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現場一片混亂。易南被怒火燒紅了的眼,被撕扯着的照片,白蓮和顏淵爭吵的聲音,白蓮的沒有止境的淚水,記者手中不停閃着光的攝像機,記者不停蠕動的說着話的嘴,最後易南憤怒地摔碎了攝像機的破碎聲,種種影像,種種聲音,都如一鍋煮沸了的開水在他的大腦裡翻滾着,幾乎要把他脆弱的神經攪斷,碾碎。他茫然地站在那裡,看不見,聽不見,動不了。良久,他終於拿出手機,撥了那個最熟悉的號碼:
“喂,菊生,我在某廣場,你快來,我快要瘋了。”說完,芙林扔下手機,捂住頭蹲下來。他不想看,不想聽,不想動。他只相信菊生,只要菊生在,一切都可以搞定,菊生是萬能的,就像多啦A夢般會爲他處理好一切。
那之後,菊生真的很快趕到,真的就將那麼大個爛攤子收拾乾淨,並且將芙林帶回家,讓他只要好好躺在牀上休息便好,其他事情都不用想不用管。
芙林忘記自己在牀上醒醒夢夢了多久,輾轉反側了多少次,他拉緊了窗簾,堵住了所有透光的縫隙,他害怕一切光明的事物,那些光輝,似乎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計算着要將他化爲虛無,他害怕!
害怕聲響,害怕光明,瑟縮在牀鋪下的小小角落,他以爲就可以躲過所有傷害。
然而事與願違,似乎也沒過多久,緊閉的門突然被外力強自打開了,燃着熊熊怒火的父親將自己從牀上擰起來,劈手就是一個大耳刮子。他瑟縮着不敢動,他知道這都是他自找的。
父親抓起手邊現能抓到的東西就朝他打去,他只能捂着頭一動不動地捱着。平時的伶牙俐齒機謀詭計通通都拋在了腦後,他現在恨不得忘記所有,根本不是那個謝芙林,那張照片上妖媚地展露着身體的謝芙林!
芙林的父親——謝儀終於打累了,也可能他終於意識到打的是自己的親兒子,由於芙林一直沒有吭聲,既沒有叫痛也沒有求饒,他甚至有點懷疑這真是自己的兒子麼?直到他把青腫的芙林從地上挖起來仔細端詳,便更加打不下手。雙目無神,耷拉着頭,懨懨地像只剩半條命,這哪還是自己平日那個吊兒郎當卻神采飛揚的兒子!雖然萬想不到他能荒唐到這種地步,還被人拍下證據,但看着兒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做父親的忍不住就流下了淚水。
“你……你這個孽障啊……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你會把我和你媽逼到什麼境地!”
“爸,爸,那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想的,不想的。”芙林終於哭出了聲,哽咽着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你!”謝儀沉着臉,冷冷地說,“真不是你?走,你跟我去開新聞發佈會,澄清這件事。”說着要將賴在地下的芙林拉起來。
“不,我不去,打死我也絕對不去。”芙林猛烈掙扎起來,謝儀一時拉他不住,更加憤怒,一腳踹翻了一旁的凳子,恨聲說,“到底是怎麼回事,給我說清楚!”
菊生忽然衝進房間,他跑的很急,這時刻氣喘吁吁模樣狼狽也很不像平日的他。剛回學校不久便聽家裡下人打電話說謝儀闖入家裡,他便知道芙林要遭,十萬火急地趕回來,似乎依然晚了一步。
芙林木木怔怔地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就連菊生站在門邊聽了許久都未發覺。
謝儀咬着牙,手握成了拳,恨恨地說:“欺人太甚,白家的這個仇,我謝儀終生難忘。”
芙林呆了一下,問道:“這是顏淵乾的,與白傢什麼關係?”
“顏淵家的公司全靠白氏扶持,你看平時顏淵對白蓮那副奴才相就明白了。他既然敢做出這種事,跟白家有脫不了的關係。”菊生踱進來,略微擺正一下房間裡的桌椅,讓謝儀坐好,然後扶起地上的芙林,取醫藥箱爲他擦洗傷口。
芙林猶木木呆呆地說:“這不關白家的事,分明是顏淵一個人搞的鬼……”話音未落,便被謝儀狠狠打斷,“你給害成這樣了還幫他們說話!”揚起手又想抽他一耳光,菊生一個閃身擋在芙林身前,謝儀只好把手訕訕地放下去。
這時候謝儀心底才忽然有了幾分愧疚,臉上浮現赧色,畢竟砸爛了別人家的東西,雖想致歉賠償,但是對着這個成熟懂事的後輩,又難以開口。
倒是菊生善解人意:“乾爹勿需煩惱,我也是您半個兒子,您在這裡就如同在家裡一般。只不過您氣也出夠了,芙林也知道錯了,您又事務繁忙,接下來的事就都交給我吧。我會幫您好好看管芙林,不再讓他出去闖禍。”
謝儀胸中驀然生出幾分酸澀,兩個孩子都是他看着長大的,怎麼一個如此懂事,一個如此混賬呢,但是別人的福分是羨慕不來的。自己的混賬兒子自己也確實暫時不想看到,就讓菊生代爲照看幾日也好。便點頭答應,又恐嚇了芙林幾句,才憤憤然地離開。
芙林兀自拉着菊生的袖子,呆呆地仰着腫腫的臉問:“爸爸說要對付白家,邵華哥怎麼辦?”他此時腦子裡單純的只剩下這點念想了。
菊生捏着酒精棉的手陡然僵硬,半響才苦澀的說:“白家沒有那麼好對付的。”
“邵華哥不會有事……”芙林的話說到一半,便被菊生捂住嘴,菊生說,“少說點話,剛纔把舌頭都咬破了吧。你平時那麼聰明,這次怎麼也不知道躲。”
芙林悽然一笑,“我是想,我如今這麼骯髒的身體,給爸爸打死了也好。”
菊生低着頭收拾雜物,芙林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只失魂落魄的在牀邊地板上呆坐着。驀然脣上傳來溫潤的觸感,菊生輕輕捧着他的臉,閉着眼睛,將溫暖純淨與寬恕從那片薄薄的嘴脣傳遞過來。
一滴淚驀然打溼了菊生的手背,菊生睜開眼,那一剎那的清明彷彿這個世界唯一美麗的光輝,誘使芙林追逐而去,這個吻又加深了。
月亮的銀輝灑落在擁抱一起的兩人身上,彷彿月神賜予的一個無邪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