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和一幫大男人一起煮餃子這種攸關性命的大事兒,陌瑤是萬萬不能參與的。
她觸電般地從夜白身邊跳開,直到和他隔開一個安全到不能再安全的距離,才連連搖頭,“不去,我不去。”
“喂,泡個溫泉而已,不用這麼大的反應吧。”
面對她強烈的牴觸情緒,夜白有些無語。
陌瑤的反應同時落在一旁一直充當隱形人的鳳傾瀾眼裡,他眸光微閃,緩緩啓口,“左右沒什麼事兒,就當消遣了。”
“嘿,瀾瀾,你總算說了一句合我胃口的話了,不錯不錯。”
或許是太高興,夜白的魔掌轉而一把拍向鳳傾瀾,但被他微一側身,便輕鬆地躲過去了。
鳳傾瀾輕飄飄地甩去一個警告的眼神,“不要叫我瀾瀾。”
“噗!”
陌瑤終於忍不住,噴笑出聲,“哈哈……瀾瀾、瀾瀾真的是個,好名字,哈哈……”
好吧,其實她不想笑的,但這種時候,還是轉移他們的視線纔是最明智的選擇。
“是吧,我也覺得不錯,也就這傢伙不喜歡。”
夜白笑眯眯地瞅着臉瞬間黑成一片的鳳瀾瀾,立馬忘了要去泡溫泉的事兒,和陌瑤一起“同仇敵愾”。
鳳傾瀾眸光一斂,沉聲喚道:“陌堯!”
“臣在!”
一聽他用這種彷彿來自冰潭深處的寒涼嗓音低喚自己的名字,陌瑤就情不自禁地斂容肅穆了。
鳳傾瀾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語氣一如既往的淡然,“今晚抄一份資治通鑑給我,不抄完不準睡覺!”
說罷,也不管這兩人什麼反應,他徑直步出了屋子。
嗯,該去吃飯了。
“……”
陌瑤無語凝噎,只能狠瞪一眼夜白。
夜白眨眨眼,表示自己很無辜。
……
書院有一個專門供大夥用膳的飯堂,三個人姍姍來遲時,飯堂裡已經坐滿了人。
“三哥,陌堯哥哥,這裡這裡。”
老遠便見鳳連情在朝他們這邊招手,三人順勢看去,便見那一張長桌邊除了她以外,還坐着安瑾瑜和安影這兩兄妹。
而那個冷冰冰的擎蒼護衛,正手提一把佩劍,像站崗放哨似的筆挺地站在鳳連情身後,神情宛若雕像,卻也足以震懾一推人,以至於都沒人敢靠近那張桌子,還得繞道走。
在這裡看見安家兩兄妹,陌瑤一點兒也不意外,畢竟入學考是分批次進行,況且在榜單貼出時,她也有看到這兩人的名字。
只是……
陌瑤環視飯堂一圈,忍不住蹙眉。
怎麼沒看到沛凝?
不止是沛凝,連陌以宸都沒看見,不過他應該和顧溪培養感情去了,所以她也沒在意,只問鳳連情,“你有看到沛凝麼?她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那充滿擔憂的語氣讓鳳連情好一陣心塞,好半晌,才聽她小聲嘟嚷,“討厭,也沒見你這麼關心過我的。”
陌瑤嘴角微抽。
大小姐,現在重點不在這裡吧。
“陌小公子不用擔心,我剛纔看到她和赫連先生走在一起,應該是有什麼事兒吧。”
安影柔柔一笑,擡眸看了眼坐在她對面已經開始吃飯的鳳傾瀾,她起身盛好一碗湯,繞過桌子到他身邊,雙手將湯碗捧給他,“三少爺,喝點湯吧,影兒方纔嘗過了,這湯的味道還不錯,雖然比不得三少爺家裡,但也應該會合您的口味。”
“多謝!”
鳳傾瀾頭也不擡地接過湯碗,轉手便將湯碗擱到因安影那句,“沛凝和赫連先生走在一起”而兀自出神的陌瑤身前,又幫她拿了一隻湯勺塞到她手裡,“吃飯前先喝碗湯,其他的事情暫且擱到一邊,待會兒再想。”
“哦。”
陌瑤木木地應了一聲,也不管那湯是怎麼來的,傻傻地喝了起來。
眼見自己的心意就這麼被鳳傾瀾轉手送人,還是一個男人,安影眼神陰鬱,直直地盯着陌瑤。
直到餘光瞥見安瑾瑜暗暗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才收回視線,微垂眼瞼,顰眉頷首間,讓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心生憐惜。
“我說瀾瀾啊,你放着安小姐這麼個如花美眷不理,跑來向我家小陌陌大獻殷勤是什麼意思?”
一旁的夜白看夠戲了,伸手敲了敲桌子,好整以暇地覷着鳳傾瀾,語出驚人,“難不成,你其實好男風,而且還就那麼剛好的看上我家小陌陌了?”
“噗——”
“噗……咳咳……”
鳳連情和陌瑤同時被他一句話嚇得噴出一口湯,後者更是因此連連咳嗽,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別激動別激動,是他看上你,又不是你看上他,你要是覺得在他身邊待不下去了,就搬去我那兒跟我一起住,我保證,絕對不會對你產生半點兒非分之想。”
夜白好心地幫她拍背順氣。
陌瑤緩過一口氣,無語地看着他,“謝謝,但我現在只希望你離我遠一點。”
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他玩兒死。
“小陌陌,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會傷心的。”
夜白執起袖子半遮面,一雙妖嬈十足的丹鳳眼泫然欲泣。
“嘔~~”
鳳連情嫌棄地做出一副嘔吐的樣子,“姓夜的,你還敢再噁心一點兒麼?”
“遵命!”
也不知夜白將她的話理解成了什麼,就見他嘿嘿笑着轉向陌瑤,“既然公主都發話了,那麼小陌陌,你就恭敬不如從命,乖乖讓我抱一個吧。”
說着,他雙手一張,猛地朝她撲去。
陌瑤全然反應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越靠越近。
突兀的,夜白的身體停住了,他僵直在半空中,就那樣呈現出一個撲倒的姿勢。
“夜白癡,那本蓮花劍譜你是不想要了是吧?”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輕鬆勾住他的後領,鳳傾瀾冷冽刺骨的聲音陰沉無比,“如果你不要,本宮現在就可以讓人毀掉。”
“誒,別別別。”
夜白揮舞着雙手,艱難地回頭看着臉色難看的鳳傾瀾,嚥了口唾沫,“那個,我開玩笑的,我真的是開玩笑的,你千萬別毀了劍譜,我這纔剛練完上半部,若要沒了劍譜,我這功夫不就成半吊子了麼。”
鳳傾瀾斜睨他一眼,手輕輕一鬆,他便因慣性光榮地滾下了餐桌。
“我靠,摔死我了。”
一聲咒罵從桌子下面傳來,鳳連情掩嘴偷笑,忽然說道:“你們有沒有發現,這夜白的性子和陌堯哥哥好像啊。”
陌瑤囧了,“公主在開玩笑吧,我有這麼二?”
“你沒他二,但也半斤八兩。”
鳳傾瀾輕飄飄地丟出這麼一句,起身道:“我吃好了,你們慢用。”
安瑤凝眸目送他挺拔修長的背影走出飯堂,再回頭看陌瑤時,眼神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古怪。
……
用過晚膳,夜白舊話重提,硬要拉着陌瑤去後山泡溫泉,陌瑤被他逼得沒法兒,只能用去茅房的藉口,險險地擺脫了他的糾纏。
此時夜幕已經四合,陌瑤找了一個偏僻的涼亭坐下小憩,準備等到所有人都睡下了,再回房拿衣服去後山溫泉沐浴。
哎,以後怕是每天都要這樣偷偷摸摸了。
陌瑤仰靠在涼亭邊的圍欄上,閉目養神,夏日裡的夜風徐徐清涼,吹着倒也舒服。
“你倒是會躲,這種偏僻的地方都能被你找到。”
清潤的嗓音含笑傳來,陌瑤睜開眼睛,勾脣一笑,“你也很會找啊,都能在這裡找到我。”
說着,她回頭朝來人招招手,“來,哥哥,陪妹妹我賞個月。”
“呵呵。”
來人輕笑出聲,緩步走上前,隱在陰影下的臉漸漸現出一張清雋俊秀的臉。
陌以宸憑欄遠眺,遙望着天邊半輪明月,微微頷首,“不錯,很有雅緻。”
陌瑤笑了笑,沒說話。
四周安靜了一會兒,陌以宸回頭看向她,柔聲道:“如果你覺得這樣住着不方便,我可以和學監說一聲。”
怔了怔,陌瑤眼前忽然浮現出鳳傾瀾那張精緻妖冶的容顏。
她緩緩搖頭,“不必了,大家都是如此,若是隻有我一人例外,更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可你……”
“好啦哥,你不用擔心我,我會小心的。”
陌瑤輕聲打斷陌以宸想要說的話,隨即又問,“對了,你和顧小姐相處的怎麼樣?”
“我們……”
看着她一臉期待的表情,陌以宸側過眸子,違心地說道:“我們很好。”
“呵呵,這就好了。”
陌瑤開心地笑出聲來,再開口時,語氣滿是認真,“哥哥,你一定要幸福。”
“……嗯。”
陌以宸悶悶地應了一聲,不再多言。
不知不覺,萬籟俱靜,整個世界只餘下一片蟲鳴或蛐蛐的叫聲。
陌瑤見時候差不多了,和陌以宸打了聲招呼,便快速回到房間,輕手輕腳地將房門推開一絲縫隙,悄無聲息地鑽了進去。
待適應了房間裡的黑暗,陌瑤眼睛滴溜一轉,便看向了鳳傾瀾的牀鋪。
奈何有一層簾子擋着,她只能模糊地看出那牀上躺着一個人形輪廓,也不知睡沒睡着。
想着,她試探性地喚了一聲,“殿下?”
“……”
“鳳傾瀾?”
“……”
“瀾瀾?”
“……”
陌瑤放心了。
從包袱裡翻出一套衣服,陌瑤拿着就走,直到房門輕輕合上,房間裡霎時變得一片死寂。
少頃,簾子後面的人,緩緩坐起了身。
……
凌央書院依山而建,後山就和後院連在一起,出門便是一條上山的小徑。
半圓的月亮雖沒有圓月大,但也還能照亮腳下的路,陌瑤忍受着一身黏膩,快步走在通往溫泉的小道上。
那溫泉池隱在一座一人多高的假山石後,且其餘三面環繞一片半人高的灌木叢,着實是個好地方。
看着眼前直冒熱氣的溫泉池水,陌瑤臉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笑來。
她彎腰將乾淨的衣服放在一旁的假山石上,又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直到確定沒有其他人後她,才伸手解開腰帶,脫去了外袍。
夏天的衣服本就穿的少,外袍脫下後,便只剩一件內衫。
陌瑤正要將內杉一併除去,“咚!”的一聲,石子落入池水的聲音,突兀而清晰。