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的地板碰撞出極大的一聲“璫”,我竟然開始慶幸沒有讓我繼續說下去,再說我真的要語無倫次了。
可惜因爲我有摔壞n部的前科,所以後來買的手機都比較耐操。
聽見邵華哥在電話裡急切地喚我的名字,即使再不情願,也無法坐視。
我正嘆口氣伸手去撿,易南已先我一步。
他搶過手機,劈頭就是一句:“我們倆當然會好好過一輩子,不勞你費心。”
我急了,“易南……”別那樣跟邵華哥說話,可是後半句還未說出口,就聽見電話那頭的邵華哥反應很激烈地回擊,聲音大得我在旁邊都聽得見。
“你憑什麼那麼說!你能許他一個未來麼?boy,這不是遊戲,這是生活!你知道你會害他將來面對多少責難與白眼麼?”
“我知道,大哥,我都知道。”易南咬牙切齒地強調“大哥”兩個字,“責難——白眼——甚至謾罵,我都可以替他去承受。我知道你關心芙林,但你只是他兒時鄰家的大哥而已,你又憑什麼對我們指手劃腳?我們倆的事用不着你來操心……”
我撲上去搶過手機,急速說了句“對不起,邵華哥”然後掛斷轉頭怒視易南。
但我很快就軟下來,因爲他的眼睛裡有絲絲血絲,佈滿疲憊、疑惑、傷害與不甘。
我以前竟然從來不曾發現,他的眼神如此疲憊。
於是指責的話都統統嚥進了肚子裡,我只是呆呆的,爲我的突然發難不知如何去補救,只好笑笑,“我又不是女人,不要說得我那麼脆弱好不好。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天,就算天真的塌了下來,我也一定比你堅強,到時候你靠在我肩膀哭就好了。”
易南坐下來,點起一根菸,眼睛卻看着窗外。
城市的夜沒有星光,霓虹再絢爛也無法代替星光。
我看着他,看着城市的夜景,忽然明白了這個道理。
少時到鄉間度假,欺負菊生替我捉螢火蟲。菊生笨死了捉不了幾個,還是邵華哥邊取笑我們邊變魔法似的拿出一小袋子來。
那時他在我的眼裡就如同魔術師,這個世界上沒有他辦不到的事。
他是那樣的神奇,如同阿里巴巴神燈裡的燈神。只要我希望,就會達成。
螢火蟲雖發光,但它的身體不會如燈管般變熱。它的光是冷的,雖然不需要能源,可是第二天早上我們發現大部分螢火蟲都死去了。
我只覺得倒黴,不能多玩一天。而邵華哥卻覺得可惜,遺憾它們生命的短暫與自己的草率。
那時候我還不明白,小孩子天真的殘忍與少年敏感的愁思的距離。
我們不是一個時段的人,我也從來不曾走進他的世界。
遠處傳來飄渺的鋼琴聲,是我極愛的“致愛麗絲”。菊生曾經一遍又一遍地彈奏,只因爲我任性的要求。
我終於發現任性也是一種傷害,即使如水的琴聲如此輕柔,舒緩,美妙,夢幻,如同澄澈的水流足以盪滌任何塵埃。
可是曾經烙下的傷痕,又哪有那麼容易癒合呢。
“從美國回來後,你就變了許多。我也說不上來,就像是把魂丟了一樣。”
易南忽然說話,但他依然面對着落地窗,玻璃上的影子模糊而蒼白。
我還來不及解釋,他突然轉頭,明亮的眼神彷彿可以灼人。
“芙林,你在美國發生了什麼?如果可以告訴我,如果我有那個資格,如果你把心丟在了那裡——你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找回來麼?”
我失語,一瞬間眼前彷彿飄動着舒林那張輕蔑的臉,他用眼神告訴我,我是個懦夫。
手機又響起來,我卻不想接。任它在那裡不停震動,用高分貝的噪音破壞美麗的鋼琴聲。
我的手機聲音終於停止,易南的又忽然響起來。他估摸着可能是他媽打來的,即使臉很臭還是接了。但只說了兩句話,又更加黑臉地把電話遞給我。
“菊生——”他說,非常不爽某人的及時。
“喂——”我有氣無力,其實心裡有很多話想對菊生說,但礙於易南都說不出口。
“芙林,學校今天晚上舉辦聖誕舞會,你過來好不好。”
簡直是無聊加三級,我惱怒地說:“沒興趣,你明知道我最討厭人多了……”
“不是……”菊生的聲音弱了三拍,“學生會的人很多要來,你……”
“我都不認識有什麼好去的。”我打斷他,突然發現他怎麼那麼討厭。
“芙林,有不少人你認識啊,比如李奕麟,芊芊,白蓮……”
“白蓮……哦,不是,你說你們在哪裡開?”
明知道不是他,卻異常懷念那張相同的臉。
易南用很怪異的眼神盯着我,即使我問清地址準備走人,他仍然老僧入定般坐在那裡。
“易南……”我知道自己的決定又任性草率了,但是隻能硬着頭皮解釋,“菊生說學校開舞會,學生都得到場。反正也無聊,我們去轉轉?”
“切——”易南冷笑,“這真不像你編出來的理由!你真的喜歡那個女的?是因爲她是她,還是像某個人?”
“別胡說!”我是越心虛越嘴硬的人,“哪有什麼她。咱不就是去玩玩嘛,反正我看你也挺無聊的。”
“是啊,我是無聊,我簡直無聊瘋了。我無聊我包下整個餐廳逗你開心,我無聊我拿熱臉貼別人冷屁股。謝芙林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我沒興趣給你消遣。”
我無言,突然就泄氣不想去了。
我看我也是瘋了,去不去又有什麼意義。
易南跟不要錢似的拼命往喉嚨裡倒紅酒,我也賭氣向他學習。等菊生打第二通電話時我已經連手機在哪兒都摸不準了。
朦朧中有人將手機遞給我,我估摸着按了接聽鍵。
只聽菊生在那頭焦急地說:“芙林,怎麼半天不接電話,我還以爲你出事了。已經很晚了,再不來人都要走光了。”
“我沒車……”信口編了個理由,我只覺頭重腳輕,大腦一片模糊。
“早說啊——你在哪兒,我來接你。”
“××酒店……”我直接趴在桌子上,眼皮直打架,說了什麼也不記得。
似乎有人過來扶我,“走……”,易南將我攥起來,我又坐下去。
反覆幾次他也煩了,乾脆放開我自生自滅。
我擡起千斤重的頭,早把菊生的電話忘得一乾二淨,“回去啊——你坐那幹嘛?”
易南扶着頭,很困惑地望着我,“當然要回去,可是你根本不起來,怎麼走?”
“誰說的!我一點都沒醉,走——”我站起碰到了桌子,又“啪”一聲摔在地上。
“笨蛋,哈哈——”易南坐在對面指着我哈哈大笑。
“混蛋!”我酒醒了不少,只覺身上摔到的地方疼得厲害,罵罵咧咧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