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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各位同學,跟我念一下這個名字:煙輕煙輕煙輕……
如果非要從語法上來看,這是個形容詞。不是名詞。不是“煙”!!
所以,誰再念成“輕煙”我跟誰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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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大早,一家人就開始忙着打掃衛生,全家大清潔。
沈雨濃負責擦窗子,爬上爬下,沈煙輕拖着吸塵器滿屋子游走。沈媽媽在廚房準備過年要用的東西,想起昨天他們陪自己出去買東西時,別人看着她身邊的兩個兒子,羨慕讚歎的目光,覺得既欣慰又心酸。
小煙,媽媽也希望能留下小雨,可是,我們真的行嗎?
沈煙輕吸完地,放好吸塵器,順便就提了沈雨濃的桶進浴室換水,沈媽媽看到他提水出去,忽然想起還忘了買晚上去外婆家的飲料,叫了他兩聲,沒回應。他們家廚房跟客廳之間還有一條走廊,想是大概他進了臥室沒聽到,就出來想叫他順便在自己錢包拿了錢下去買。走到客廳就忽然停住了。
透過敞開的門,她看到臥室裡本來站在凳子上擦窗子的沈雨濃正回身幫沈煙輕擦着額頭,邊擦還邊嘀咕:“怎麼吸個地也會弄到額頭上來?”那個表情,是不自覺的溫柔,眼神柔和又專注,手裡的紙巾輕輕地擦着,小心又仔細。
沈煙輕閉着眼,嘴角彎起來,露出一個無奈的笑:“還不是你剛纔一回身抹布甩到的,這還怪我了?”
沈雨濃愣了一下,又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低了頭脣輕輕碰在剛剛擦過的地方上,小聲地說:“對不起。”
這一幕竟讓沈媽媽臉一下熱了起來,立刻回了身,小心翼翼地趕緊退回廚房。回到流理臺前,心竟還在怦怦地跳個不停。腦子裡滿滿的全是沈雨濃吻在沈煙輕額上的鏡頭,那個充滿愛意又小心呵護的表情,沈煙輕帶着寵愛又心滿意足的表情,只是一幕在國外普通到極點的吻額而已,卻溫柔溫馨溫暖得讓她禁不住臉紅心跳。
如果說在此之前聽他們說得再多,也無法具體體會這份感情的深度,那麼那一剎,她已看到這份感情描繪出的最美的一幅畫面。
從未見過一向自信隨意的沈煙輕有過那樣放鬆的神情,全心的信賴,完全沒有面對別人時似乎隨時都豎着的防備。
已經多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他了?回想起來,竟找不到痕跡。只記得在她還沒留意的時候,沈煙輕似乎就學會了或者是本能地爲自己穿起了盔甲,那還只是在小學而已啊。在學校不好不壞的表現也好,喜歡躲藏在灰暗單調的裝扮後面也好,甚至除了王燁連個特別要好的朋友也不交,他不露聲色地跟周圍保持着距離,只要不注意,誰也不會發現他原來是這樣不合羣的一個人。
不是孤僻,是不合羣。
這個孩子早熟得可怕。爲此她還專門請教過專家,青少年的青春期發育包括人格形成,這個階段至爲關鍵,幾乎就決定了以後整個人生的人格狀態,而且十分頑固,一旦定型便很難改造。所以當她發現了這個情況,覺得既難過又內疚,都是因爲自己長期不在他身邊,對他又總有愧疚感,所以什麼都由着他,放羊十幾年,什麼都晚了。包括養成這樣的性格,包括愛上自己的弟弟。
連他現在跟自己說話,都是隔膜的。母子倆,中間像隔了一層保鮮膜,看得見,摸得着,只是感覺已經不對了。
所以,還能看到單純的煙輕,純粹的煙輕,滿足的煙輕,比什麼都強。
她忽然又想哭了。這次回來,不知哭了多少回。這次,是爲了小雨。感謝有他。
指尖拭過眼角。如果說在沈煙輕求她的時候,她心中還有猶疑,只是迫於形勢答應的話,現在纔是終於堅定了決心。非幫不可。
煙輕就是她的全部。雖然,他本人似乎對此毫無所覺。
這些天,她也一直在留意沈雨濃。沈煙輕對她說了那麼重的話,所以沈雨濃的態度對她的決定就尤爲重要了。
煙輕付出的是十分,那麼小雨呢?
兩個人大概是怕她尷尬,在她面前總是守禮得很,吃飯看電視逛街,總是一左一右在她兩邊。雖然還睡在一個房間,但她留意過,晚上也從來沒聽到奇怪的聲音。要不是那天看到他們在牀上那樣,她根本不會想到兩個人竟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
只有唯一的一次,吃完飯她在沙發上看電視,兩個人在後面收拾桌子,她只是回身拿個東西,忽然眼角就瞥到沈雨濃伸長了脖子迅速地在沈煙輕臉上親了一下。被沈煙輕瞪了一眼,他只是笑,馬上就縮回去了。一擡眼看到她回頭,還愣了一下,呆呆地不知要說什麼好。她也只裝作剛巧回頭,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若無其事地叫他們快去洗碗,一會有好電視。他們這才放下心來,以爲她只是剛剛纔回頭而已。其實當時兩個人站的距離也不近,只是小雨個子高,幾乎橫過桌面湊過去,煙輕也不矮,所以很容易就給親到了。如果她當時沒回頭,光以兩個人當時的位置,也判斷不出什麼來。
從那次起,她就聯想起在不經意的時候,或者以爲沒人注意時沈雨濃看沈煙輕的表情,那個神態幾乎可以說是癡迷的,甚至有時候看着就可以呆了,眼睛直直地又沉醉地看着沈煙輕的每一個動作和表情。而且也許因爲已經比沈煙輕高了,所以總是下意識地護着他,走路的時候走在靠馬路的外圍,有車來了會伸手拽住他,有事情也搶着做,連跟他說話也從來不會反駁。沈煙輕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一切的決定都聽他哥的。她早知道這個小兒子乖,可是今天才曉得,竟然是這麼個乖法!
不是木訥,是乖巧。
所以不用她問,她也看出來了,小雨同樣是十分。
十分乘十分,等於百分百。
除夕夜裡,外婆家只有他們一家,跟舅舅一家。習俗是除夕在婆家,初二纔回孃家。所以表弟妹們都回自己的爺爺奶奶家了,這邊吃完飯只剩一堆大人說話。他們家本來就不太重視古禮,吃了團圓飯就算大事了結了,外公外婆年紀大了,也從不要他們守歲什麼的,所以沈煙輕和沈雨濃兩個收了封包就要先回家。後來想到沈媽媽除夕大夜晚的街上沒個人,一個人回家不安全,讓她要走的時候給他們打電話,他們好過來接她。沈媽媽笑了笑,說難得回來一次,乾脆就睡在這邊了,讓他們不必顧着她,過年嘛,就自己玩去吧。
沈煙輕聽她這麼說,一頓,才“哦”了一聲,對她點點頭。沈雨濃則掐了自己半天,纔沒衝動地冒出一句:謝謝媽!
當新年的鐘聲敲響的時候,兩個人正躲在溫暖的被窩裡,看着窗外從廣場方向升起的煙火映亮了整個夜空。
那些華麗又短暫的閃光,映襯着黑暗的幕布上,充滿豔麗的冰冷。
沈煙輕疲倦地閉上了眼睛,感覺沈雨濃把他摟得更緊了。他的脊背貼在他的胸膛,像靠着一個熊熊的火爐,溫暖得愜意。
“哥,你累了嗎?”沈雨濃探探頭,看到他好像睡了,便用臉頰在他脖子邊蹭了蹭,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也打算睡了。
沈煙輕卻一動,翻了身,抱住他,送過來一個吻。綿長的,讓人窒息的親吻。等到兩個人分開時,都已氣息不穩了。
“哥……”他難道是還想再來一次?
“春節快樂。”沈煙輕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沙啞的聲音從潤溼的脣中吐出來,說不出的性感。
“春節快樂。”沈雨濃也笑,又吻住他,在他的脣間說。
沈煙輕一用力,翻身壓在他身上,黝黑的眸子掩在低垂的眼簾下,只微微讓他看到一抹星子般微亮的光。“如果今年真的就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做的是什麼?”
某個大預言家爲了證明自己不是危言聳聽的江湖騙子而在一千還是幾百年前留下了預言集。據說其中的很多預言都已成真,而最後一個,便是1999年,九星十字,世界末日。
而1999年,在現在,無論是西方的新曆還是中國的農曆,都已經來到了。
沈煙輕在煙火的燦爛中閉上眼睛,很不負責任地希望,如果真是世界末日,就好了。
那麼,我們將什麼都不用害怕。
“最想做的?”沈雨濃輕輕地摟住他的腰,想了一下,笑,“我只希望世界崩潰的那一刻,是跟你在一起。”
“真沒創意。”沈煙輕搖搖頭,在他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
沈雨濃偏了頭,方便他下口。“你只問我要做什麼,又沒問我要創意。那你呢?你最想做什麼?”
沈煙輕還在咬他,一口又一口,牙齒慢慢地在皮膚上劃過,不很重,保證明天不會留下痕跡,不是撩撥,是發泄。許久,才伏在他的頸邊,跟他反方向地側着頭,輕聲說:“那時,我只想還能牽着你的手。”
只是聽他說話的那個口氣,不知怎麼,沈雨濃鼻子竟不由一酸,眨了眨眼睛才答:“還不是跟我一樣?還說我沒創意。”
沈煙輕又沉默了很久,才轉過頭,對着他的耳朵說:“當然不一樣。你說在一起,我說牽着手。”
“哪裡不一樣?”沈雨濃也轉了臉過來看他。看到他沉靜的眸光,認真得嚴肅的表情。感到他的手慢慢蓋在自己的手上,立即反手握住。
“那麼亂的時候,會走散了。我要牽着你的手。”
“然後呢?”
“一起看着地陷下去,天塌下來。”
“再然後?”
“纔是在一起。”
沈雨濃濃長的眉睫垂下,深深切切地吻他。
“好。我們要牽着手。”
然後跟天地一起融化。血肉都融爲一體。
在一起。
春節過了沒幾天,沈媽媽就走了。
沈媽媽走了沒幾天,他們就開學了。
元宵節,是在學校過的。
又一村常年供應桂花湯圓,到了那天頭一次出現搶購風潮。沈煙輕不愛吃甜的,跟沈雨濃兩個在寢室裡分着吃一碗。舒彥、許華他們幾個都不在,李雋過來串門,還拿了從家帶的甜酒過來,三個人又說說笑笑地吃了。
卻見陳憲吟着詩進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啊。”
李雋拿勺子一敲杯沿:“別酸了,快來吃吧。我們家自己釀的甜酒,就剩這獨一份了啊,不快就沒了。”
“非也非也。”他只管搖頭晃腦地豎起根手指搖搖,“此乃大事,非區區甜酒可比。”
“喂,大老遠拿來的啊,什麼區區?切,不給你了。”李雋不樂意了,剛拿起那個杯子,又被陳憲一把搶去。
“哎,我又沒說不要。你急什麼?這不在忙正事嗎?”說着捧着杯子對沈雨濃神秘地一笑,“沈公子,在下現在可是繡球專使,限時專送繡球一個,你接還是不接啊?”
沈雨濃一愣,立即看了眼旁邊的沈煙輕,笑着搖頭:“不要。”
“啊啊?”陳憲沒想到他這麼果斷,禁不住湊過去,“你問都不問,就這麼拒絕?這次可不比上次的恐龍,本系美女啊。”他最近迷上上網聊天,沈雨濃他們對恐龍這種術語也被迫聽會了。
沈雨濃正要繼續搖頭,李雋好奇都打斷他:“這次又誰啊?”
“呵呵,”陳憲那眼睛賣關子地對他們一溜,才慢悠悠地答,“便是我們98中文版的代表人物彭慧MM是也。沒想到吧?還是我們沈小帥哥有魅力,這麼酷的美人都要自動投誠。嘿嘿,搞定了她,我們攻陷115美女軍團也指日可待了,啊?哈哈哈哈。”他學着電視裡的奸角標準笑法,抖着肩膀,沒注意到李雋的臉色一黯。
上屆傳下來的叫法,從97屆就被叫做97中文版,因爲版頭不好,帥哥沒有,美女稀少,所以他們這屆還沒來,就被寄予厚望。後來被師姐們仔細評定,確定中文系在經過95屆四大帥哥的頂峰之後的衰落期終於已經接近尾聲,起碼有個中流砥柱沈雨濃,這一個就頂倆了。其他的再次,也抹煞不了98中文版在帥哥方面的突出成就了。何況,女生裡雖然沒有沈雨濃這麼顯眼的,美女還是有幾個的。115寢室就是個集中地。
沈雨濃看了李雋一眼,打斷陳憲的憧憬:“別吃着碗裡的想鍋裡,你家妹妹沒讓你再買幾件衣服回去?”
他上個學期大費周折地買衣服號稱要給妹妹,後來給李雋發現其實他是獨子,兩人嚴刑逼供,終於招了——是女朋友,他的高中同學。爲這,還一直被他們說不夠義氣。
陳憲被他問得臉色一僵,纔有點訕訕地繼續笑:“那就只問你得了。快點,人家還等回信呢。七點半教工禮堂的舞會,在門口見。”
“不去。”沈雨濃搖頭。
“那你今晚幹嗎?”陳憲大概是得了什麼好處,一定要幫人家達成心願。窮追不捨。
沈雨濃轉了頭看沈煙輕:“哥,你今晚有安排麼?”
沈煙輕像是一直沒在聽他們說話,還在喝甜酒,聽到他問才擡起頭來,面上掛着個模糊的笑,淡淡地說:“我大概去圖書館。”
“那我也去。”沈雨濃就看着陳憲答。
陳憲一聲哀號:“有沒有搞錯?元宵節啊,你們去圖書館?”
沈煙輕還是笑,耐心地對他解釋:“我們下學期開始實習,我得去網上查資料,找接收地啊。不過,小雨大概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就去玩玩吧。”
沈雨濃皺起眉:“實習不是學校安排嗎?還要自己去找?”
“你們師範專業的當然可以學校安排,隨便找幾間學校就全解決了。我們哪有這麼好命?學校最後也有可能幫你找到地方,但是還是自己找比較保險。這是以後工作重要的資本,當然要去好地方纔好。”
陳憲咋舌:“這纔剛開學啊,師兄你真是未雨綢繆。”
“時間一晃就過了,趁現在剛開學還有時間嘛。”沈煙輕的笑容和表情一直很淡,面上只看到一片溫和。“而且大三的功課是最緊的,還有六級呢,我們的時間少得可憐啊。所以你們趁還能玩的時候趕緊多玩一下吧。”
“那我也去上網。聽說圖書館下個月開始上網要收費了,現在不去什麼時候去?”說着就指指一直在沉默的李雋,“你們去舞會吧。李雋不是一直沒機會去嗎?”
陳憲知道他是沒指望了,只要期待地也看李雋。李雋擡眼看他,慢慢地說:“我今晚要去玉蘭園練笛子。”他們笛簫協會恐怕是全校最勤奮的一個協會,每天晚上在玉蘭園集中練習,李雋從一竅不通到現在居然也能吹得很不錯了,堅持練習就是最大的秘訣。
陳憲都快絕望了,一扯他:“彭慧也是你們協會的吧?她都不去,你就別去了。”
李雋難得這麼冷淡地對他說話:“她不去跟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因爲我。”
沈雨濃看着搖頭,給陳憲一個很有深意的眼色,丟下他們兩個,拉着沈煙輕走了。
路上沈煙輕問他:“李雋是不是對那個彭慧……”
“嗯。他加入笛簫協會還不是因爲彭慧也進去了?陳憲那個少根筋的腦子,我還以爲他知道的。”
“哦?原來彭慧這麼漂亮?”居然能讓一向穩重的李雋這麼幹,又聽陳憲那麼一說,想來也是美人了。
“嗯,還行。在我們系算是不錯的。”
“那你幹嗎不去?”
沈雨濃轉臉對他:“你說呢?”
沈煙輕不贊同地認真說:“其實同學間的交際是很重要的,而且就算你對她沒這個意思也沒必要這麼堅決地拒絕,女孩子面子上下不來,就會變得很可怕了。”
沈雨濃暗地裡嘆氣,這時候他又顯得很大方了。剛纔在寢室裡還明明一臉不高興,雖然除了他沒人看出來。他哥果然很適合在這個社會生存,根據需要提供臉色,這種變色龍的本事他學也學不來。
“不,就是因爲沒那個意思,纔要堅決地拒絕,否則這種時候讓她誤會還有機會,只會越扯越亂。以前我也跟你一樣的想法,但是我做不到像你那樣處理什麼關係都遊刃有餘,只要我稍微心軟或猶豫,結果就會給人留下曖昧的錯覺,總覺得還有希望,一再糾纏。我又沒那麼多精力應付她們,所以直接說清楚是最好的。” 沒想到一向溫和的沈雨濃對這種事這麼幹脆,顯然是經驗積累。
沈煙輕想了一下,也只好點點頭,笑:“沒有人因爲這樣跟你翻臉嗎?”
“開始的時候會,可是後來不知怎麼總會又像沒事人一樣過來找我說話了。大概是我人緣好吧。呵呵。”他憨憨地笑笑,沈煙輕也笑。的確,他弟的親和力不是他能比的。
想想他又說:“她們總會問爲什麼,我就說,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沈煙輕嘴角彎了彎,知道他弟在表功,有些想笑,又忍住,只問:“什麼時候那個人成了你的擋箭牌?”
這顯然不是個問題,但沈雨濃還是答了:
“十二歲。在那個人想親我又不敢親的那年。” 他很大方地對他笑。得意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