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會做中國菜?”大美女已經進廚房穿上了圍裙。美女就是美女,連圍裙都能穿得那麼飄逸,美麗。我正走神嘖嘖讚歎,邵華哥忽拍我頭一下,說:“Catharine可是多才多藝,我們系的系花呢。”
“呵呵……”我傻笑,“那恭喜你了。”
邵華哥一臉莫名其妙,“恭喜我幹嘛,走運的人還不定是誰。”
我一愣,倏然醒悟,喜道:“她不是你女朋友?”
邵華哥故作惋惜嘆氣道:“我可沒這個福分。Catharine眼界可高了,不知什麼樣子的人才看得上。”
我正要說話,忽聽一個柔美的聲音字正腔圓道:“白,可不許亂說話喔。”此話一出,不僅是我,就連邵華哥的嘴都張成了“O”型。
“你會說中文?認識你那麼久,怎麼從來不知道。”邵華哥滿懷委屈道。
大美女高深莫測地一笑:“你又沒問過我,我高中選修的第二外語就是中文。”
看着邵華哥挫敗的表情,我又深刻地明白了一個道理,女人這種生物,果然不好惹啊。
一系列乒乒乓乓的廚房交響樂後,大美女穿着聖潔的圍裙,端着豐盛的菜餚,彷彿聖女貞德般從廚房走出來。
我跟邵華哥拼命鼓掌,兩個人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且不論味道如何,這等待的時間也真不是蓋的。爲了對大美女的勞動以示尊重,我倆連水都沒多喝幾口。就算端出來的東西面目全非,也能吃下去。
邵華哥沒有吃過大美女做的菜,菜雖然上來了,卻不敢先動筷。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噼噼啪啪就往嘴裡放,差點把自己噎死。
邵華哥還以爲是大美女的菜餚問題,更加不敢吃了。大美女只盈盈笑着,也不動筷。我喝了幾口水,把菜嚥下去,又繼續舉筷往菜裡扒拉。邵華哥夾住我的筷子,側頭偷偷說:“你不要命啦,是不是很難吃?還是算了,不要怕得罪Catharine,保命要緊。”
我連連點頭,口裡填滿菜不清不楚道:“很難吃……難吃……”一邊繼續夾菜。薑還是老得辣,邵華哥立刻覺出不對,試探着吃了一口菜,然後和我展開了筷子大戰。還不忘誇獎大美女:“Catharine,你在哪兒學的中國菜,真地道。”
大美女繼續雲淡風輕地微笑,“我高中以前,一直住在中國。”
“啪!”這是邵華哥的筷子掉在地上了。
大美女一直沒動筷子,我撐到不行,終於覺得奇怪,問道:“呃,Catharine你怎麼不吃?不會是下毒了吧。”
邵華哥忽道:“小林,沒禮貌,叫姐姐。”
我正喝湯,聞言差點沒嗆到。又不是小朋友,還喊什麼姐姐。我萬般彆扭,說:“人家Catharine那麼年輕可愛,就跟我妹妹似的,邵華哥也不怕把人喊老了。”
“可愛?”邵華哥一臉黑線,明明Catharine是成熟路線的。“你覺得她可愛麼?”邵華哥低頭喃喃自語,我沒聽清,正要湊過去問他。大美女忽然說:“芙林,你覺得我不配做你姐姐?”
“當然不是。”我連連擺手,既然你非要當老女人姐姐我當然沒意見。“嘿嘿,姐姐,我有一個大美女混血姐姐咯。”我故意歡呼雀躍,十分滑稽,逗得大美女嬌笑連連,彷彿風中弱柳。
我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呃,大美女不會是正太控吧。其實我也不很正太,就是還沒美女高,不知道大美女長那麼漂亮還長那麼高幹嘛。
“小林啊,明天你就到A學校上學吧。”正在高興當頭,邵華哥驀然冒出一句煞風景的話。我馬上癟成苦瓜臉,抗議道:“我連紐約橫的扁的還沒看清呢,先玩幾天嘛。”大美女竟然也爲我求情,我倆都眨巴着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可惜邵華哥絲毫不爲所動。
他說:“晚上我開車載你到市區轉轉,以後時間還長呢,不能撂下學習。”大美女咕噥了一句不是英文也非中文的話,邵華哥聽了笑笑,“我確實既古板又固執。Catharine你也不知道我學過拉丁文吧。”大美女一臉震驚地望着他,眼神裡轉悠着不知是什麼感情。我忽然覺得心裡不舒服,起身道:“我還沒整理行李,先回房了。”
“不用整理了。你念的是寄宿制學校,明天把行李提到學校再整理吧。”邵華哥輕輕說。
我猛地轉身,只覺眼眶裡淚珠已然在打轉了,卻礙於外人在場,強忍着沒流下來。
大美女看氣氛不對,不禁嘆口氣告辭。不知她關上門時,是否聽到了我壓抑的哭聲。
我抹着眼淚,喊道:“不用你攆我,我馬上就回國去。”一邊衝回房拿行李。邵華哥擋在我面前,一付不知拿我如何是好的模樣,苦口婆心道:“小林,我都是爲你好。研究生的課程很忙,沒空照顧你……”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你明知道我一句英文都不會說,還把我送到什麼莫名其妙的學校去,你就那麼討厭我麼?”我泣不成聲,長久以來的夢想在實現時突然變成夢幻空影,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小林,我怎麼會討厭你呢,我對你就像對自己的親弟弟一樣。”邵華哥一臉自責,“那可不是莫名其妙的學校,在華人界極有名氣。校風嚴謹,授課老師以華人爲主,學生也多是中國人。你去了那裡,一定能很快跨過語言關。然後再申請美國的大學,到時候再回來住好麼?”
聽到“親弟弟”三個字,我就像被雷劈了一樣。眼淚沒骨氣地繼續往下掉,我也無心再擦,邵華哥後面說的話我都沒聽清,腦子裡嗡嗡地,忽然分外想念老媽和菊生。
菊生,換作是你,一定不會像我一樣,只會沒骨氣地抹眼淚吧。
邵華哥繼續試圖說服我,“謝叔叔送你來美國,是信任我,也是希望你成才。你不懂英文,在美國就舉步維艱。無論如何,你都得先過了語言關,其他的事我們再商量好麼?小林,你長大了,不要發小孩子脾氣……”
看着邵華哥儼然長輩樣地數落我,忽然覺得很是陌生。曾經那麼明媚張揚的少年,在社會的歷練下,退變成左手書本,右手教條的老學究。我呆呆地望着他翕動的脣,大腦一片空白,直到喋喋聲陡然停止。
邵華哥退一步坐到沙發上,頭很低,似乎不敢面對我的目光,良久才道:“小林,你覺得我變了麼,不再是你的邵華哥了?我希望你能夠堅強獨立地活下去,雖然家境良好,但作爲男人,應該有自己的一片天空,靠自己的本事去打拼。”
是啊,多麼大義凜然的道理。我在心裡茫茫地想,還有什麼理由去拒絕?好像在那一刻,某些脆弱的東西在大腦裡輕輕裂開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