你，但是，我爲什麼那樣做？我明明已經答應過放棄你了？我好像……好像不是我自己了。”
他因爲未知的事情而顯得有些慌亂，語氣也出奇地加快。
“舒俊，你別害怕，沒事了。昨天發生的事，請你忘掉，我們讓它過去好不好。”
“不不！”舒俊搖晃了腦袋。茫然無措地看着林小凡。“讓我怎麼過去，我看到西錦了，也看到一個陌生女人。我還看到好多的貓……”
“舒俊！”韓子軒冷聲打斷他的話，林小凡第一次感到韓子軒慍怒又慌張的神色，頓時呆愣在那裡。“這件事，請你不要再想了。可能只是出現幻覺了。”
“什麼幻覺，明明就是真的，否則我爲什麼還會躺在這裡。”
“我說幻覺，只是希望你不要再追究，你能明白嗎？”
舒俊有些惱怒，“憑什麼你能知道，而我卻不該追究。”他像是賭氣一般地說道，“我偏偏想知道，西錦和那個女人的關係，她到底是誰？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說了，你不必知道，更不必追究。”
“韓子軒，還輪不到你來提醒我這些。”
“你！”
“夠了，不要吵了！”林小凡厲聲打斷他們的話。雙眉緊皺，太陽穴一動一動，難掩尷尬和不安。“舒俊，我相信子軒讓你不要追究，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們。”
“韓子軒，你也不該左右別人的思想。”
“我是爲了他好。”韓子軒潔淨的音質帶着幾分沙啞。一想到知道西錦存在的人必死無疑這個事實，他就隱隱不安。想到林小凡因爲恢復記憶，雖然和自己在一起，但下場卻是要面對死亡，他便又陷入了死寂。
“舒俊，那你好好休息，我遲點再來看你。”
林小凡還未等舒俊回答，率先推着韓子軒的輪椅往外走去。
等推到角落處時，林小凡不解地問韓子軒，“你怎麼了，平時也不是這麼咄咄逼人，爲什麼今天要這樣和他說話。”
“你覺得我是因爲討厭他才這樣的？”
“那你也不可能是因爲喜歡他才這麼擔憂他把？”林小凡癟嘴，他們兩個，以前可是情敵欸。
韓子軒卻沒心情和林小凡開玩笑，想到他和林小凡剛剛在一起，又要面對死亡，便皺起了眉頭。心裡的疼痛如沙粒般攪在血液裡旋轉翻騰。
“林小凡，你真的……什麼都記起來了？”他重新問了一句。
林小凡掩嘴笑，回答，“是啊。我什麼都記起來了。”
“包括……包括西錦的身份嗎？”
林小凡斂去了笑容，忽然明白了韓子軒想表達什麼。她點頭，回答，“是的。我知道西錦是異靈，那次在游泳課上的更衣室裡，我看到了她和江炫……”
“那麼你也記起。你是怎麼失去記憶的？”
林小凡恍然醒悟。“對，是江炫把我的記憶抽走的。”
“江炫算是保護了你。”韓子軒長嘆口氣。
林小凡不解。
“你聽我說。”韓子軒放柔了聲音。“我寧願你失去記憶也不想你面對這樣的災難。”
“什麼意思？”
“西錦不是人，你難道都不害怕嗎？”
林小凡眼底明亮的波光流轉，露出脣角清透的淺笑。“其實我很怕，真的很怕，也不敢相信。但是你知道嗎，昨天……西錦不顧自己的生命來救我，讓我很感動。我知道她雖然不是人類，可是她從來沒有傷害過我們，甚至常常幫助我們。因此，我對她……只有感激，沒有害怕。”
林小凡從來都是個善良的女孩子，韓子軒心想。“但是我要告訴你，江炫是西錦的師傅，也是守護這個世界平衡的使者。他認爲我們知曉了有關異靈的存在，我們便該以死亡付出代價。因爲異靈是不該讓人類知曉存在的。”
“因此，那天晚上……西錦是想將我們所有的人消除記憶，來拯救我們不被獵殺。”
韓子軒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了林小凡。
林小凡安靜地聽完全部。面上不起任何波瀾。
韓子軒說完，末了問林小凡一句，“怕嗎？”
林小凡靠在他的肩膀上，緊抓着他的手。他感覺到了她強忍的顫抖，有些心疼。林小凡輕輕點了點頭，回答。“其實很怕，但是真的，如果是以前，或許我會更怕。”
“爲什麼？”
“現在有這麼多人陪着我，比起以前孤單一個人，要好太多。”
“人果然都是害怕孤單的。誰都不會堅強到哪裡去。怕就是怕。”
“我會陪着你。以後，都會陪着。”
“|子軒，我也會陪在你身邊，一直。”
“小凡，我愛你。”韓子軒忽然開口，眼底的溫柔彷彿都化成了水。
林小凡嘴角浮現了一抹笑，第一次感覺到了滿足。“謝謝。真的謝謝。謝謝你愛我，謝謝你心中有我。”
“我們去找憶寒，我們陪着他。不管是死是活，我都看開了。”
林小凡溫潤一笑，眼裡的悲傷和哀愁被他溫暖的聲音輕易掩去。她在他左肩上輕輕回答，“對，我們還有他們在，還有憶寒，還有‘伊莎貝拉‘。我們不孤單，子軒，我不怕死了，有你陪着，我真的什麼都不怕。所以我請求你，一定……一定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一言爲定。”韓子軒閉上了雙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