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的說:“寧心,夜童呢,夜童呢,我把她救出來了沒有?”
寧心不說話,使勁的搖頭。
我一下扳住了寧心的肩膀使勁的搖晃:“寧心,你告訴我,我看見的不是真的,你說,那都是,那都是韓信弄的幻象?寧心……。”
寧心一下甩開了我:“韓信,你不是人,寸草,陰陽訣!!”
寧心身形飛起,雙手光華閃動化作熊熊火氣撲向韓信。
韓信哈哈一笑:“連夜童都不是我的對手,你何必以卵擊石呢?”
蓬的一下,寧心一擊打中,卻被韓信彈飛,倒折了一下,摔落塵埃,口吐鮮血。
韓信緩步走到寧心身旁一腳踩在了寧心的手上:“我不是人?哼,我現在就不是人,我是魔,魔法無邊,你們幾個區區凡人,有如何與我抗衡?想死,我就成全你。”
寧心憤怒道:“我寧心且能讓你這樣的髒手來誅?”強忍了疼痛唸咒道:“散魂咒!”
寧心念了散魂咒,又是吐出一口鮮血,自散其魂,香消玉殞。
韓信呸了一口:“自盡就能解脫了?哼,我要讓你做了鬼心奴,永生不得輪迴受我奴役。”
我還呆呆的站在原地不願意相信眼前的這現實。
剛纔還都好好的,怎麼轉瞬,希望就變成了陰暗的地獄?
我的希望,竟然被我親手毀去了?
就聽韓信道:“餘陽,這血淚寶劍,可是你的護身之寶,怎麼能隨便亂插呢,還你吧。”
我急速的扭頭,韓信隨手一揮,插在夜童胸口的血淚寶劍原路退出,打着旋飛起,錚的一下釘在了我的腳下。
這時候我聽見夜童的聲音響起:“餘陽……。”然後她的身體已經向旁邊倒去。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嗡的一下,碎成了千片萬片。
“不,夜童……。”我歇斯底里的喊着衝了過去,一下把夜童攬在了懷裡。
夜童的手一下把我的手握的緊緊的。
我們兩個癱坐倒下。
夜童那如夏花般絢爛的臉龐竟然失去了色顏,那若春水般清澈的眼眸竟然失去了閃亮。
而她,還在努力的給我擠出一個微笑。
她已經說不出話來,她就這樣看着我,眼神裡充滿了眷戀和不捨。
我,我居然是殺害她的兇手。
她胸口汩汩流血的那個大洞,就是我剛纔捅的。
我抱住了夜童嚎啕大哭。
夜童,你跟我說說話,叫我小傻子,你看看我,快看看我,快看看我……。
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
夜童的另一隻手又放在了我的頭上,揉了揉,然後無力的垂了下去。
我仰天長嘯:夜童!!!不!!!!
有了寶劍,有了秘籍,有了法力,知道了無臉女的死穴,這都能如何?
我感覺到了徹底的悲哀和絕望。
真正的殘忍也不過如此了,就是上天給了你希望,給了你點燃希望的火種,就是不給你點燃希望的機會,任憑你眼睜睜的看着希望火種慢慢熄滅,你的希望全部變成了絕望。
而你卻什麼也改變不了,
我不住的喊叫,爲什麼,這是爲什麼?這個世間,難道真的就沒有天理了麼?
似乎整個幽村都聽到了我的呼喊,回聲持續不斷響起。
突然間,轟隆一聲,地走山搖,周圍的墳墓間的黑氣愈加的粗大,連接在天空中血色的殘雲和枯萎的大地之間,而那些一望無盡的墳墓也似乎互相有了感應,不住的搖動起來。
楊紅秀得意的笑聲不知道從哪裡傳來:“韓信做的好啊,這股痛心之力果然強大,我姐姐,就要還魂了,我們姐妹,就要穿越這百年的孤寂,重逢了,我爲了這一天,付出了多少心血,忍受了多少煎熬,姐姐,出來吧,哈哈哈……。”
林落猛然從地上飛起,渾身泛起了螢火一樣的光芒,他的表情異常的痛苦。
楊紅秀道:“姐姐,林家血脈這就餵給你了,醒來吧,哈哈……。”
剎那間,暗夜掩蓋日月,昏沉淹沒乾坤。
幽村,幽村真的要還魂復活了麼?
由遠而近時高時低響起了一陣沉悶而又幽怨的話語聲:“妹妹啊……。”
夜童死了,寧心死了,蝌蚪死了。
就憑我還能阻止韓信什麼呢?
我耳邊響起了夜童的話,你不是願意陪我一起去死麼?
我看着懷裡微笑死去的夜童,又看看插着的那把血淚寶劍。
宋思玉把它的劍叫做血淚寶劍,果然是一腔哀怨血,滿腹辛酸淚。
夜童,黃泉路上等我一步,我這就來。
韓信,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幽村想復活就復活吧,這一切都跟我已經沒有關係。
幽村本來就跟我沒有關係,只是因爲夜童,我才一頭扎進了這個故事裡。
現在夜童已經在這個故事裡消失了,我還有存在的理由麼?
這就是蝌蚪所說的人道麼?這就是夜童所說的正氣永存麼?
全部都是騙人的鬼話,這個世間,早已經亡了人道,早已經去了正義。
韓信志得意滿狂笑道:“餘陽,你睜眼好好看看,黑暗的世界纔是永恆的。”
黑暗的世界,仇恨的世界,永恆的世界。
好,好,我來了,我來了!
我放下懷裡的夜童,起身走了兩步,一下把血淚寶劍抽了出來,上面沾滿了夜童的血。
夜童,你不會孤寂的,這一劍,就是我還你的。
劍鋒一橫,我只感覺到脖子上絲絲一涼。
整個的大地發了狂一般顫抖起來,那些墓碑,墳包,全部呼嘯着飛向了天空。
從崩裂的大地之間,突然衝出一座巨大的石碑,這座石碑正和空中的林落撞在了一起,而林落,一下子就貼在了石碑之上。
那是?
幽村之心。
幽怨而四野瀰漫的聲音又響起:“我的心,妹妹……。”
楊紅秀道:“韓信,魂胎……。”
韓信兩臂向後一撤,就見一道人形黑氣衝出了韓信的胸口穿向了幽村之心。
而楊紅秀那邊,身子一擰,也飛出兩道人形黑氣,落向了幽村之心。
幽村之心大石碑被這三股黑氣籠罩,急速的旋轉起來。
漸漸的,一個巨大的黑洞出現了。
似乎有了強大的吸引力,那些紙錢,殘屍,兇魂,墓碑,墳包,全被吸了進去。
大地的搖晃愈加的瘋狂,樹木橫飛,山石亂走。
我也死了麼?我這一劍沒有了結了自己的性命麼?
我分明的可以感覺到脖子上的痛意和血流出的痕跡。
突然,我手裡的血淚寶劍似乎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彈出,銀光一閃,脫手而出,在空中飛旋了幾圈,也飛入了那個碩大的黑洞裡。
從黑洞裡傳出一聲清脆悅耳的金屬撞擊之聲。
風停了,所有飛散舞動在空中的這些東西全部停止定格在空中。
黑洞也消失了,幽村之心石碑顯露。
而血淚寶劍,赫然正插在石碑之上,林落的身旁。
此時的血淚寶劍,金色的光芒一圈圈的盪漾而出。
楊紅秀吃驚的聲音響起:“這,這是什麼?”
這時候,從夜童胸前飛起一方絹帕,閃爍着七彩霞光,越來越大,瞬間從絹帕里正反方向射出兩道絢麗光華,一條照在了夜童身上,而另外一條,幻化出了一條秀麗纖細的身影。
這不是林可嬋麼?
夜童被這霞光籠罩牽引,緩緩升空。
絹帕已經變的如傘蓋那般大小,上面是林可嬋,下面是夜童,俱都在七彩霞光裡屹立。
夜童,我呆住了。
這時候,林可嬋伸臂展腰,虛幻的身影開始了異樣的舞蹈。
下面的夜童,竟然也在相合着林可嬋的動作,兩個女人在這七彩的光華里,輕舞飛揚。
這舞蹈?這舞蹈不是那天夜童問詢激活彌天真陽之後林可嬋跳的舞蹈麼?
怪異的哭喊,淒厲的哀號,一下都安靜下去。
空中迴盪起林可嬋清泉般的吟唱。
“你心換我心,我心換你心,千心萬心萬萬心,相合你心。”
從夜童胸前飛出一顆紅色的東西,在七彩的光華里徐徐滑翔,我看清楚了,那是一顆心。
莫非這是夜童的心?
我猛然感覺到自己的胸口也有什麼東西要噴薄而出,我的胸口開始鼓脹的難受。
終於我忍不住了,大吼一聲,我的胸口崩裂了。
奇怪的是,從我胸口也飛出一團七彩霞光,託着鼓鼓跳動的一顆心。
這是我的心?
就見兩顆心旋轉纏繞,悠悠升空,如同兩隻嬉戲的蝴蝶,光芒大盛,這光芒一下把我籠罩在了裡面,我頓時感覺到一股源源不斷的熱量從頭頂灌輸進了身體裡。
就聽楊紅秀驚愕的叫道:“什麼?這是彌天真陽?這小子真的有彌天真陽?那個小丫頭居然用自己的性命去激活這小子身上的彌天真陽?我不能讓他壞了我的大事,韓信,阻止他!”
什麼?夜童用她的性命替我激活彌天真陽?
韓信面目猙獰道:“什麼彌天真陽,我讓他現在就死!”
韓信擰身,地上的紙錢迅速圍攏他旋轉,陣陣黑氣呼嘯而起,越轉越大,越轉越高,形成了一個紙錢巨人,舞動碩大的雙手,裹挾陰風鬼氣,向我撲過來。
與此同時,轟隆一聲巨響,方纔被定格住的大小殘屍,兇魂,數也數不清的鬼魅,全都在韓信的帶動下甦醒過來,一個個張牙舞爪往上闖,一隻只面目猙獰往過沖。
我擡頭看去,我的心和夜童的心竟然融合在了一起。
我緩緩的閉上眼睛,渾身感覺到了春陽般的溫暖。
我耳邊響起了夜童柔柔輕聲的細語:“小傻子,小傻子?”
我激靈靈打一個冷戰,雙眼急忙睜開:“夜童,夜童?是你麼?”
夜童道:“現在不是放棄的時候,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把我帶出幽村去麼,你能眼睜睜的看着我的靈魂受韓信的盤剝欺辱麼?”
我大喊:“不,不,我不能。”
我雙臂一振,釘在幽村之心石碑上的血淚寶劍瑞彩暴現,呼的一下到我的手中。
在空中融合的兩顆心,倏然飛進了我的胸口。
我腦子裡血淚寶劍的尋情三式頓時清晰閃現。
尋情三式??
我舉劍的同時,就感覺正東正南正西正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都是夜童。
韓信的一隻巨手攔腰砸過,我揮劍下落:“尋情三式第一式,霜心一問,此生殘情何處存?”
血淚寶劍沾了夜童的血,沾了我的淚,此時間,劍光沖霄漢,劍氣震乾坤,一劍下落處,韓信慘呼一聲,一條胳膊已經被生生砍斷!
楊紅秀咬牙道:“韓信,你怎麼如此讓我失望?”
韓信慘呼之後就是怒喝:“餘陽,我小看你了,萬鬼魔神咒!!”
韓信另一隻手猛然一翻,螺旋狀的詭異光芒射出,所有的紙錢邊緣都化出了凌厲的尖芒,夾雜着隱約的鬼魂和殘屍,殺氣萬端,卷向空中的我。
此時的我,已經不是那個懦弱卑微的餘陽,我體內有夜童的心,有無上的彌天真陽,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我仰身翻起,手中血淚寶劍再次舞動:“尋情三式第二式,冰魂百恨,緣何真心都落空?”
又是一道金色劍光,轟然響起,韓信的這隻手立時飛散!
韓信被這股強烈的劍氣擊倒,摔在了楊紅秀腳下。
楊紅秀鬼臉發紅,身形一扭,就鑽進了韓信的體內:“韓信,你的魔胎根基還是不夠,我來助你一把,三魂魔胎,鬼血借法!!”
就見韓信發出一聲怪叫,渾身上下猛然燒出藍瑩瑩的鬼火,突突濃煙起,刷刷烈焰騰,條條金蛇竄,團團火球紅,自己的身體在鬼火之中滋滋亂響,周圍的紙錢,殘屍,兇魂,鬼魅,甚至是墳包墓碑,都劇烈的燃燒起來。
夜童,王熊,鼠哥,阿魯,寧心,也一下子被這樣無情的火焰吞噬。
砰然巨響,我被這爆嘯而起的火焰撞在了前胸,手裡的血淚寶劍打旋飛出,落在了很遠的地方。
陰邪的狂笑響起:天地鬼火,哪裡容你人道再偷生?劍都沒有了,你還如何發揮你的力量?餘陽小兒,你怎麼也鬥不過我的。
我感覺自己的力量在這熊熊火焰之間漸漸消失。
夜童,夜童,我該怎麼辦?
就在我漸漸無望的時候,地上的血淚寶劍突然迴旋飛起,直奔光芒裡的我。
這是?
地上的傷痕累累的阿魯衝我做了一個勝利的V字手勢!
我接劍在手,人劍合一,沖天而起,我想到了王熊,阿魯,鼠哥,寧心,蝌蚪,我的兄弟們,我給你們報仇了!
血淚寶劍化作了一條白練,衝破這燒天的火光落下。
“尋情三式最終式,雪淚千尋,世間盡是同心人!!”
一問,世間真情不在,百恨,人生悲哀苦短,千尋,來世再續前緣。
這一劍一光,穿透了漫天的火焰,穿過了韓信的胸膛,韓信和楊紅秀糾結的聲音響起:“不,我一百多年的計劃……姐姐……,不……!!我有魂胎魔力,我有魂胎魔力……!”
一切消失了,一切安靜了。
結束了麼?
終於驗證了蝌蚪的話,天道沉淪,人道還在。
也驗證了夜童的話,邪不勝正。
只是這正道,走的太累太苦了,邪路,走的太輕鬆了。
我鬆開手,身子向後倒去,我的眼前一片又一片的煙火沖天而起。
天空中幻化的,是夥伴們一個接一個的笑臉。
這是我的幻覺,一定是。
尾聲
下雨了,很大。
我呆呆的站在滂沱的大雨裡,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我幽村時的情景歷歷在目。
而現在,離開的卻只是我一個人。
林落站在我身後,他說他要永遠留在幽村,焚香禱告,救贖他的罪孽。
每個人都有罪孽,每個人都需要救贖。
我背後是蝌蚪的揹包,裡面放着夜童,寧心,王熊,阿魯,鼠哥的本魂瓶。
我把蝌蚪的照片都燒了,讓他的秘密永遠成爲過去,不會再有人提起。
其他人,我要把他們帶回去。
她們的肉身就要永遠留在幽村了。
那場罪惡而又洶涌的火焰,燒去了幽村的所有。
現在的幽村,徹底的成了一塊寂寞的土地。
林落守着他的父母,不會再離開。
林落說,他會好好的看守這片土地。
林落問我:“你還會回來麼?”
我說:“我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天空響起一聲驚雷。
我低下頭,把揹包向上擡了擡,迎着風,迎向遠方的天空,踏上了歸途。
(全書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