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之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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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大可寬心,公主連日受了風寒,加之傷口未愈引發炎症,所以纔會長了麻疹。”華太醫捋着一把白鬚,將一張藥方交給安碧,對陛下道,“照老臣開的方子連服三日便可無礙,但這三日間公主不可受風,更不可受寒。”

陛下眉頭擰得沉重,聽了華太醫的話後問:“照你的意思,今日誕辰之宴也只能取消了?”

華太醫擡起眼皮,雖然花白的長眉蓋住了一雙炯炯的雙目,但在場之人都能從中讀出“你以爲呢”的訊息。

陛下頹然嘆了口氣,揮揮手道:“算了,朕知道了。”

老太醫俯首退下,臨去前又提醒道:“麻疹會傳染,陛下這幾日最好不要接近公主,保重龍體。”

陛下在房裡來回踱步,獨自生着悶氣。南王上前勸慰道:“陛下,瑾兒身體事大,老夫在此地多逗留幾日欣賞海棠林的美景,亦是一樁美事,陛下不必介懷。”

聽聞南王的話,陛下只好說:“既然皇叔大量,就勞煩皇叔了。誕辰宴結束以後,朕還要請皇叔前來京都做客,皇叔自十六年前遷居奉陽,自此再不曾來過京都,此番一定會大開眼界的。”

兩人客套了幾句南王便在柳絮的陪伴下離開了。

走出房門的時候,柳絮對即恆打了個眼色,即恆會意頜首,柳絮便先行離開了。

一場風波有驚無險,即恆稍稍放了心。回頭卻察覺到一個冰冷的視線,暮成雪的目光自離開的柳絮轉到即恆身上,無言的眸中彷彿將一切都盡收眼底,他視線裡的冷然讓即恆不禁爬上一陣寒意。

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即恆隊長。”陛下在房中傳喚,即恆只好硬着頭皮進去。

“陛下有何吩咐。”即恆上前道。

陛下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瞥過屏風木柱的底部,那裡爬起一道不太引人注目的裂紋。“成將軍當日與朕說你的任期截止到公主誕辰,如今事出突然,恐怕要多留你幾日了。”陛下踱到即恆跟前,笑容裡道不清是什麼用意。

即恆知他有意留住自己,在這個男人眼裡他是個罕見稀有的玩物,他不會如此輕易地放自己離開。但在明面上他無法拒絕,只得應道:“是,陛下。”

陛下滿意地頜首,對宮人紛紛了幾句以後他便讓和瑾安心養病,自己先行離去了。臨走之前他忽然回身指着那道屏風說:“壞掉的東西還放着幹什麼,還不快換了?”

宮人們倉皇失措地領旨遵命,男人帶着深意的眼神在即恆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踏出了和瑾的房門。透過窗櫺即恆看到陛下與暮成雪說了幾句話,暮成雪的眉心微蹙,他的視線朝向這裡,但在陛下走後,他卻不太情願地跟隨離去。

和瑾的誕辰宴延遲三日,與暮成雪的婚期又不知有何變動,一切都被逼到了分水嶺的邊緣,容不得再去猶豫。

柳絮約見了即恆,她有些歉意,便坦然向即恆道歉:“剛纔我說話太重,小恆不要見怪。”

即恆勾起一絲苦笑道:“柳姐姐說得沒錯,是我不對。”

柳絮搖搖頭,她垂下視線神情略微黯然,喃喃道:“其實小瑾這個孩子雖然很有主張,但她有時真的很天真,做事不計後果。我總是覺得她像個小大人不需要人操心,但偶爾,我也會發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她的人生很空虛,很容易被人左右。”

即恆明白柳絮的意思,他的雙眼裡有某種閃爍的微光,就像第一次見面時那般清澈純淨:“成將軍交給我的任務即將就要完成,我會謹記自己的職責,不會再有此類逾越的事。”

柳絮急忙擺手道:“不是的,你誤會了。”

即恆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柳絮嘆了口氣,她輕輕捧着即恆的臉,目光柔和親切,像姐姐一樣。

“我知道小瑾喜歡你,我一早就看得出。現在我確定你也喜歡她。”她慢慢道,這是她第一次以如此鄭重的口吻對即恆說話,“不論你們今後的未來會怎樣,我都要感謝你。”

“感謝我?”即恆詫異。

柳絮微微笑了笑,這笑容卻略顯苦澀:“你阻止了她毀掉自己,救了她一命。”

即恆不禁啞然。他的確覺得和瑾向他示愛的舉動太過沖動,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但他並沒有真的爲和瑾着想過,他想阻止的人不是和瑾,而是自己。

“你過讚了……”即恆垂下目光,聲音輕到幾不可聞。

***

內室裡昏黃的燈火在牆上拉出躍動的影子,和瑾窩在厚被中,身上的紅疹早已消失無蹤。她緊握着麥穗的手,想着想着眼淚又掉了下來。

“麥穗,我是不是很傻……”她嗚咽着問。

麥穗溫柔地爲她拭去淚珠,並不作答,和瑾便當作她默認了。

“我居然這麼……這麼不知羞恥……還說了很多沒有節制的話,他一定覺得我是個瘋子……”和瑾將臉埋進被子,事後再回想起昨夜裡不顧一切的情景,她只覺得臉上燒得發痛。

實在無法理解自己究竟瘋到什麼程度纔會大言不慚地說要強暴他,甚至主動將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如果最後真的成了,也許她還不至於這般羞愧……

只不過到那時,她恐怕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我以後還要怎麼面對他……”她嗚咽起來,聲音細弱到幾乎聽不分明。

麥穗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好徒勞地說:“公主不要想了,他不是那種人。”

和瑾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我知道他不會在意,可是我在意……我只是希望,他能像我愛他那樣愛我,至少就一天,對我坦誠相待,讓我在他心裡留下特別的位置……可是他不肯,他說他喜歡我,愛我,想要我,卻連讓我靠近一些都不肯……”

和瑾難忍內心的痛苦,唯有這痛苦回憶起來,依舊是痛苦。

她哭得幾次岔了氣,好像要將這兩年來所有忍下的眼淚全部哭回來。直到哭得累了,不知何時睡了過去,連麥穗離開身邊都沒有察覺。

她實在是太累了,但一進入夢裡又會被靨住,她不敢熟睡,總是在醒。

一輪彎月爬上樹梢,她記不清多少次醒過來,身邊已沒有溫柔的守候,手邊空空涼涼的。

“麥穗……”她喃喃喚道,卻沒有等到麥穗的迴應。她撐起身坐起來,昏暗的燈火交錯出的暗影讓她感到害怕,“麥穗……”

她又喚了一聲,這時發覺屏風之後有個人影一直佇立在那裡,她眯起眼看了一會,試探地喚道:“麥穗?”

人影透過畫屏平靜地望着她:“公主。”

聲音讓和瑾頓時呼吸一滯。立在屏風後的人,是即恆。

“是你……”和瑾訥訥地張了張口,心跳驟然加快起來,她的視線不知要往何處放,語無倫次地嘟噥,“你來……幹什麼……”

即恆似乎笑了一笑,聲音聽起來很柔和:“公主沒事,我便放心了。”

和瑾幾乎要衝口而出:我有事,我有很大的事!然而她咬着脣,生怕自己又開始亂說話,只好將每一句都在腦海中斟酌一百遍再出口。

“對不起。”她低聲說,“昨天晚上我說了什麼,你都不要放在心上……”

即恆似乎對她的歉意表示詫異,他笑了一下,卻說:“不,我會記着的。”

和瑾張大嘴,羞愧得幾乎要鑽進被子裡去,她抱緊雙膝將身體蜷起來,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更有勇氣。

“公主說得對,你將你最真實的一面完全展現給我,我卻對你隱瞞了很多事,對你不公平。”即恆輕聲說道,黑夜裡他的聲音很平靜,和瑾卻無法讓自己平靜下來。

“只是有些事我無法對你袒露,並非因爲我們之間身份懸殊,而是一些其他的事情。基本上,都是我自己的原因。”

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爲他自己的原因,所以他會死守那些秘密,對任何人都一樣。和瑾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雖然不甘心,但多少心裡好過了一些。她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便問:“那你說你愛我,是真心的嗎?”

屏風後少年的目光透過畫屏傳來過來:“是,真心的。”

“對其他的女孩子也說過嗎?”和瑾又問。

少年失笑,沉默了片刻纔回答:“……沒有。”

他從來不會給做不到的承諾,也從來不會輕易說愛。他的心就像一座攻不破的城牆,他在城牆裡面,所有的人都在城牆外面。即使和瑾在這座城牆上鑿出了一座小門,但他真正的心還在城中的牢籠裡。那是誰也不能碰觸的禁地。

一座內心裡築起的城中籠,將他的脆弱深深保護起來。

即恆走的時候麥穗就在門外,月光灑落在她肩頭,爲這驚世的容貌披上更爲惑人的薄紗。但她的眼底深藏着憔悴,自異變以來,她每日都過得很辛苦。

“你還好嗎?”即恆擔憂道。

麥穗抿脣笑了笑,溫柔的目光裡並沒有流露出痛苦,這份泰然與堅韌令即恆不禁心生敬佩。

“你要走了嗎?”麥穗忽然問,即恆有些詫異,他竟然被麥穗看穿了。

“是。”他點了點頭。已經到了必須要走的時候,過了今晚,恐怕就走不了了。

麥穗上前一步懇切道:“不要走,你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她,她會奔潰的。”

即恆感到心裡很疲憊,他回頭望了一眼緊閉的門扉,搖搖首道:“我有我自己的難題,我不是她的救世主,幫不了她。”

“可是除了你就沒有人能幫她了。”麥穗急切起來,“只有你能帶她離開這裡,她繼續留在這裡的話會出事的。”

麥穗的話裡隱隱透出了某種不安的訊息,即恆凝視着她,問:“麥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麥穗啞然失語,閃躲過即恆的視線呢喃道:“沒、沒有……”

她是和瑾身邊最親近的人,甚至比寧瑞還要親近幾分。她又是和瑾花了很大的代價保護的人。即恆一直沒有對麥穗有過任何疑慮,但現在想來,麥穗之所以能被允許留在和瑾身邊,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最大的疑慮。

……只是這一切從今夜起都與他沒有關聯了。深宮裡的陰謀與隱秘,不是他能去趟的渾水,他只怕自己再沉溺其中,會被這污水吞沒到連骨頭都不剩。

“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雖然不太重要,但是有點在意。”即恆讓自己不去想那些混沌的事,他轉而便想到了另一件怪事,“公主爲什麼會長麻疹?”

而且在那麼巧合的時間裡,實在太巧合了。

麥穗沉浸在自己的愁思裡,愣了一愣,才失笑道:“那個不是麻疹。公主在受到很大壓力的時候全身都會長出跟麻疹一樣的小紅疹,但當她恢復平靜之後紅疹就會自動消失……這件事除了我,就連寧瑞也不知道。”

沒想到理由竟然如此簡單而荒誕,天羅六公主的確是他所遇到的人中最特別的一個。回想起初到清和殿時,似乎也有一個充滿危機的夜晚發生了類似的事情。那一夜讓他初次涉入宮廷暗處的一角,也讓他第一次對和瑾產生了朦朧的感情。

只是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漩渦裡越陷越深,以致無法自拔。

最後一次回首望了一眼和瑾居住的寢殿,胸口在夜風裡隱隱作痛,他怕自己會有所留戀,便狠下心收回目光。月色皎潔明亮,將大地披上壯觀的銀輝,以最美的餞別禮,目送流浪的少年重新踏上沒有盡頭的漫旅。

***

和瑾自夢中醒來,即恆守在身邊讓她格外安心地進入沉眠,然而她突然又醒了過來,有隱隱的落寞和空虛侵襲進心口,無聲無息,卻讓她痛苦萬分。

她爬起身,即恆已經不在身邊,黑影悄無聲息地將她與孤獨籠罩起來。回想入夢前即恆所說的話,原來他竟是來道別的。

而這一別,恐怕就是永別。

“即恆……”和瑾輕聲念着他的名字,下了地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腳下卻被一座陌生的屏風絆倒,撞翻了一旁燃起的宮燈。燭火滾落在地,火星飄落在輕盈的紗簾上,眨眼間便如燎原之勢爬上了屋樑。

火,熾熱的火,窒息的火……

就像一次次夢靨裡包圍的火,將她困在無法逃脫的囚牢裡,火舌猙獰捲動吞噬了她的衣角……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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