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燁是年耀光最小的兒子,更是老來得子,所以年耀光一直都很寵着他。
正因爲寵,他也一眼能看出,年燁的每一個表情都代表的是什麼,他實在太瞭解這個在他手心裡長大的小兒子。
“年統領怎麼了?這令牌,是忘了帶嗎?”
鳳傾瀾眸光淡掃冷汗如瀑的年燁,脣角微勾,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
聞言,年燁眼前一亮,當即從衆武將的隊伍中走出來,朝鳳皇抱拳一拜,“啓稟皇上,正如殿下所言,微臣的令牌一時不慎,落在家中,待下回再檢查時,臣定會交出令牌!”
“這恐怕不妥。”
鳳傾瀾不緊不慢地說着,沉吟良久,才道:“不如這樣,本宮幫你派人去你府上將令牌取來,年統領以爲如何?”
“這、這令牌,微臣也忘了具體落在哪裡,這一去,怕是要等很久,還是、還是改日再說吧。”
年燁額頭再度冒出虛汗,說話也有些底氣不足。
“哦?忘了具體落在哪裡……”
鳳傾瀾挑了挑眉,語氣淡然,眸光卻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本宮是否可以將這意思理解爲,年統領不僅將令牌弄丟了,甚至還不知道丟在了哪裡?”
年燁啞口無言。
年耀光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會這般不頂用,三言兩語就被戳穿了,頓時鬱結難當。
見恩師這般,元川當即站出來,略帶指責地說道:“事情尚未查清楚,殿下便妄下定論,怎能服衆?”
“殿下所言有理有據,怎會服不了衆?”
楊束亦從隊伍裡走出,與之相對而立,義正言辭道:“若令牌落在家裡,讓人回去取來便是,年統領何以推辭?那句不知落在哪裡,不是正好說明年統領保管令牌不慎?萬一這令牌被有心人拿了去,這後果又豈能改日再說?”
“楊大人這是強詞奪理!”
元川亦不退讓,激烈反駁,“是人都會不慎忘記自己的東西落在哪裡,難道就能證明一定是弄丟了?只是放在哪裡自己不記得罷了,年統領既然已經說了是落在家裡,又怎會被人拿去?難道楊大人還想說,他府上有奸細不成?”
“元大人言之有理!”
楊束一句恭維頓時讓元川得意不已,以爲他是認輸了,誰知楊束下一句卻說:“可如此重要的令牌都能輕易忘記,是否證明,其實年統領一點兒也不在意東門禁衛軍統領一職?若當真如此,不如趁早辭去這一職務!”
這一句話嚇得年燁面如土色,當即跪了下來,“請皇上恕罪,微臣並非有意忘記令牌所在,只是、只是……”
他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鳳傾瀾便悠悠接口,“只是,年統領是真的弄丟了令牌,且不記得丟在何處了吧?”
頓了頓,他接着道:“不如,本宮現在就替你找回來?”
語落,他像變戲法似的,原本負在身後,空無一物的手在伸出來後,掌心裡赫然躺着一塊兒金燦燦的令牌!
衆人一見,爲之譁然。
顯然不明白年統領的令牌又怎麼會出現在太子殿下手中。
“這、這不是我……”
年燁更是再次變了臉色,已然辨不出原來的顏色。
“陌堯的事兒在那日也算是轟動全城,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相信諸位也有所耳聞。這塊兒令牌,便是本宮在老嬤嬤女兒家中發現。”
鳳傾瀾不急不緩地說着,眸光淡淡地掃向面色灰白的年燁,“敢問年統領,你的令牌,怎會落在那裡?”
“……”
年燁已不知該作何解釋。
若是說了,這豈不是在告訴大家,他也和陷害陌堯一事兒有關嗎?
於是乎,事情到這個地步,已是一目瞭然,年耀光作爲丞相,正如那日不能爲已經證據確鑿的年雪華再多做爭論一樣,這次,他同樣不能多說什麼。
事實既已清楚,他再多言,便會被旁人揣度爲同流合污,朝堂無父子,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大義滅親,以換取更多人的信任。
“年燁大意丟失令牌已是事實,還請皇上革去他統領一職,另換有能力的人擔當。”
鳳皇微微頷首,“丞相所言極是,只是,這統領一職,又該換誰?衆愛卿可有建議?”
經過上一次,年耀光學聰明瞭,這次不由自己親自開口,而是讓元川代勞。
“上次臣便以爲,北中郎將祁淵,便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
一遇元川,楊束上場,“據臣所知,這祁淵最愛流連煙花之地,性子也是粗枝大葉,這令牌若要落在他手裡,怕是隨時都會被他當成禮物送給那些姑娘。”
這話多少有些調侃的意味,讓人忍俊不禁。
被點到名的祁淵更是臊紅了臉,“楊大人這話就不對了,我雖然愛美人,但也拎得清輕重。”
“哦?也不知上次是誰在喝完酒後,便要將自己的佩劍送給那玉宇瓊樓的姑娘。”
說話的是鎮北將軍衛城,他亦是大將軍手下的一員猛將,只是這次被派遣留在京城述職,“祁將軍連一向最寶貝的佩劍都能拱手送人,其他的東西,還真不好說。”
他煞有介事地搖了搖頭,便跪下毛遂自薦,“臣在京城已閒散多日,自願擔此一職,望皇上恩准!”
鳳傾瀾適時幫襯,“兒臣也以爲,衛將軍是最合適的人選。”
其他人再無話可說,此事便就此敲定。
果不其然,那天下朝後,年耀光的臉色越發陰沉,暴風驟雨顯然更加猛烈。
回到府中後,年耀光便大發雷霆,直罵年燁不中用,連鳳傾瀾半分都比不上,也算是間接承認,鳳傾瀾的確有些手段,不然也不會在參與朝政之初,便讓他節節敗退,措手不及。
得力助手趁機獻出一計,“大人不必擔心,雖然皇宮要事之地已是二對二,但皇城四門卻有三門皆由我們的人掌控,若能找機會將鳳傾瀾引去城外,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除掉,這是再好不過,若不能,咱們也可儘快逼迫皇上就範,讓鳳傾瀾回不了宮!”
“你說得對!”
年耀光眯起眼睛,眼中精光閃爍,“只是不知,該以什麼理由引他去城外?”
“這便得仔細琢磨,畢竟,他在城外待的越久,對我們的計劃就越有利。”
……
短短一個月,朝中局勢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陌瑤雖不在朝堂之上,這些消息也自會有人告訴她。
這天,她和夜白兩人坐在後山一棵大樹的樹幹上閒聊。
夜白晃着兩條凌空的腿,漫不經心地說道:“等這裡的局勢徹底穩定下來,我便出去遊山玩水一番,整日待在這皇城之中,我都快悶死了。”
“嗯!”
陌瑤贊同地點點頭,回問他,“那你想去哪兒?”
“嗯……可能會先去見識一番凌天所說的江湖,雖然他也說了,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不比朝堂之上的少多少,但漂泊在江湖上的那些英雄豪傑,應該都會和他一樣,是不拘小節的性子吧。”
夜白目光遠眺,不無憧憬,“我想多結識一些這樣的人,至少相處起來,會自在的多。“
陌瑤又問,“那你爹同意嗎?”
“切,他連自己都那麼放縱了,又怎會管我做什麼?”
夜白無奈地苦笑着,“我自小便沒孃親,有他這個父親也相當於沒有。有時候,我都會想,他到底是不是我父親,或者,我只是他撿來的孩子,不然,我都這麼大了,他爲何看着還那麼年輕?”
陌瑤拍了拍他的肩,算是安慰,想了想,又道:“其實對於他,我一直覺得有一點很奇怪。”
“什麼?”
“你爹如此閒散的性子,祖上似乎也未對朝廷有何貢獻,怎會被封爲異姓王?”
對於陌瑤的問題,夜白也只能搖頭,“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從我記事起,他便是異姓王爺了,而且還是個連早朝都不用去的逍遙王。”
他剛說完,樹下突然跑來一個小太監,陌瑤一眼認出,那是鳳傾瀾身邊的小太監。
那小太監仰頭看着樹上的兩人,急得直喘氣,“小、小公子,宮裡出大事兒了,殿下、殿下命奴才,儘快帶小公子過去。”
陌瑤一愣,和夜白對視一眼,兩人皆茫然。
……
皇宮內依舊一片祥和,鳳皇的寢殿,養心殿內,卻是亂作一團。
以御醫章老爲首的太醫團在內室的龍牀邊圍成一團,對鳳皇望聞問切,查找病因。
鳳傾瀾立在不遠處,神色沉鬱。
今兒上完早朝,鳳皇正在御書房批奏摺批得好好的,突然毫無徵兆地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換了好幾個太醫,甚至連章老都始終查不出病因。
鳳皇就這麼無緣無故地睡了過去,且脈象越來越弱,只怕用不了多久,便會……
陌瑤匆匆趕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個忙亂的場景。
鳳傾瀾一見她,便眼前一亮,“陌堯……”
“殿下,我已經知道目前的情況了,放心吧,我一定會盡力的!”
陌瑤知道他想說什麼,便率先給出承諾,於公於私,鳳皇都絕不能在這種緊要關頭出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