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基地裡沒有一絲燈光。
依據模糊的記憶,米婭一路摸索着下樓,樓梯的拐角處, 應該設有一張擺放雜物的小圓桌。當那冰涼的觸感傳來時, 米婭心下一安, 果然, 這裡儲着飲用水。
“咕——咕——”空曠的基地裡迴盪起清晰的吞嚥聲, 米婭迫不及待地喝起來。
“刺啦”。一簇小小的火苗亮起,彷彿在這無邊的黑暗中硬生生扯開一道口子,漸漸地, 一個曼妙的身影從光亮處顯現。
米婭放下杯子,和來人打了個招呼:“嗨, 瑪奇。”
瑪奇一副不願交談的樣子, 沉默地遞給她一個盤子, 上門放着幾片烤麪包。
米婭十分詫異,一邊道謝, 一邊接過盤子,見瑪奇轉身欲走,連忙出聲制止:“等等,瑪奇。”
“什麼事?”依舊是冰冷的語氣。
“那個,基地的其他人呢?怎麼只剩你一個了?”
“接到了團長的命令。”
庫洛洛的命令?這纔是米婭最擔心的, 他口中的“另有其人”到底是誰?酷拉皮卡和小杰他們還不至於如此大意……那能用來威脅酷拉皮卡的“人質”還有誰呢?
米婭低頭醞釀了下, 問道:“那你們現在準備怎麼處置我?你對‘鐵鏈手’的事情不好奇嗎?”
“呵, 你不必費心思套我的話, ”瑪奇冷冷地斜睨着她, “既然團長下了命令,派克自然能安全回來, 至於你,我也很好奇你的下場會是什麼。”
心思被猜中,米婭掩飾性地拿起杯子,結果一時不慎,竟被水嗆到,“咳,咳——”
鮮紅的液體噴涌而出,瞬間浸染了整個玻璃杯,恍若一汪遊弋的血水,煞是恐怖。米婭不可思議地捂住胸口:越來越嚴重了吧?心頭彷彿被熊熊烈火燒灼一般,疼得她直冒冷汗,之前也吐血,但從沒有一次如現在一般。
喉嚨口奇癢,好像有千萬只螞蟻在爬,米婭忍不住咳嗽,但每咳一聲,都撕心裂肺般疼痛,每咳一聲,都有大量的鮮血噴出。
“你怎麼了?”瑪奇皺眉。
良久,米婭才喘息着向她擺擺手,“沒,休息下,就好。”
瑪奇似是明白了什麼,突然,一把掐住她的手腕,盯着她沾滿血漬的衣裳,道:“雖然不知道你得了什麼病,但如果一個人能吐血成這樣,大概是活不成了。你不會是因爲知道自己快死了,所以之前才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正你的同伴也知道沒有換回你的價值。”
聞言,米婭無聲地笑了笑,“也許吧。”
或許,在計劃與旅團對立的時候,她潛意識裡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打算吧。
瑪奇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許久,才憤憤放開她,“你這個女人……跟我來!”
米婭疑惑,一向冷靜自持的瑪奇爲何突然這麼氣憤?因爲知道自己對旅團毫無利用價值了?她跟着瑪奇走了十多分鐘,米婭發現基地其實挺大的,除了她熟悉的那棟主樓(裡面設有基地大廳、一個圖書室、各種拷問室、庫洛洛及部分團員的房間),緊鄰着還有幾幢副樓,兩人走進其中一幢。
米婭敏銳的聽力在這安靜的夜晚發揮到了極致,她注意到了一些熟悉的、親切的心跳和低鳴聲。
直到她們來到一個後院,門打開了。
一條白色的身影將米婭撲倒。
一雙藍灰色的眼睛分外晶亮,彷彿在訴說着離情,彷彿在控訴她爲什麼不辭而別。
“沃伏。”米婭閉上眼,擁抱着這個溫暖又毛茸茸的身軀,淚水從眼角滑落,她想問它,是否知道她曾經的叛離,爲什麼還願意原諒她,這段時間它去了哪裡,是不是庫洛洛帶它來流星街……然而,所有的問題最後凝成簡單的一句,“沃伏,能再見到你,真好。”
緊接着,就是久違了的、不顧形象的嚎啕大哭,她就像一個迷路的、又或是丟了心愛玩具的小女孩,將自己的脆弱毫不設防地展露在外。
待一人一犬情緒穩定,米婭才記起了在旁邊靜候的瑪奇。
“謝謝你帶我來,瑪奇。”
“既然團長沒有殺掉,把它還給你是遲早的事,”瑪奇語氣中似乎帶着一絲無奈,“這次算是我多此一舉了。”
聞言,米婭不解地看着她。
“我們團長喜新厭舊慣了,我們從不擔心他會對某樣東西沉溺太久,反正得到了,就會丟掉。但是,對於得不到的東西,人總會給以更多的關注。”
“所以?”
“所以,我這麼做只是爲了幫團長。”瑪奇瞥了她一眼,“如果你活不長,那更要抓緊時間。”
因爲知道她可能活不長,而庫洛洛還沒有得到他想要的,所以瑪奇才會讓她知道沃伏還活着,好讓自己對庫洛洛感恩、好讓自己明白他對她是特別?米婭有點無語,這是邏輯。
庫洛洛想得到的……米婭眯起眼,思緒仿若飄忽到很遠的地方,口中喃喃道:“應該早就得到了吧。”
.
翌日。
米婭盤坐在地,靜靜地幫沃伏梳理毛髮。當庫洛洛踱步到她身旁時,米婭並未擡頭,繼續着手下的動作,“謝謝你留下沃伏。”
他擡起她的下巴,“不必謝我,讓它陪着,你在流星街活命的機率會大些。”
米婭想移開他的手指,無奈庫洛洛力氣太大,使用蠻力掙扎只會讓自己更疼,只得用眼睛瞪着她:“你憑什麼認爲我會留在這裡?!”
“這與你的意願沒有任何關係,米婭。”他的語氣不再輕柔,緩慢而堅定,一字一字地,仿若已用盡了他最大的耐心和剋制。
“你爲什麼如此生氣?”米婭終於察覺到他的異樣,面前庫洛洛不再是那個冷靜持重的男人,反而像是一個飽受怒氣卻無處發泄的小男孩。難道真如瑪奇所說,是因爲“得不到”的緣故?
庫洛洛一怔,隨即放開米婭,手指卻不由自主地輕點嘴脣,“是生氣麼……”
難道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情緒?
米婭見他竟認真地思索起這個問題來,一時無話,半晌,庫洛洛才從思索中回神,聲音恢復了一貫的清冷,“有一位老朋友,見到她你會很高興。”
當米婭見到這位老朋友時,她終於明白庫洛洛所說的“另有其人”是什麼意思了。的確,對酷拉皮卡而言,這個籌碼絕對是致命的。
金黃的長髮,湛藍的眼睛,桀驁的神情。
一些片段,如雲煙般從腦中飄過。
在月亮河美麗的星空下,她們相擁而眠;在飛坦的小黑屋中,她乞求着:“米拉……別讓我這樣活着”;在森森寒光下,米婭握着尖刀刺入了她的胸膛……
時光倒轉,悲劇沒有重演,薇兒還活着!
“薇兒!”米婭小心翼翼地走向她,彷彿怕她一走近,面前的女孩就會如夢境般消散。
薇兒雙手被綁,驚疑地看着她,這個激動得無法自制的女孩是誰?“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綁我來這裡做什麼!?”
該如何向她解釋?
米婭望向庫洛洛,目光充滿渴求,後者卻未置一詞。得到他的默許,米婭快速地揭開薇兒的繩子,並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畔說道:“他們是幻影旅團,酷拉皮卡抓了他們的同伴,他們想用你來換回同伴。”
“酷拉皮卡!?”薇兒驚呼,“他還活着!?他現在在哪兒?”
薇兒常年漂流在外,因此逃過一劫,所以並不知道幻影旅團就是造成窟盧塔族悲劇的罪魁禍首……倖存者只有她和酷拉皮卡兩個吧?米婭在心中暗下決心:一定要讓他們姐弟倆團聚!
“彆着急,薇兒,你們馬上就會見面。”
“你是誰?和他們是什麼關係?”薇兒略帶戒備地看着米婭,這個女孩給她的感覺很矛盾,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卻和這幫綁架她的人一副很熟稔的樣子。
“我叫米婭,”米婭澀澀地開口,“是酷拉皮卡的朋友。”
“那你也是被他們抓來的?”
看着薇兒滿腹疑惑的樣子,米婭只得點點頭。
“如果敘舊結束了,”依舊是那如融雪般寂清的嗓音,“我們是否該和‘鐵鏈手’好好談一談?”
那個男人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黑色的大衣映襯出他挺拔的身姿。
她不知道庫洛洛在打什麼主意,他完全可以自行與酷拉皮卡聯繫,爲什麼他要借自己的手?爲什麼他一定要將自己擺在最尷尬的處境?
米婭無法,猶豫着拿出手機,撥通了酷拉皮卡的電話。
該怎麼辦?雖然騙過了其他蜘蛛,但庫洛洛已經識破自己的把戲——酷拉皮卡確實不會丟下同伴。如今旅團又抓來了薇兒,那酷拉皮卡的優勢盡失,而她和薇兒在蜘蛛眼皮底下逃跑的機率應該是零……不管如何,她要幫酷拉皮卡爭取時間,研究對策。
嘟一聲,電話通了。
“是……米婭嗎?”溫柔而遲疑不定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就好像一陣暖暖春風,吹散了種種不安和陰霾。
“是我,酷拉皮卡。”米婭緊張地握着電話,嗓音有一絲髮抖,“旅團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而且,他們找到了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